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云重的心思
夏日暑气已退，秋日的阳光透过纱窗落下斑斑点点。
一室静谧。
少年伏于案上，握笔的手有些秀气，下笔却是遒劲有力。
“佑佑，陪辉儿玩，佑佑。”
突然，梳着两个小髻子的圆脑袋从桌案下钻出来，胖胖的小手扯住了少年的衣袖甩啊甩，于是少年的最后一笔划出了长长一道。
少年的手顿了顿，低头瞧了眼这‘始作俑者’。
他搁下笔想将人从地上抱起，旁边伸过一双手更快地将小孩抱过。
少年只好起身，施了一礼：“茹姨奶。”
“佑儿，辉儿又打扰到你了。”茹姨奶瞥见宣纸上那晕开的一大团，声音有些局促，“我马上带他离开。”
陆佑：“辉小叔还小，不妨事。”
“娘，佑佑陪辉儿玩。”小男孩趴在夫人的肩头还望着陆佑。
茹姨奶已走到了门口：“对了，前几日来府里的大夫说这个时节宜少辛增酸，我便做了些山楂糕，你尝尝。”
陆佑见桌上放着一个景致的食盒。
“好，谢谢茹姨奶。”
“师兄，山楂糕味道怎么样？”
之前夜宿客栈，听掌柜闲聊提了一嘴，好吃的竺凝儿赶紧拉了青荇探店，最终买回三样糕点，山楂糕是她认为最合口味的。
云绮笑了笑：“很好。”
“那你多吃些，现在师父不在，我们可以偷偷吃很多，嘿嘿。”
云绮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耳根都泛了红，这么大年纪了还背着长辈吃甜食似乎有些羞耻。
竺凝儿不在意，她知道云绮喜欢甜的，也喜欢看他这样真实的一面。
桌上放着几本手札，是云绮平时看书出诊时的一些心得。竺凝儿的目光被另外一本稍显破旧的蓝皮书吸引。刚才她进来时，云绮便有些慌张地将它胡乱塞在了手札的最下面。
竺凝儿悄悄探身伸手摸过去，趁云绮一时不察便得了手。这本书她见过，就放在云雾山书房柜子的顶层。她曾被云重告诫，若是想学上面的东西可以，但不可拿来害人。
翻开折角的一页，上头描绘了一种草药形状，旁边是一些关于药效的详细注解。
“师兄，这……”
云绮一愣，迅速抽回了她手里的医书，躲避着她询问的眼神，默默整理起书本和手札。
竺凝儿眨了眨眼：“哦……原来师兄也对毒经有兴趣，正好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咱们可以探讨探讨。”
云绮：“啊？”
竺凝儿搬了条小凳子，挪过来坐好：“甘泽子伴冷蜜水有何用处？”
“解水肿。”
“那与蓖麻子捣作药丸呢？”
“量少可治麻木疼痛，过量则会令人……心衰致死。”
“若误服了怎么办？”
云绮看她一眼：“需针灸通穴辅以汤药加汗蒸祛毒。”
“可有后遗症？”
“……不知。”
“好，师兄，我告诉你，没有后遗症。”竺凝儿淡淡一笑，“因为我已经好了呀。”
“不……”云绮突然面露纠结，又坚定道，“我一定会找到根治的办法。”
竺凝儿觉得之前认为云绮态度奇怪是因为他对她有儿时阴影，没想到他根本就是把她当绝症病人，这不要啊……
“师兄，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师父都说毒已经解了，他的话难道你也不信了吗？”
云绮不语。
不对劲，虽然云绮有时候很轴但不至于此。
竺凝儿端坐在云绮面前，郑重地扶住他的肩：“师兄，是不是师父他老人家说了什么？还是你意外发现了什么？”
竺凝儿又再低声道：“我们都长大了，你别再小看我，什么都闷着不说。”
望着她低下的小脑袋，云绮想抬手就像之前大师兄做的那样摸摸她安慰她，可他终是什么都没能做，无力地狡辩了一句：“我……没有。”
“上次你醒了后，师父……他曾说你的病他无能为力，又问我该当如何……你别……”
竺凝儿打断道：“他真这样说？”
云绮点了点头。
“那他是怎么问你的？呃，就是以什么表情问的，是肯定的问还是假设的问？”
“……师父他有些严肃，问了一些我的意见，关于如果他不能再给你救治的话。”
竺凝儿：“……”
当时她误喝了桃花蜜病情复发，看似情况凶险，苏醒后身体却意外有种通透的感觉，而且当时云重分明说的是她因祸得福，他如释重负的表情她还记忆犹新，连大师兄他们都松了口气。师父为何单单要问云绮的意见？还骗他说自己没救了……
竺凝儿复盘着云重的那些怪异言行，又鬼使神差地想到这次回江城，梅玉彦的事她谁都没提过偏只跟她的‘好师父’推心置腹过，结果没多久云绮就来了，见了她还问起梅玉彦的事。
“师兄，去江城是师父派给你的任务吗？”竺凝儿突然问道。
云绮迟疑了会：“是，不过并不知你是寻诊人。”但因为她在江城他才接了任务这点他不想说。
好家伙，师父那只老狐狸！原来是友军，藏得也太深了。竺凝儿恨恨地想。
