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第十二章

        沈青衿带着桃子去爬山，桃子喘了一路，问了一路：

        “郡主，那么多好玩儿的您不玩儿，干什么偏偏来爬山呀？”

        沈青衿半提着裙摆，转头伸手拉了桃子一把，数落她道：

        “素日只知道吃，也该多动动了。这点山都爬不动。”

        桃子被自家郡主拉着，努力平复气息说：

        “这点山？咱天不亮就来爬，现在都爬过半山腰的枫树林，马上就到山顶了！”

        凤凰山是京郊最高的山，以半山腰的成片枫树林闻名，每年秋日红枫季这里的游客人山人海，但其他时候就比较冷清了。

        就好比现在，刚刚五月初，山上山下一个人影都没有，枫树的叶子都没长全呢，郡主就要来爬凤凰山，也不知怎么想的。

        两人又爬了一会儿，终于到达山顶，正赶上朝阳初升，霞光明媚，花草树木上仿佛落了一层金辉。

        “好漂亮啊。”桃子的疲惫被美景治愈，一早上的辛苦在这一刻仿佛都值了。

        沈青衿却无心赏景，径直往修建在山顶悬崖上的唯一一座凉亭走去，边走边说：

        “把我千里眼拿来。”

        桃子小跑着递上千里眼，跟着上到凉亭，往山下探头看了一眼，顿时吓得腿软，却见自家郡主稳如泰山站在边缘处，打开千里眼向远处眺望。

        沈青衿昨夜请皇后下旨传召李太医入宫诊脉，此时李太医人已在宫中，蓉蓉和她祖母一行也被沈青衿安排去了别的地方。

        上一世蓉蓉他们一家是在离京的官道上出事的，消息传回京城，说李太医一家是路遇劫匪，被谋财害命了。

        沈青衿得知李蓉死讯后，特地找人打听出了遇害地，京兆的人说，劫匪选了这条官道上最隐蔽的地方埋伏，沈青衿亲自到案发地看过，还顺便给李家烧了不少纸钱。

        当时她站在案发地的官道旁，仰头看见凤凰山的凉亭。

        既然官道能看到凉亭，那凉亭定然也能看见官道。

        李太医凌晨悄然入宫，暂时还无人知晓，沈青衿随后就派人把李家其他人接入公主府，她向长公主借了一队护卫，换上李家人的衣裳坐马车出城，做出举家离京的假象。

        当年李太医一家是被人灭口的，那背后之人等的就是李家离京的时机，她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想灭李家的口，凤凰山的凉亭居高临下，有天然屏障做掩护，绝对是最佳观察点。

        于是天不亮，她就拉上桃子往凤凰山来，从天黑爬到天明，终于在朝阳初升时爬到山顶。

        透过千里眼能清楚的看见官道及两侧埋伏点……

        桃子坐在沈青衿脚边歇息，不时抬头看，实在不懂自家郡主半夜来爬山，好不容易上山后却不欣赏美景，反而拿个千里眼东张西望，真不知有什么好看的。

        卯时三刻左右，三辆青蓬马车从官道南边驶来，车夫策马扬鞭，把马车驱使得尘土飞扬，任谁一看都知道马车急着赶路。

        快到十里亭碑的时候，发现前方官道上横了一棵树，马车不得不停，几个车夫从车上跳下，来到横道的树旁，准备三人合力把树搬走。

        谁料这时从十里亭的界碑后面跳出十几个黑衣银面人，手中拿着制式□□和刀剑。

        车夫们吓得节节倒退，三人皆背靠到马车上，一位车夫拱手作礼，赔笑道：

        “各位好汉，有话好说，我家主人……”

        然而，车夫的话还没说完，那些黑衣银面人就不由分说持刀向车夫们砍去。

        三个车夫有点武功架势，一边躲开攻击，一边追问这些人的由来。

        黑衣银面人不理车夫，兀自掀开三辆马车的车帘，原以为马车里是李家的老弱妇孺，没想到却是一车的护卫。

        黑衣银面人们惊觉有诈，当即想要撤退，却被从车里跳出来的护卫阻拦，两方激烈打斗起来。

        假扮李家的护卫们都是公主府的人，在宫廷侍卫所待过，个个身手了得，与黑衣银面人们交手时丝毫不落下风，甚至还有获胜的趋势，黑衣银面人们知道不是对手，便下令分散撤退。

        护卫们见状也分头追去，没过多会儿，两帮人便都消失在官道。

        凤凰山凉亭中，沈青衿将整场打斗尽收眼底。

        黑衣银面……飞龙卫……

        沈青衿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也没想到她吊出来的‘劫匪’竟然是隶属皇帝的飞龙卫。

