第35章 飞跃
穆迟昕伸出舌尖，卷走了唇角的那滴鲜血，他问道：“隋镇麒，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卑劣？”
隋镇麒回过神来，又过了两秒钟，才挠着头发问：“那个……卑劣是什么意思？”
“就是品行低下，卑鄙恶劣的意思。”
隋镇麒歪了歪头，“我怎么觉得你在内涵我？”
穆迟昕皱起眉，“我在认真跟你说话呢！”
“哦哦，”隋镇麒连忙正色起来，“可是……我觉得你说地也没错啊，我也忍受不了在废品站里，身边围着一堆废品吃饭，老太太干了一辈子活，那手就那样了，但是做饭前总会洗手的，这个我倒是觉得没什么。”
穆迟昕愣住了，“那你……不是还经常去他家吃饭吗？你是怎么在那个黑漆漆的小房子里吃进去饭的？”
“这……”隋镇麒疑惑，“你没看到废品站后面还有个小平房吗？”
穆迟昕那天光顾着打量那个废品站了，上哪注意废品站后头去。
隋镇麒当机立断，拍拍车座，“走，我带你过去看看。”
“现在？”
“对啊，坐上来。”
穆迟昕茫然地坐上了后座，被隋镇麒拉走了，隋镇麒带着他骑了二十多分钟，最后停在了一个小区里。
穆迟昕看哪都觉得陌生，但是怎么也知道这里不是孟家。
“你来这干什么？”
“借车，我骑自行车一个来回能累死我。”隋镇麒说着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两人旁边小院子里面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穆迟昕眯眼打量，只见那人走出了院子，露出了代程的脸。
代程看着两人，活像看见了什么怪物，“这么晚了，你俩干什么？”
“有事，我车先放你家，你把你爸摩托车借我一下。”
代程把院子里的一辆摩托车推了出来，把钥匙交给隋镇麒，又问了一遍，“这么晚了你们两个要干什么去？”
“有事，你不用等我们了，车我直接开走了，明早给你送回来。”隋镇麒上了车，一甩头：“上车。”
穆迟昕坐到摩托车后面，他不可思议地抓住隋镇麒的肩膀，谨慎地问：“你会骑摩托车？”
“当然了。”
隋镇麒跟代程摆了下手，汽车啪一下亮起大灯，油门发出低沉的轰鸣，穆迟昕只感觉一个挺动，摩托车就开了出去。
代程目送隋镇麒把穆迟昕载走，眼睁睁看见穆迟昕一把抱住了隋镇麒。
穆迟昕把脸埋在隋镇麒的后颈上，狂猎的风吹打他的耳畔和脸颊，他大声质问隋镇麒：“你真会骑摩托车？”
“我还能骗你吗？坐稳了。”
于是穆迟昕双手环住隋镇麒的腰，将人搂地死紧，仿佛想好了一句誓词：生一起生，死，也不能放过你。
这是穆迟昕第一次坐摩托车，心里的惊喜大过恐惧，他没想到隋镇麒竟然会骑摩托车，更没想过坐在摩托车上会是这种感觉。
风吹透他的衣服，眼前是隋镇麒的脖颈，摩托车平稳地行驶在马路上，车辆稀疏，偶尔才会驶过一辆，他大着胆子张开手臂，对着急速驶过的马路大吼起来。
很快，隋镇麒就开到了孟家的废品站。
穆迟昕对这个地方有来自内心深处的厌恶，他想逃，但是他更想体验一个隋镇麒说的事，没道理隋镇麒都能忍受的事情，他忍受不了。
隋镇麒把车停在红砖房前，车灯熄灭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一片漆黑，穆迟昕又闻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你是不是来过这？”
穆迟昕扶着隋镇麒的肩膀下了车，点了下头，“孟奶奶带我来的。”
隋镇麒关火拔了钥匙，踹下摩托车的支撑架，偏腿下了车，他从小红房的窗户里摸了摸，随后一束光亮了起来，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把手电。
