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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3章


斯坦,我记起来了。

        太久远了,久到好像深埋在地下的铁盒子,腐朽生锈,触之既碎。吹开上面经年累月的尘土,反而使我几乎要呛死在尘埃里。

        那时我还不到十四岁,刚刚被shen捡回组织,是和shen出的第一个任务。

        与其说是斯坦,不如说是斯坦家族。我不知道他们犯了什么错,要被这样残忍地杀害。但彼时我已隐隐知晓,弱肉强食,能力不够这便是最常见的下场。

        偌大的宅子里所有人都安静地伏在客厅的地板上,鲜血由股股细流蜿蜒成河。

        我全程安静地贴在高大挺拔的男人身后,直到一个头发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痛哭着跪在面前求放他一命。shen将我从身后带出,拍了拍我的头,示意我上前。

        我哆嗦地将刀尖捅进男人的身体,喷涌而出的鲜血呲满我的脸,视线对上了一双通红的眼睛,他的眼里是翻滚的仇恨。我如同被灼烫般收回了视线,最后也没有告诉shen躲在那里的男孩。

        那双眼睛和斯坦逐渐重合,我苦笑一声,捂住了脸。

        对江暮沉我也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好在他也没有逼我,爱丁堡的事务基本都打理完了,保罗是斯坦设计杀害,期间保罗的遗孀在江暮沉安排的庇护下也躲过了三番五次的杀身之祸。逝者已矣,斯坦的私人财产大部分补偿给了保罗的家人。其实按现实残忍的规则讲,完全没有必要,江暮沉大可以划入自己名下,但他挥挥手还是给了这笔可观的数额,后续零零碎碎的都交给了安德烈,这场风云落下了帷幕,同时也意味着离开了太久,我和江暮沉该回墨城了。

        回墨城的那天,安德烈来机场送我们,他在机场门口抽完了一整只烟,找了个空隙跟我说别跟江暮沉怄,对他好点。

        我惊讶于他这驴唇不对马嘴的一句话,笑问怎么了。

        他猛吸了两口,脚底摩擦把烟头在地上捻灭,摆了摆手说你被斯坦追杀那天跳车,我就跟在你们后边,江暮沉没开几百米就喊我,一句话没说撒手就跳下去了,我几乎连滚带爬地才接住方向盘,当时速度你不是不知道,没有掌盘的贸然跳车一不注意我和他都得死,他是疯,但我没见过他为哪个女人这么疯过,那个shen我知道应该是个牛逼人物,连我也查不出来,他不多问,不代表他心里没这个疙瘩。

        江暮沉远远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安德烈呲牙笑着招呼了一声,整理下衣摆,拍了拍我的肩膀最后说了一句他心里有你,你别害他。

        我心中有些酸涩,低下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落地是李池来接的,陆野和林情也一块跟着来了,陆野又是个不知收敛的二百五,三个人往那一站,百里外就看见了。

        只有李池还照旧摆着那副死人脸,脸色稍有疲态。

        陆野执意要为我们接风,我又累得紧,江暮沉搂过我推到了后几日。

        想是登机前安德烈的那番话,我没跟他闹别扭,脸颊反而往他怀里贴了贴。

        当天回了江暮沉家住,因为倒时差的缘故,我和他都从下午昏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我起得早一些,难得来了兴致,挽起头发去厨房做早餐。

        培根在油锅上滋滋作响,飘逸出肉香。“叮”地一声,焦香松脆的吐司同时弹了出来,我慌忙把它们盛进盘子,去看旁边煲的小米粥。帕子覆住锅盖,我掀起来用长勺舀了一口,轻轻吹了吹。

        骨节分明的手从背后揽过腰身,江暮沉的头搁在了我颈侧,他还带着几分睡意,虽强劲有力地环住了我,眼睛却仍没睁开,安静地伏着。

        我用肩胛的骨头顶了顶他的脸颊,笑着将汤匙递到他嘴边:“尝尝?”

