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无论嫁做谁夫，慕习容预想中的婚后生活是：对内孝敬公婆、伺候妻主、主持中馈，对外周旋于贵夫圈，保持良好名声，并力所能及做些有助于妻主前途之举。
今日，萧婵却做了一件颠覆他认知的事情。
皇宫与端王府相距不算近，但一个半时辰也足够往返了，如今两个时辰过去，马车丝毫没有停止的迹象。
萧婵正闭着眼睛背靠车厢休息，慕习容轻手掀开窗帘往外望了一眼，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住。
脚下是康庄大道，两旁有郊野山林，偶有两三商队相错，无一不说明他们现在正处于前往某地的路上。
慕习容常到龙山寺祈福，一眼便看出这是皇城之外。
“这是，要去哪？”慕习容茫然呢喃，回头便见萧婵已经睁开眼，看向他的目光略带疑惑。
“没人跟你说我们不回府了？”
慕习容摇摇头，神情越发迷茫：“不回府么，可是要去龙山寺祈福？”
“不是呀，咱是要去游山玩水。”
慕习容：？？
“大婚可休假五天，难得长假，自是要出去走走。”本朝没有三朝回门一说，萧婵早就安排好此行，见慕习容神色古怪，疑惑道，“你有什么重要的事不方便出去吗？”
慕习容：“没。”
萧婵见慕习容呆呆望着自己，勾唇一笑，瞬间摆出三好妻主的架势，臭屁道：“是了是了，新婚第二日拜见完公婆就带夫君出去游玩享乐二人世界，天下像我这般懂浪漫的妻主是不常见，你也不必太感动。”
“我。”其实慕习容以为自己会受妻主冷待，所以应允了三两个邀约，接下来几日他多有安排，可现在……看着萧婵兴然自夸，又说什么二人世界，他顿时没了心思忧虑爽约的后果，而是开始为自己即将失身的事感到不安与疑惑。
她不是为某人守身么？又不守了？那也不必特意去别处圆房，难道她有什么特殊癖好不宜为外人所知？还是别有目的？
慕习容越想越坐立不安，脑海中不受控地浮现“新婚夫妻外出游玩，回程却只剩一人”的恐怖故事。
他现在说回去还来得及么？！
萧婵不知慕习容心中所想，见他神情变幻莫测，安抚道：“不必担心，所需之物自有下人收拾妥当，你只需好好享受旅途便好。”
“……”好好享受，此生最后一次旅行么？
慕习容终是没有提出异议，一是觉得自己没资格拒绝，二是认为就算自己拒绝也无好结果。
新婚妻主谋害亲夫的画面太骇人，慕习容一路无言。
天快黑时，马车止于临城乡下的一处庄子，木柳等人早已提前到达并收拾妥当，此时正在大门口翘首以盼。
“是王上、王君来了！”不知是谁呼了一声。
“快备好热水，饭菜也可以端出来了。”看守庄子的管事从容指挥仆人做事，交代完后马车正好停稳在门前，她赶紧迎了上去。
“王上王君舟车劳顿一定累了吧，是先用膳还是先梳洗一番？”
萧婵早午饭都没吃好，腹中早已空空如也，想都没想便道：“先吃饭。”
慕习容原本想先梳洗一番，闻言也只得跟去饭厅，一顿饭吃的魂不守舍，连专注干饭的萧婵都察觉到他异样，忍不住问：“身子不舒服吗？”
慕习容微怔，意识到自己失态，忙调整神情，恭敬道：“只是坐车有些累，并无大碍。”
“一会儿泡个热水澡，早点睡就好了。”萧婵不疑有他，继续埋头干饭，并加快了速度。
待萧婵吃完，慕习容才得以回房休整，泡在浴桶却未有半分轻松。
给主子擦身子时，木柳终于得到机会解释：“奴才也是在您和王上出发去皇宫后才得知此行的。”
慕习容不甚在意，快速洗完了澡，待头发快干时也没见萧婵进屋，便问：“王上呢？”
木青木柳对视一眼，皆摇头说不知。
不久，门外想起敲门声，木青前去开门，很快就一人折回来，语气僵硬道：“王君，方才下人来传话，说是王上正在烤蛇蛋，问您吃不吃？”
