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她只是我的妹妹
“什么事?”陈落不欲和孔勐祥废话,他弯腰给小狗扣上绳子。
“那个……”孔勐祥努力找话题试图留住陈落,“我跟我哥说了。”
陈落停下动作,眼尾扫过孔勐祥的脸,淡淡地应一声:“嗯。”
“你没有……”孔勐祥忐忑地问,“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哥不同意。”陈落说,“不然你肯定兴高采烈地告诉我结果了。”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高挑的女子身上,“快回去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她不是,她是我妹妹。”孔勐祥紧忙辩解。
“妹妹。”陈落重复一遍,嘲讽地勾起唇角,“你把我当傻子骗呢?”他牵着狗和孔勐祥擦肩而过。
孔勐祥没有拦他,眼睁睁地看着陈落越走越远。
陈落面无表情地走着,他不太高兴,虽然他和孔勐祥已经分手,他确信自己在努力放下这段感情,但这需要时间。感情不是一件物品,想扔就扔,扔完也不会念念不忘。感情更像肿瘤,当这段关系走向尽头,肿瘤恶化,不得不剜出来,留下一个血淋淋的伤口。
孔勐祥是个很好的情人,曾经,他风趣幽默,识时务知进退,英俊爱笑,孩子气。他比陈落大一岁,表现得却像陈落的弟弟。不过陈落就吃他这一套,他喜欢活泼的人,是他无聊生活的一味调剂。然而现在,孔勐祥的孩子气变成懦弱,陈落重拾锋芒,三年的感情分崩离析,这就是生活。
生活是一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子,它不在乎你的感觉,不考虑你的意见,它只会一拳打到你脸上,让你鼻青脸肿,让你痛哭流涕,让你心如刀割。
生活是个王八犊子,而你,根本斗不过它。
在陈落心情低落心思游荡的时候,小黑狗踏进草丛,鼻头左拱拱右探探,打个喷嚏,咬了一截草杆跑出来,坐在陈落脚边,仰起头,用爪子拍拍陈落的脚踝。
陈落拽回漫无边际的思绪,视线落在小狗身上,太阳落下,天色已黑,凭借昏黄的灯光,陈落看到小狗嘴巴里叼着一个东西。他蹲下,仔细看,是一截草杆,陈落伸出手,从小狗嘴里掏出草杆,准确的说,是蒲公英的柄。
草杆尽头有个小小的圆形白色底座,上面沾着小狗的口水,和几根坚强的蒲公英种子。
相信这根草杆原来有一个蓬松的完整的蒲公英球,可惜被小狗一个喷嚏吹跑了一大半,只剩下孤零零的草杆。
陈落会心地笑,他揉揉小狗的脑袋:“很好看,我挺喜欢的。”
小狗看清了光秃秃的草杆,丧气地发出一声哼唧,低下头,用大尾巴圈住自己。
“我会把它夹在我的杂志里收藏。”陈落捏着草杆说,“走吧,我们回去看电视。”
小狗重新高兴起来,它张开嘴巴,明晃晃的缺了一颗虎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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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狗的性格很利落,对自己的乳牙特别狠,一个月时间,它用尽各种方法,把松动的乳牙崩了个遍。陈落从一开始的担忧,到习以为常。他身上备着纸巾和棉球,生怕小狗的牙龈止不住血。
张屹对小狗狠厉的动作非常佩服,他靠在门框看着咬树枝的小黑狗:“你家豆豆,没准有狼的血脉,不知道它能长多大。”
“反正饭量不小。”陈落说。
“哦对了,我记得你说,它是你朋友的狗。”张屹说,“你朋友什么时候接它回去?”
“……”陈落翻动杂志的手微顿,“这个……我得打电话问问他。”
“你舍得吗?”张屹问。
陈落耸肩:“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啧啧啧。”张屹是宠物医生,见多了主人和宠物离别的悲伤场面,“等豆豆走了,你钻被窝里偷偷哭吧。”
“你就不能盼我点好。”陈落说。
除去张屹的那些俏皮话,他确实提醒了陈落,向钧呢?怎么还不回来,豆豆在他家已经住了两个月,向钧之前出差如果延期回来,至少会打个电话通知他。
“我去打个电话。”陈落说。
“去吧,我给兔子做手术去。”张屹拍拍手离开。
拿起手机,翻找到向钧的号码,拨出电话,陈落等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传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喂?您好。”
“您好,请问……”陈落话没说完,被男人打断:“你认识这个手机的主人吗?”
“额,是的。”陈落说,“我找向钧。”
“我是阿勒泰市公安局刑警二支队队长李树鹏,我的警号是xxxxxxxx。”男人说,“我们在乌齐里克他乌山脚下发现一具男尸,身高一米七,体重八十二公斤,短发浓眉小眼睛,背着一个红蓝配色的旅行包,包侧面别着一个榔头图案的徽章。我们在包里没有找到他的身份证明和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证件,请问这个描述符合您朋友的特征吗?”