“跟我走。”
隋镇麒拿着手电在前面带路，穆迟昕跟在后面，刚走了两步就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给绊了一下，一下子撞到了隋镇麒的背。
“笨死了！”隋镇麒嘟囔了一句，回手拉住了穆迟昕的手，“跟住了。”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手指都是凉的，掌心却都是热的。
手电光扫到前面，似乎出现了一个小房子，但是手电光实在有限，穆迟昕看不到这个小房子的外貌。
很快，两人走到了门口，隋镇麒弯腰拿开墙边的一块砖，从下面拿出了一个钥匙，他起身把钥匙插进锁孔里，穆迟昕道：“咱俩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
“我以前半夜不回家经常来他家住。”
隋镇麒说话间把门打开，他进了门，手臂在墙上摸索着，找到电灯开关，啪地一声，灯光大亮。
穆迟昕闭上眼睛适应突然强烈的光线，听见隋镇麒说：“你能在他家里找到五块钱，我算你狠。”
穆迟昕眨了眨眼睛适应光线，抬手挡着光，跟在隋镇麒身后走了进去，“那他家的钱都放哪？”
“老太太贴身放，上厕所都带着。”
穆迟昕适应了室内的光亮，开始打量这个小房子，客厅很小，甚至称不上客厅，因为能看到灶台，灶边堆放的柴火，锅和橱柜，这是一个厨房。
房子右侧有个屋，门开着，能看见里面的柜子，柜子上摆放着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前边废品站是他们平时收废品待的地方，这个房子是他们政府扶贫给建的。”
隋镇麒带穆迟昕走进右边的小屋子，穆迟昕没想到屋子里面竟然还有屋子，外面的屋子放着一张床，床很大，被罩非常具有乡村气息。
“孟喜福住外头，他奶住里面。”
孟喜福家的房子面积还没有隋镇麒家客厅大，但是能看出来房子的主人很勤快，被褥叠在床头，东西摆放整齐，白灰墙皮脱落了不少，显得墙面斑驳破落，地面虽然是水泥地，但扫得很干净。
“我没见过他们这样的人。”穆迟昕打量这个小房子。
“所以你觉得你嫌弃他们是你自己的问题？”
“本来就是我自己的问题。”
隋镇麒把鞋脱了，道：“我对你们这种时刻把问题往自己身上揽的觉悟，感觉到深深的不能理解。”
穆迟昕见他脱鞋又脱袜子的行为感到诧异，“你干什么？脱鞋干嘛？不走了？”
隋镇麒在腕表上点了点，“拜托，十二点了，回家得一点了。”
穆迟昕抿了下嘴唇，道：“我每天两点才睡，你不是也半夜才睡吗？”
“你要我骑摩托载你回去吗？我这可算疲劳驾驶，我敢骑，你敢坐吗？”
穆迟昕皱了下，在那退了色的花床单上看了一眼，“敢。”
隋镇麒愣了下，哈哈笑着跳起来，把穆迟昕推到床上，“今天带你体验一晚贫困生活。”
“我不！”穆迟昕挣扎着要起来。
隋镇麒一把压住他，“让你在这住一夜又不能缺块肉，你怕什么？孟喜福都能住十几年，我都能躺这睡觉，你怎么就这么金贵？”
穆迟昕挣扎着要起来，说什么也不躺，“你们都习惯了，我没住过！”
“万事开头难！挺一挺就过去了。”
两人缠在一起撕扯，身体不断摩擦扭动，逐渐发生了些变化，穆迟昕的脸色也发生了变化，类似于恼羞成怒的羞耻。
隋镇麒忽然想到两人上一次打架，多么熟悉的场景，如果再来一次，两人还会不会打起来？
这么一想，两人似乎很久没打架了。
隋镇麒压在穆迟昕身上，捏着穆迟昕的下巴，“小矮子，你生什么气啊？”
“下去！”
“这有什么的啊，”隋镇麒无所谓道：“我也硬了，你难道没有走走路就硬的时候？”
“放屁！”穆迟昕使劲将隋镇麒推开，坐起来时，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你该不会还硬不起来呢吧？小矮子，你还没到青春期呢？”