慕习容眉头一跳：“蛇…蛇蛋？”
木青只觉浑身不自在，心道谁会吃这么恐怖的东西：“说是今年头一波蛋，味美而补身，您若不喜欢烤的，也可以给您蒸煮……”
“不必了。”慕习容有生以来吃过的野味只有猎场上得来的猪兔鹿之类，便是有人猎得奇怪生物拿出来分享他亦不会尝试，诸如蛇鼠之物，光是想想他都觉得恶心，“我不饿。”
听闻萧婵在兴然吃蛋，慕习容这心里倒是放松了几分，见她迟迟不归，料想也许今日不会同床共枕，便独自提前上床。
萧婵是在亥时左右进屋的，带着一身烟火气，似是吃得极为尽兴，她躺倒在床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还将手放在腹部揉了揉。
慕习容此时还未睡着，却不肯睁开眼，感受到身旁之人正有意无意地蹭自己胳膊，下意识就要往里躲，好在及时忍住没有大幅度动作，后者并未发现异常。
比起被谋害，圆房似没那么难以接受了，但不能是今晚！
好在她似乎并无此意，半晌也没有更进一步，慕习容松了口气，困意渐渐上涌，就在他快要入睡时，萧婵突然坐了起来，慕习容顿时清醒，身子也不由僵住。
“啊，好撑。”萧婵吃了太多蛋，一时消化不了，难受得睡不着，坐起来待了一会觉着不行，便下床离开屋子。
慕习容听清她说了什么，脸上闪过尬意，直到听见门外传来异动，好奇之下他走到窗边看了眼，发现萧婵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同时抬臂扭腰做着一些奇怪动作，还时不时将亦步亦趋跟在她脚边的小黄狗踢翻……似是玩得不亦乐乎。
也许她真有什么特殊癖好，只不过并非他之前所想那般。慕习容入睡前一刻如是想。
丽日早饭是瘦肉粥与清炒荠菜，荠菜蒸饺，荠菜馅饼…庄子的管事原是本地农人，他说三月荠菜如灵丹，现在吃正是时候，多多益善，强身健体。
慕习容看萧婵见怪不怪的神情便知这话是特意向自己解释的，于是矜持地点了点头，道一句有劳。
管事自起床脸上的笑就没断过，见王君并不反感，立马又叫人端来两碗蛋羹，上面同样撒满了荠菜花，管事热情道：“一会儿出去踏春，午饭怕是没这般仔细，王上、王君多用些吧。”
萧婵接话道：“我们去登山，是该多吃些。”
奔波至此只为登山？慕习容半点不信，心中不禁再次生出危机感，一时倒没注意入口的蛋羹有何异样。
喔，除了荠菜的清爽还有一种特别的香味，与寻常蛋羹很是不同，叫人吃了一口便忍不住吃第二口……慕习容垂下眸子，看见被挖了一勺的地方露出奶白色，不同于寻常鸡蛋的微黄，倏地想到了什么，握着羹勺的手乃至全身顿时僵住。
久久，机械般地转头去看立在不远处的木青，慕习容满目惊疑与控诉。为了出现尴尬局面，他早上起来特意让木青去厨房看看是否会以蛇蛋做食物，如果有就将他那份换成普通鸡蛋。
面对自家主子的美目注视，木青一时没察觉到不对劲，非常无辜地眨了下眼，似乎在说：“咋了，有啥吩咐？”
此时萧婵疑惑出声：“不是说会做蛇蛋羹么，怎么是鸡蛋？”
木青：？？！
管事啊了一声：“鸡蛋羹是王君的，难道上错了？”
上菜的仆人立马跪地求饶，萧婵摆摆手，这才注意到慕习容脸色不大好，便问：“你吃不了蛇蛋么？”
咽下去的总不能吐出来，咽都咽了又哪有不能吃的道理，慕习容干巴巴回了句：“能。”
萧婵点点头，吃完上错的鸡蛋羹后又要了碗蛇蛋羹，忍不住叹道：“果然还是蛇蛋香啊。”叹完又朝慕习容看了眼，原本她还担心他不能接受这种重口味，如今看来倒是多虑了。
看到有人与自己口味相合，的确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慕习容察觉到萧婵投来注目却以为她在观察自己有没有阳奉阴违，于是含泪吃下一整碗蛇蛋羹。