陈落沉默了,包侧面别着一个榔头图案的徽章,是他送给向钧的一个小礼物,他无法相信向钧死了,他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喂?请问您在哪里,有空来公安局认领尸体吗?”李树鹏问。
“我在,”陈落咽下一口唾沫,“我在昆塔尔。”
“昆塔尔?”李树鹏愣了一下,“那是有些远。”阿勒泰市距离昆塔尔市五六百公里路,李树鹏问,“您是他的朋友,请问他有亲人吗?”
“没有了,他是个孤儿。”陈落说,“我、我会去,我坐火车过去,明天。”
“好的,到阿勒泰请给我打电话,我去接您。”李树鹏说。
“嗯,谢谢。”陈落挂掉电话,愣愣地坐在椅子上,八月的新疆,夏日如火,他却如坠冰窟,浑身冰凉。
小狗回头看他,腾的站起来,小跑过来,两只爪子搭在椅子边沿,担忧地看着陈落。
仿佛兜头淋了一盆冷水,惊诧后是无尽的空默。向钧是个孤儿,今年二十四岁,两个月前,他嬉皮笑脸地塞给陈落一条狗,两个月后,他死了,死在一座名字长达六个字的山里。
对有的人来说,生命漫长得如同一块裹脚布,对有的人,生命如昙花一现。
二十四岁的年轻人,死在绚烂的夏天。
陈落快要窒息,他吸气,呼气,把濒临破碎的思绪拉回来,他猛地推掉桌面上所有的东西,笔筒、杂志、钥匙、卷纸等等,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小狗吓了一跳,蹲坐在地上专注地盯着陈落的动作。
陈落摸出一盒烟,抽出一支,摁开打火机,点燃烟卷,用力吸一口,手放在桌边,指间夹着燃烧的烟。逆着光,他的指尖白得几乎透明。
尼古丁安抚了躁动的神经,陈落抽完一支烟,张屹踏进门:“喔,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有点乱。”陈落在桌面摁灭烟头,站起身,“我这就收拾一下。”
“你还好吧?”张屹问。
“我……”陈落蹲下,拾起纸巾和笔筒,“我那个朋友,死了。”
“死了?!”张屹睁大眼睛,“什么就,怎么就死了?”
“不知道。”陈落抱起杂物站起来,放到桌面,“我明天去阿勒泰认领尸体。”
“认领尸体……”张屹尽量安慰他,“放宽心,说不定不是他呢?”
“可能性有点小,警察描述得非常像他。”陈落说,他摆好桌子上的东西,抬起头看向张屹,“豆豆得在你那寄养两天。”
“没问题。”张屹满口答应,“你放心吧。”
“它很听话的,不过,它只吃生肉。”陈落说,“生猪肉,生鸡肉,生牛肉,都可以,一顿半公斤,我把伙食费给你。”他从抽屉里拿出二百块钱递给张屹。
张屹惊讶地张大嘴巴:“你用生肉喂它?”
陈落无奈地说:“不是我用生肉喂它,是,它根本不吃狗粮,或者熟的肉。”
“那、那好吧。”张屹收下钱,“晚上下班我牵走它?”
“好。”陈落点头。
小黑狗走到陈落腿边,坐下,仰着脑袋拱陈落的手。
陈落揉揉小狗的头:“这两天你住在张叔叔家,我出去办点事。”
小狗看向张屹,黑色的眼珠泛着无机质的冷光,像是审视。
张屹挥挥手:“嗨。”
-
陈落买的硬卧票,凌晨一点半开车,早上八点四十到达阿勒泰市。
在阿勒泰待了两天,配合警察做笔录,了解案情,再坐火车回到昆塔尔。
回来的火车是下午六点半开车,凌晨三点到达昆塔尔。
超市开门,张屹牵着豆豆一大早来到超市:“陈老板,怎么样?”
“是我的朋友,没错。”陈落说,他看上去憔悴不少,“警察说他应该是在山里迷路,接触到有毒的植物死的。但是,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他身上丢了钱包。”
“他可能进山之前丢了钱包。”张屹猜测。
“或许吧。”陈落坐在桌子后面,两肘放在桌面,双手捂住脑袋,“我两天没睡好觉。”
“你抽了多少烟?”张屹吸吸鼻子,“你闻起来像个移动炸药包。”
“两包?三包?”陈落闷闷的声音响起,“我记不清了。”
小黑狗坐在地上打个喷嚏。
“哦对了,你家豆豆,还给你。”张屹弯腰给豆豆解开绳子,“它挺乖的,就是不太亲人,可能跟我们不熟吧,再加上想你。”
小黑狗跑到陈落旁边,脑袋放在陈落腿上。
“吃胖了。”陈落揉揉小狗的脑袋。
“你……”张屹试探地问,“还好吧?”
“我说还行,你信吗?”陈落说,“我一点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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