“你闭嘴！”
“你还没变声，声音娘们唧唧的，跟小鸟叫似的。”
穆迟昕不理他了。
隋镇麒仰躺在床上，喘息了一会儿，扭头盯着穆迟昕的后脑勺，目光落在穆迟昕通红的耳尖上。
真有意思。
两人各自平静了一会儿，穆迟昕才问：“真不走了？”
“嗯，”隋镇麒张开手臂，“你要是不想躺床上睡，就躺我身上睡。”
“滚，我又不是女的，你少耍我。”
“谁耍你了，我说真的呢，你个小矮子也没多沉。”
穆迟昕要去洗漱，隋镇麒说你洗什么，这连块香皂都没有。
穆迟昕要刷牙，隋镇麒说没牙刷，穆迟昕要洗脚，隋镇麒干脆长臂一捞把他压床上，伸手关了灯。
穆迟昕闭了会儿眼睛，小声说：“你真在这睡过很多次？和孟喜福睡一张床？”
“对啊，这有什么的？”隋镇麒的呼吸喷到他脸上，“就是那货坨太大，总挤我，还打呼噜。”
“你好意思说他！”穆迟昕不可思议。
隋镇麒嘿嘿一笑，手臂往穆迟昕身上一搂，“哎，你不脱衣服啊？”
“不脱。”
“真搞不懂你，太金贵，怎么活这么大的。”
穆迟昕穿衣服睡本来就不舒服，隋镇麒搂着他更不舒服，“你能不能别搂我！”
“稀罕搂你啊？”隋镇麒翻了个身，背对着穆迟昕，不一会儿呼吸就平稳了。
穆迟昕却翻来覆去睡不着，尤其是隋镇麒一翻身，把手搭在他身上之后，更睡不着了。
隋镇麒睡觉挤人，穆迟昕被他挤在墙角，一动不能动，更睡不着了。
第二天隋镇麒被穆迟昕一双通红的眼睛吓到，顿时开始自我检讨，最后得出的结论是穆迟昕太金贵，跟他没关系。
因为没有备用牙刷，两人只能草草洗把脸，随后骑上摩托离开了。
穆迟昕偷偷往掌心哈口气，闻一闻有没有口臭，他仰头咬着隋镇麒耳朵问，“你以前在这睡，早晨是不是也不刷牙？”
隋镇麒耳朵像被猫蹭了，痒地忘了搭话，穆迟昕都快恨死他了。
两人骑着摩托回了代程家，归还了摩托拿回自行车，照例还是要隋镇麒载穆迟昕的。
代程也收拾好了，骑上自行车跟两人一起去上学。
这边隋镇麒和穆迟昕因为早起没刷牙，不想开口说话。
穆迟昕一夜没睡，困得厉害，脑门顶着隋镇麒后背闭着眼睛，抓紧时间休息。
代程今天不知道为什么也很沉默，他的目光时不时落在穆迟昕环绕在隋镇麒腰上的手臂上，还有穆迟昕埋在隋镇麒后背上的脸。
三人一路都没怎么说话。
到了学校，隋镇麒和代程一起去锁车。
代程是个很活泼的人，平时嘴不闲着，总有一堆话说，今天早晨这么沉默，隋镇麒也挺奇怪。
“咋了？兴致不高。”
“没睡好。”代程低头锁车，抬头时说道：“你和穆迟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代程眉头拧地很深，表情严肃而认真，“你不是说他是gay吗？你也是？”
隋镇麒一下子愣住了，下意识回道：“怎么可能！”
代程观察着隋镇麒的表情，“我看你俩这么亲密，我还以为你俩是……”
“放屁！”隋镇麒打断他的话，急切地否决，“谁跟他亲密，那个死……矮子，我不是，少往我身上套。”
隋镇麒甩了下书包，又补充道：“我喜欢女的。”
代程没头没脑来了句：“这我就放心了。”
隋镇麒打量他一眼，也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所以也没多问。
穆迟昕下车就往超市跑，在超市里买了牙刷和牙膏，在食堂的洗手池里刷了牙，这才感觉能见人说话了。
隋镇麒因为早晨代程的话，想了很久，一上午都心事重重。
他回忆近段时间和穆迟昕的相处，虽然确实比以前亲近了不少，而且上学总是一起走，但是白天上课期间两人基本不怎么说话。
主要是穆迟昕上课时全神贯注，他跟穆迟昕说没用的对方根本听不见。
中午也不在一起吃饭，他相处的那些人还是之前的那一群同学，晚上放学之后更不一起走。