        上一世灭李家口的是皇帝？

        怎么可能！

        若李家是背景盘根错节的世家门阀，倒还可能受此待遇，区区一个五品太医，何至于出动飞龙卫来灭口？

        又或者，根本就是有人在假扮飞龙卫行事……

        脑中正混乱，沈青衿还没来得及放下的千里眼中又有一人入镜，是个身姿颀长，青衫落拓的年轻人。

        只见他在李家的马车前后查看，又捡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制式□□。

        就在沈青衿疑惑那人在干什么的时候，那人忽的转头，目光精准无比的看向凤凰山的凉亭，那敏锐至极的目光把沈青衿吓出一身冷汗，慌忙收了千里眼蹲下身躲藏。

        明明知道隔那么远，光凭人的眼睛是不可能看清她是谁，但隔那么远还能被发现这件事就已经很恐怖了。

        大概过了一刻钟，沈青衿才渐渐冷静下来，重新拿起千里眼看向官道。

        官道上，李家的三辆马车还在，公主府的护卫们陆续归来，看样子是没追上那些黑衣银面人，而先前那个发现沈青衿的人也早已不知去向。

        失魂落魄收起千里眼，沈青衿忧心忡忡的下山，回公主府去。

        李蓉在檐下来回走动，昨夜祖父被传入宫后，她和家人都被从后门接到了公主府，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李蓉相信衿姐儿不会无缘无故做这些。

        一道清丽身影从垂花门走入，李蓉赶忙走出回廊相迎，边走边问：

        “究竟怎么回事？”

        沈青衿握住李蓉伸来的手，示意到房中去说话。

        让桃子守在门外，沈青衿拉着李蓉入内，坐下后便直言：

        “把你们接来后，我让人扮成你家的人驱车离京，谁知京郊官道有人埋伏，要杀你们。”

        李蓉微微呆住，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掩唇惊诧：

        “杀我们？”

        沈青衿点头：“嗯。所以，你可知你祖父究竟为何离京？”

        李蓉懵了：“就是……告老还乡啊。”

        沈青衿见她如此，便知她果真什么都不知道，看来还是要问李太医才行。

        叫人去宫门口等着，一看见李太医就把人直接请到公主府来，但让沈青衿没想到的是，她的人没等到李太医出宫，反倒等来了宫里的人到公主府提人。

        来公主府提人的是启盛帝近身伺候的秉笔太监和大理寺少卿，长公主出面对应，沈青衿紧随左右，在大理寺少卿提出要把李太医的家眷尽数收拢入大理寺牢房时，沈青衿忍不住发问：

        “为何如此，李太医一家究竟犯了何事？”

        大理寺少卿不能直接告知，只说：“郡主，事情还没查清，恕在下不能多言。李太医已从懿华殿被带走，他的家眷我们也要带走。”

        沈青衿心乱如麻，她费了老大劲儿才把李家人救下，现在怎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带走。

        可她凭什么阻拦，在看见飞龙卫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李太医惹上的事定然和宫廷有关，而她派去的护卫只要稍微一查就知道是出自公主府，所以这些人连李家都没去，就直接到公主府来提人了。

        “总得有个说法！李蓉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的。”

        大理寺少卿和秉笔太监对望一眼，都没想到福安郡主这般仗义，秉笔太监无奈上前劝道：

        “郡主，李家此时收入大理寺监，于他们而言并非坏事，反而若留在公主府，怕才会引来不必要的危险。”

        沈青衿思虑后问他：

        “那你能保证李家家眷被带入大理寺监后，不会一夜毙命，被人暗害了吗？”

        秉笔太监还未说话，大理寺少卿就不禁站出来说：

        “郡主，您当我们大理寺监是什么草菅人命的地方吗？”

        沈青衿忍不住咕哝：“谁知是不是呢。”

        大理寺少卿还想解释，秉笔太监开口说：

        “郡主，咱家和周大人都能保证，李家家眷不会无缘无故被人暗害，就算他们全家有罪，也定然是有公文直断，罪证确凿后由朝廷审判，绝不会动用私刑。咱家言尽于此，若您仍不放心，那就只能得罪了。”

        沈青衿很为难，她抬眼往躲在屏风后的李蓉看去，李蓉面色苍白，惊恐万分，忍着害怕对沈青衿摇了摇头，让她不要再说。

        长公主也说：

        “既然双全公公出面，那便是陛下的意思，陛下断不会冤枉了李家，你不可再执拗，放人吧。”

        事已至此，沈青衿知道凭她已无力挽回，只能看着李家家眷被从公主府带走，李蓉上车前，沈青衿拉着她的手保证：

        “我会找人盯着，不会让人害了你们的。”

        李蓉热泪盈眶，半是感激半是害怕，她点了点头，哽咽说了句‘多谢’，然后在沈青衿的注视下爬上了前往大理寺监牢的马车。

        沈青衿站在公主府门前，一直看着大理寺的车马消失在巷口才幽幽叹了口气。

        原是想救人的，却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的多，如今皇帝出手干预，那李家这件事就再没有她插手的余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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