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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我寄清风捎明月(2)


他顿了顿,说:“我守的住明郦关,却守不了你,皇家人多事杂,你受屈辱时,我却不能伴你身边。”

        念及童绾被罚跪的背影,他就不忍。

        “绾绾,陪我离开京城吧,可好。”

        “好。”一字之言,她对上他的黑眸,始终坚定。

        “好。”荆廷州见她如此肯定,也长叹了一声,又言:“明郦关五里开外,有一县城,名曰广元县。”

        “广元县。”

        两人异口同声,荆廷州扬眉讶异,童绾心有灵犀般向他点头,又因私自看了他的著作,她心虚的拉起他的手,指尖勾了勾,慢慢道来:“你不在的时日,我曾在观书堂见过你写的广元县地方志,广元县地大物博,人口比京城还多,民风淳朴,那边富产高粱,又离关口近,你常驻于明郦关,若我们迁址广元县,便于相聚,在那安居再好不过。”

        不好的事儿她是只字未提,只为了让荆廷州安心带她走,荆廷州听出来了,未有用力的捏起她脸颊的小肉,叹了叹:“你心思一向缜密,既然看了那本地方志,又怎会不知,广元县易逢黄沙,天旱的很,抛开气象不说,那边官商勾、结,百姓既有天灾又逢人祸,数万家流离失所,城址凋零,你若随了我去,该受苦的。”

        荆廷州不愿童绾居于京城因宫中的人与事惶惶度日,更不愿委屈她从京城的好地方到广元县一个苦地方。

        “廷州。”童绾伸手理着他那被自己压皱的衣袖,舒然一笑:“比起在京城里终日提心吊胆不知时日领着俸禄过着碌碌一生,我更愿随你去广元县比起转瞬的纸醉金迷,我更愿民间兴业,百姓安居,山河常在。”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掷地有声的一段话,荆廷州扯着她拥入怀,颤着声:“好。”

        -

        荆廷州迁出京城一事惊动满朝,朝里周姓朝臣将此视为荆廷州主动退缩的举动,得意于无人与其子荆楼争太子一位。

        皇帝虽对此事面露不悦,但并无阻止,外人眼里,尤其是周氏,更认定了陛下心中的太子人选。

        至于抗衡周家人的重臣,以徐相为首的朝臣更是踏遍了连朔府的门槛。

        近乎七日的拉扯,府里的银杏也落完叶了,登府里的人影才算有少,让荆廷州留在京城的声音也止于渐弱。

        让童绾没料到的是,荆廷州要奔赴广元县,宫中竟有人同行。

        徐相之子,徐闻常。

        离开那日,秋意正浓时,出京城的路满是梧桐落叶,马车嘎吱碾压在泥路上,童绾再次踏上一条陌生的路,一如那日从诏隅嫁于荆廷州般,虽不安,却无畏。

        府邸由当地知县大人安排,坐于广元县的东北方,比不上连朔府,却也是县内算得上最为堂皇一家。

        当童绾新府邸的书厢自个儿琢磨不停时,荆廷州从关口踏马归府。

        这段时日,明郦关已换新天。

        自上次明郦关冲突一事,徐了媖遵于荆廷州的命令,一条线索追到底,查到贺兰大王子失踪一事竟与大郦临任的将军有关,再查才知那位将军为大郦当权的贺兰二王子贺兰律怀涉联。

        再后来,随着姜逸之与荆廷州的交涉就不难得知,到底还是权字当头。

        正因贺兰律扬统领明郦关,贺兰律怀暗中使招数使明郦关陷于混乱,贺兰律扬却于人间蒸发,这无不让人联想是被人暗中下了杀令,直至贺兰律扬负伤重新出现明郦关,荆廷州就明白了他们都被耍了。

        当他们以为两国真要行战时,不过是贺兰律怀为了除掉贺兰律扬又想不费吹灰之力借着明郦关行事。

        当然,贺兰律怀最终没有遂意。

        明郦关恢复往日的平静,荆廷州也不再而过于操心关口,倒是多了时日与童绾相伴。

        不过荆廷州已从各州府私下借了精兵于广元县东北角安定,以姜逸之与高钊渐为总将,暗中养锐。

        那日荆廷州回府时,路过书厢时眼角瞥见了份人影,唇角勾了勾笑,踱步而入。

        步子有意的发轻,可踩着木板上,终会发出些声,但厢内的人仍无所动,荆廷州走近才知童绾瞌睡了。

        她双肘撑着沉香木台,手里握着毛笔,笔尖微干,看来闭眼有一段时间了。

        荆廷州没有吵醒她,从桌面拾了支毛笔,在她鼻尖轻轻一画,小黑斑点就停在她的鼻尖。

        毛笔尖尖毛绒刺痒着童绾,惹得她轻轻喷嚏,缓缓地睁眼,见到荆廷州时还不信的擦擦眼,全然不知鼻尖已被他涂了墨。

        “廷州?”她张了张嘴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鼻尖染着小墨点,俏皮趣致而不知。

        “是我。”荆廷州捏住了她的鼻尖,使得童绾砸了咂嘴抗议,待她看清荆廷州指尖染着墨,她才知自己被抓弄了,荆廷州笑出了爽朗的声,也眼疾手快的在他鼻尖也点上了墨。

        见自己得逞,童绾笑而不语,歪着头向他得意,惹得荆廷州连连发笑,揉乱了她的乌发,沉着嗓音惑她:“回寝吧。”