代程是怎么认为他和穆迟昕是“那种”关系的？
隋镇麒思来想去，把原因都归结到了穆迟昕身上，丫的全校都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而现在，全校同学里，好像只有自己跟他最亲近，也难怪代程不会这么想。
隋镇麒觉得气愤，越发憎恨起穆延峰，如果不是他，他一开始也不会那么厌恶穆迟昕，更不会当着所有人面说他是同性恋。
如果穆延峰是个女的，他都不会如此厌恶他，可他偏偏是个男的！
而最可恨的是，他越厌恶谁，谁越往跟前凑，下午穆延峰竟然来学校找穆迟昕。
然而他来的时候是自习时间，穆迟昕去图书室了，手机也扔在了隋镇麒那里。
穆延峰找不到人，也不主动找隋镇麒，他知道隋镇麒不待见他，然而老段今天下午调研，没在学校，穆延峰找班级里的人问，可谁也不知道穆迟昕去了哪。
隋镇麒乐得看他笑话，正好这时代程路过，主动跟穆延峰打了招呼，随即把穆延峰带走了。
隋镇麒心想，代程不可能知道穆迟昕在哪啊。
然而，代程还真知道穆迟昕在哪，不一会儿，穆迟昕就回来了，一回来就收拾起书包。
隋镇麒问他，“怎么了？”
“没什么。”
穆迟昕拿了书包，急匆匆地跟穆延峰离开了，连放在隋镇麒那里的手机都忘了要，隋镇麒当时也因为诧异，忘记归还他手机，以至于穆迟昕走后，他也没办法问他发生了什么，他更不可能去问穆延峰。
他去询问代程，代程只知道穆延峰找穆迟昕有事，具体什么事他也不知道。
隋镇麒越发憎恨穆延峰，觉得穆延峰把穆迟昕带走了，一连三天，都没有穆迟昕的半点消息。
隋镇麒已经到了暴怒的边缘，每个人都看出隋镇麒心情不好，可谁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这样。
只有代程隐约猜到了什么，这个原因，甚至连隋镇麒自己都不明白。
隋镇麒喜欢迁怒，他不会特意去发泄什么，但是说话做事都会暴露出他的情绪，甚至打篮球时，都能带着一股篮筐都能被他拽下来的气势。
队员们都被队长给迁怒了，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代程被隋镇麒撞到了手，火一下子也上来了，他穿过人群，把隋镇麒堵在三分线外，在隋镇麒跳起投篮时，一跃而起，在半空相对的瞬间，对隋镇麒低声说：“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隋镇麒落在地上，他和代程僵在线外，篮球掉下来砸在地上，谁都没去理会进没进球，燥热的午后，传来篮球落地的声音，咚的一声。
“穆迟昕。”
穆迟昕的名字现在对隋镇麒来说，就像一个炸弹，代程引爆了它，所以理所当然的，得承担结果。
隋镇麒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怎么出的手，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狠狠打了代程一拳。
代程立刻被刘光年等人围在了中间，阻止他们继续打斗，然而代程也没还手，他只是摸了一下嘴角。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隋镇麒，隋镇麒觉得得给众人一个说法，于是大声质问代程，“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
代程用比他还大的声音对隋镇麒说：“我没胡说，我也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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