当初就逼问过她让她忘了云雾山上的一切，原来早给她埋了坑呢。这会又挖同样的坑等某个傻小子往里跳。
竺凝儿抿嘴偷笑了会：“师兄，师父其实是吓唬你的，其实我真的没事了，你相信我！”
云绮拧眉看她。
“反正他是唬你的，大概想检验下我们的同门之谊？”
师父他在助攻，但她不能说。
云绮依旧一脸的不可置信：“可是……”
“没有可是！师兄你想想，以师父那个脾气怎么可能容忍这世上有他解不了的毒，他不得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吧，他没有胡子。”
云绮仍是有些心事重重。可竺凝儿现在犹如醍醐灌顶，仿佛得了个大靠山非常安逸。
“阿凝。”
“嗯。”她还陷在淡淡的喜悦中。
“我……翻阅了师父所有的手札，还有这本毒经所记载的，你中的毒复杂诡谲并非普通……”
竺凝儿抬头看他。
“我没有责问你爹娘的意思。”云绮斟酌着，“我不知师父的用意，但你的病来得蹊跷，我不希望你将来还会受到什么伤害。”
这大概是云绮第一次在竺凝儿面前主动说心里话，又是关于她的比较隐秘的话题，他一直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还有些忐忑。
竺凝儿从在这个世界苏醒时便在袁沐茵的怀里。母亲的怀抱是那么温暖，说话的语气是那么温柔，在这个随时可能卖儿送女的时代她觉得她遇到了全世界最好的爹娘。对于他们的一些隐瞒她有所察觉但不动声色。她知道云绮说的对只是从不深想，因为现在的日子就很快乐。
“总之，你没事就……”
门口传来“嘭”的一声，云绮的话戛然而止。
狭窄的过道上，青荇和一个男人以双手相搏的姿势对峙着。脚底下你来我往毫不相让。
男人昂首甩开遮脸的一段发尾，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似乎有些令人眼熟。
竺凝儿推开门：“你们……”
“你这丫头好得很呐。”
男子轻笑着，竺凝儿愣是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
青荇收了内力，撤回竺凝儿身边：“这个人在房门口鬼鬼祟祟。”
“在下同澄，我来是替老爷就昨日的事向小少爷赔个不是。”同澄微微抱拳施了一礼，双眼定定看着她。
原来是他。竺凝儿侧头瞄了眼云绮光洁的下巴，还好师兄是个爱干净的。
竺凝儿还他一礼：“同大哥客气了。在下确有不当之处，老爷大人大量，竺某幸甚。”
“听小少爷的口音是……”
“哦，我们来自江城。”
“江城去往临水城不算近，几位路上必是辛苦了。”
“哈哈，还好，多谢同大哥关心。”
“你这人说话痛快又有礼，同某喜欢，哈哈哈。”说着往竺凝儿肩上一拍，吓得青荇举起了剑。
同澄讪讪地缩回手：“同某是个粗人，小少爷不介意的话，咱们可以做个朋友。”
竺凝儿：“啊？”
“同某虽是长兴镖局的小镖师，武功自认还算不错。此去临水城路途不短，要是有什么需要，咱和兄弟都可以帮上一帮。”
“哦，好，我在家排行老五，同大哥叫我小五就成。”
“成，小五兄弟，那同某先告退了。”
竺凝儿左瞧瞧右瞧瞧：“叫同城的镖师，挺有意思的哈，呵呵……”
青荇和云绮一脸默然。
哎，看来他们是没法感受她的冷笑话了。
“少爷，你……”
“娘~”
嗯？
“娘~”声音软软的。
“哪来的小孩？”竺凝儿疑惑地瞅了瞅，便瞧见云绮盯着青荇的身后看。
一个比他们小腿高不了多少的小萝卜头紧紧抓着青荇的衣摆，迷迷瞪瞪的样子。
青荇：“小，少爷，我……我不是我没有！”
嘿，常年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竟然也会吓得结巴。
竺凝儿蹲下身：“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呀？这个小姐姐不是你的娘亲哦。”
也不知是哪个乘客没看好孩子，他们问一问应该马上就能找到小萝卜头真正的娘亲了。
一触到小孩的身体，竺凝儿一愣，小萝卜头整个人热热的，脸上已经有些不自然的红晕，脑袋晃悠悠地靠在青荇腿上。
“师兄，他好像烧得很厉害，你过来看看。”
云绮立马将人接过，走进了房间。
他出手探了探又稍作检查，抬头对竺凝儿说道：“放心，不算太严重，行囊里有备用药可用。”
竺凝儿点了点头，轻舒了口气。
不对，她不也是神医的徒弟吗，怎么遇到个小病患也像普通人一样站着束手无策了？
竺凝儿想了想，大概就是云绮在的缘故，她下意识地便依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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