阳春三月，杏色漫山，连风都带着花香。
一行人徒步爬至半山腰，多半早已气喘吁吁，顶上日头也越发炙热，木柳见主子鬓角流汗，脸色惨白，立马上前为其擦拭，小声道：“王君累极了吧，要不要休息？”
慕习容早上只吃了半角菜饼与一碗蛋羹，到现在滴水未进，又爬了一个时辰山，已有些头晕眼花，闻言，他只看了眼前面相隔数米的萧婵，摇摇头继续往上走。
打头的萧婵听见木柳说话便回头看去，见时辰尚早，应该能在天黑前回来，便松口让大家休息。
木青木柳如蒙大赦，立马招呼负责背食物水袋的小厮过来伺候，小厮恭敬递上口袋，随即主动趴到地上，弓起背：“请王君歇歇脚。”
人凳，并不稀奇。
慕习容却并无此好，微微皱眉：“不必。”
木柳见此立马指了指路边的一块石头：“你去清理一下石头吧，别忘记放上垫子。”
“是是。”小厮起身去清离石头，却偷瞄了眼不远处的萧婵。
萧婵随手折下一枝杏花正把玩着，身旁阿布在耳边提醒：“主子，您不会真要让大家爬到山顶吧？”
阿布本以为主子来踏春是为增进夫妻感情，谁知她直接撇下王君闷头往上爬，若不是自己在旁边提醒怕是已经爬上山顶了。
“怎么？”萧婵有些看不懂阿布眼中的急色。
阿布无奈，主子在郡王府时还知道霸气护夫，现在怎么就不开窍了，还是说得到了就不珍惜了？
忽然意识到自家主子可能是渣女，阿布沉默了。
萧婵不明所以，待休息两刻后便继续往山上走，其他人见状纷纷动身追上。
其实山并不算太高，只是对于不常锻炼之人来说的确吃力，换做前世萧婵绝不会考虑登山活动，奈何到了这没有网络车马极慢的古代，又被迫学武，她浑身力气没处使，渐渐倒也体会到了运动的乐趣。
“把手给我。”快要到山峰时有一段崎岖野路，萧婵向慕习容伸出援助之手，见他惨白的脸上汗珠直流，明明快要虚脱却不肯喊累叫停，倒是让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倒也是个“男人”。
慕习容看到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细手微微一愣，随即从善如流的将手递了出去，未等他言谢，萧婵便握紧他的手一把将他拽了上去。
袍角被风扬起，划过丛中荆棘发出轻微的布帛撕裂之声，他以近乎狼狈的姿态被萧婵一路拉上斜坡，站稳之后稍感窘迫。
明知男人在女人面前显弱是最符合规矩，可真当比对方高出一个头的自己被人家轻松拖行，他心里却怎么也舒服不起来。
头顶忽然传来异样，慕习容下意识抬头，便见萧婵往后仰了仰身子，盯着他感叹道：“真正的帅哥果然无论何种状态下都是帅的，真想给你现在这副模样拍下来。”
慕习容面露茫然，他不知“帅”是何意，但是…她叫他哥？把模样拍下来又是何意？
少女的目光里满是赞叹，不带任何色意的欣赏，竟是令人莫名心生几分羞涩。
虽不解其意，却也明白她是在夸他，慕习容不太自然地看向地面，并抬手碰了下发沉的头顶，发现是一小支杏花，怔愣片刻，接着低声道：“谢王上。”
“鲜花配美人，合该如此。”萧婵的声音轻快而愉悦，接着再次拉起慕习容的手，鼓励道：“再坚持一下，马上就登顶了。”
慕习容怔愣地望着二人紧握的双手，感受到来自纤纤玉手的坚定力量，内心从未被触碰过的某处似乎掀起波澜，陌生的奇异感令他浑身微麻，脚步不由自主地跟随面前之人而动，整个面部如同火烧。
幸好她没有回头看他，否则他怕是要无地自容。慕习容这般想着，落在少女侧脸的目光却有些移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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