        童绾没有留心他的暗示,摇了摇头,从桌面里拾起那本地方志,对着自己挥笔的宣纸说:“廷州,明日你若闲陪我去趟郊外,我”

        “我有空。”童绾的话被打断,直至荆廷州凑到她的耳边,她才嗅出了一丝不对。

        “廷州你”未有说完,颈脖被刻意的一咬,本性驱使,她颤了一下,荆廷州却不顾再咬了一下,惊得她喘了一声,人就被腾空抱起,裙衣宽袖因晃动而摇摆着。

        “明日事明日办。”荆廷州抱起她回房。

        走得急,童绾的单只靴也勾落了,急喊:“我的靴子。”

        “办完事再给你拿回来,乖。”他哄着她。

        “廷州你好坏。”不大用力,童绾拍打着他的胸口,孰料荆廷州有意的用着力一握,羞得童绾喘喃着声,见此反应,他笑得又蛊又哑,紧抱着童绾,说:“更坏的还在后面。”

        -

        他们所居的府邸离西郊不过数里路,却因西郊路皆为黄泥路,曲折难行,行走了近有一个时辰。

        西郊若用一词来形容,那便是——鬼地方。

        “西郊尽如此不堪。”阿沅难免抱怨了一声,荆廷州脚步一顿,阿沅察觉过来连忙作揖:“殿下请原谅奴婢口舌。”

        “无碍。”

        街面的商铺都闭了门,像是许久未开张了,挡板门都闭了,招牌也蒙了尘,甚至被拆走,门边堆着些碎瓦,满街萧瑟。

        白日的天色里透着昏黄,看来是远边的风沙要刮过来了。

        街面宽敞,却剩了零星老翁老妪提了个竹篓在街角卖着货。

        根据那本地方志所言,此时是收割高粱的时节,西郊数百亩田地,除了老翁老妪,其余人便是下地收割去了。

        徐闻常走到老人面前在竹篓里掏出一捆药木,闻了闻味,若有所思,接着问:“老人家,怎么卖。”

        老妪伸出五根手指,徐闻常掏出了一锭银子,老妪却推让着不接,旁边老翁插了句嘴:“她是哑的,只收你五个铜钱,你给她一锭银,她没钱找你。”

        “谢老人家提醒。”徐闻常朝老翁作揖,老翁很是不好意思,他活了五十载,从来便是他给衣着光鲜的人行礼,逢是身着华服的人,皆视他们为地底泥。

        荆廷州看出徐闻常对药材上了心,便让他留在街里,有阿沅阿净陪着他,自己与童绾再往街外走,由雷逸随着两人。

        三人行了一段路才到了粮地,满目尽是无边际的高粱,近乎与天际连成一线。

        地里的男丁们赶着抢收,扎在地里背朝天,人面黑黄,身上的汗越擦越多。

        “你们是谁呀。”一位小男童赤着脚出现在三人面前,他脑袋光秃,脑后别了条细辫,衣着黄麻布,手里提着空食盒,像是刚给人送了饭。

        “我们从城中过来,你家大人呢?”雷逸善于与小孩唠嗑。

        “爹在地里,娘在家里。”

        “能带我们去找你爹吗?”雷逸拍了拍小孩的脑壳。

        “不能,爹在忙着,你们找他,他就收不完粮。”

        “那你可知里长现在何处。”荆廷州问他,小孩指着远方的府邸,说:“那儿。”

        -

        三人跨入府邸时,一名壮丁绷着脸随后而入,童绾见他满身都湿了个片,肩处扛着一袋重物,童绾见此抿着唇未语。

        下人见来了三位锦绣玉缎的人自报门户,连忙请了老爷出来。

        里长行了个大礼,向两人问起:“不知王爷找老夫所谓何事。”

        “官粮征收可否顺利。”问话的荆廷州,他摆袖坐下,而童绾环顾四周,心底直叹气。

        实为讽刺,府外数百亩地,千千百百农户面朝黄土背朝天,府内琼楼玉宇,主人更是锦衣玉食。

        “王爷来时也可见,粮地的收割事宜还在进行中,已陆续有农户上缴官粮。”里长摸着自己的胡须,使了个眼色给下人,下人上了盏好茶。

        “那人已等了段时间,里长先为农户办好收粮入册一事。”童绾发话,烈日当空,农户于厅前晒着身子等,她又何来心思再喝那壶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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