        他就着我的手尝了一口,又重新埋进了我的颈窝,我有些哭笑不得。

        终是耳鬓厮磨了一会,他主动开了口:“搬过来吧。”

        其实搬也没什么好搬的,江暮沉从不带女人回家,房子只有我零零碎碎地放一些东西,基本已经满足日常所需,我几乎是这个房子的女主人。大体不过是将公寓的东西整理整理彻底运过来,工程量不算大。

        秉着人道主义原则,我当然不能放过林情这么好的苦力。打我回来只寥寥见过林情几面,她最近有点神出鬼没,逮她还真不太好逮。

        十几个电话甩过去,依旧无人响应,我耐心地将手机放到桌面,再一次点了拨出键。

        终于在第二十七个电话,我锲而不舍地打通了她的手机。

        她明显有些不耐,张嘴就骂,我早有预料,看着电视里没营养的八点肥皂剧悠哉地等她骂完,终于在最后一句“你他妈谁?”后有条不紊地接道:“我是池雾黎。”

        对方顿了一顿,声音突然有些古怪,然后不自然地问:“干什么?”

        我惊异地放下盘在沙发上的腿,按推算来讲,我的名字后势必要再加上一串翻滚着的谩骂。

        事出反常必有妖,我扒近身子仔细听电话那头,果然有隐隐约约的男性喘息声,我啧啧两声:“白日宣淫啊,得,你快点完事过来帮我搬家。”

        我果断地在下一轮谩骂前挂断了电话哼着歌躺在纸箱间等林情。

        林情进门时只看到大大小小的纸箱摞在地板上,毫无下脚之处。突然一堆叠起来的纸箱沙沙作响,里面高高地伸出一只手:“这边!”

        林情黑着个脸,将我旁边的纸箱踢出一块空地,席地而坐,没有好气地骂:“搬家你找我,我一人给你当驴把整座房子扛了是吗?”

        我笑嘻嘻地听着她骂,不做反驳:“哎呀,想见你嘛,我去爱丁堡那么长时间,咱俩都多久没见了,你怎么一点都不想我。”

        林情冷眼斜着我,抱臂突然反应过来:“你搬哪啊?”

        我懒洋洋地把胳膊架到身后的沙发边上:“江暮沉那。”

        她突然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看着我。我被看得背后发麻,抱起胳膊摩挲,慢吞吞地开口:“你干嘛啊?”

        “这次去爱丁堡给你俩打通什么脉了,一回来就着急忙慌地往一块凑。”

        我低下头抚平衣服上的褶皱,一遍又一遍,似是执意要它平整无暇,完美无缺:“林情,我觉得我爱他。”

        “阿黎,你比谁都明白,”林情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我不多说,我只要你一点,为自己活。”

        她自顾自有些苦涩地呢喃:“我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说教你呢。”

        最后还是我和林情自己搬得,一来是不想闹太大动静传出去风声,二来是闲着也是闲着,想玩点刺激的,所以我和林情一合计,租了一辆大卡车。

        把箱子都搬上卡车,林情问我杂物间的东西搬吗,我临走看了看拉上了门,过去的就让它留在这吧,都要往前走了。

        林情和我一正一副驾驶,到底是有点心虚,在饮品柜前我纠结许久还是拿了两瓶罐装饮料装装样子过过瘾。

        车里音响震天,我冲着每一个外边经过的汽车吹口哨尖叫,青天白日我俩把卡车开出了摆尾漂移,多少带着点青春期叛逆的效果。

        手机开始振铃,我举起来随意看了一眼,猛地恢复了片刻的清醒。林情注意到异样问我谁,我举起手机给她看,江暮沉三个大字明晃晃地映在上面,三个汉字硬生生被我看出些魑魅魍魉的意味。

        看我的样子,林情十分嫌弃地撇我一眼:“瞧你那样,还没怎么着呢,就成夫管严了,你还能再窝囊点吗?”

        我恼怒,心觉不能丟了姐妹的脸,咬咬牙把手机往后座一扔,不管不顾地继续抱着我的饮料嚎。

        好景不长,离别墅还几百米的时候,我一眼就看见门口笔直站着个男人。

        妈的不妙。

        我浑身一凛,嗖地一声矮身钻进座位底下,张牙舞爪地用脸表达我的惊惧。

        林情正处于精神亢奋阶段,对我不屑一顾,反而猛加了一脚油,我骂了句脏,奋力挪到后座,胳膊往两边一撑,脚踩上座椅借力,准备做最坏的打算走为上策溜之大吉。

        刚踩上车窗,入目就是一双黑色的皮鞋,意大利鳄鱼皮高级手作定制,我见过这双——在江暮沉的鞋柜里。

        卡在中间着实有些尴尬,我佯装镇定地跳下来,站起身干咳了两声:“你怎么还在家?”

        江暮沉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一双勾人的多情眼里是我要倒霉的征兆,他垂头盯住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卡车摆尾的。”

        我感觉我头顶虚张声势的小火苗“噗”得一声被无情掐灭,只留一缕青烟幽幽地盘旋,我干干巴巴地解释:“手机没电关机了。”

        林情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听到这句响亮地嗤了一声,女鬼一样幽幽地飘了过去:“池雾黎,我真心看不起你。”

        我全程瑟缩地站在江暮沉旁边看工人忙忙碌碌地搬上搬下,像个被生活风雨摧残的小老太太。

        我用眼神戚戚地恳求林情多待一会儿,江暮沉在我背后仿佛洞悉般冷冷地说:“你少跟她瞎混。”

        林情当即愤怒地跳脚,怒骂江暮沉说话比她二太姥姥起床不刷牙的嘴还臭,跳上卡车一脚油门踩到底头也不回地离去,只留一地尾气和凄凄哀哀的我。

        我蔫蔫地跟在江暮沉后面回到屋内,一进门就被客气地请在了沙发上。

        江暮沉叠起长腿,微微一笑,不作发言,只无声地等待我先开口。

        我绞尽脑汁构思一个合理的缘由,半响清清嗓子:“其实,我只不想麻烦太多人,卡车装得多,我又想快点搬过来,所以稍微快了那么一些,但也是安全驾驶,我绝对是以安全为主的。”

        江暮沉似乎真的在思考,然后温柔地向我询问:“需要给你看看录像吗?”

        我一下哽住,破罐子破摔滑坐到地上,换了种说法嘴硬道:“我也没想到林情开那么快呀!我也很害怕,我还劝她来着。”

        江暮沉从地上捞起我,放到他身边,他似乎有些无奈,额头贴上我的,睫毛扫过我的脸颊痒痒的:“阿黎,我不是锁着你,你怎么样我都不管你,至少别游走在边缘地带行吗?阿黎,你对我公平一点。”

        我感觉心脏被温暖地融掉了一块,态度立刻软了下来,收起所有獠牙乖乖地伏在他的臂膀里,仰起头主动轻轻咬上他的嘴唇,温柔缱绻。他也轻柔地吮吸咬含着我的唇瓣,我们无声地接吻,只为午后无法言表的爱意。

        当然,stop!一码归一码,事后我精准地分析,愤怒地拨打了李池的号码,这个老妈子精,十有八九是他泄的密。

        第一通电话理所当然地被挂断,我毫不意外地继续拨打第二通。我默数着几通下来,果然适时地被接通,传来男人冷冰冰的一声“喂”。

        我蓄力气沉丹田,大声地质问他:“你能不能别监视我!我有隐私的!”

        “监视你?”男人似乎觉得好笑,不屑地轻嗤一声,继而说道:“池雾黎,你大可以在我的管辖区之外做你的秋名山车神,但只要有一刻在我的管辖区内,你就没法脱身。”

        我不服,张嘴想要反驳,被他指点迷津的一句五十公里外,出了他手底下,摔进山崖底靠轮子飞越海峡他都不会管塞了回去,然后冷酷地挂断了我的电话。

        再拨回去的时候号码自然被屏蔽了,想当年我实在是闲的手欠,为了骚扰他一个月可以换二十张电话卡,而他一一有耐心地把我每一张电话卡都拉进了黑名单。我知晓他的做风,不再做徒劳的作为,识趣地放下了手机,虽吃个哑巴亏,也只得先暗暗在心里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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