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山栀
书墨歇息了整整一个晚上和一个上午,他一直睡到晌午才起。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洗食盒,囫囵冲了一遍水就算洗干净了,扛着食盒就往石阶走。
一路走过去,都是安安静静的。
天光正盛,洒落在泽琴殿的每个角落,一切皆是美好。
书墨远远瞧见了坐在石阶上的身影,他想也没想就以为是师父,毕竟这偌大的泽琴殿,只有他和师父两个人。
那人身着青白长衫,沐浴在灿阳底下。
书墨瞧着那人,几乎要晃了眼。
书墨摇了摇手上的食盒,朗声唤道:“师父!师……父?”
喊到第二声时,他便察觉出不对劲。
今日的师父,怎么,身量格外……娇小。
难不成是昨夜忙活太晚,一夜便缩水了?
书墨正想着,那人突然转过身。
这下,书墨不仅脑子停止转动,脚下步伐也停了下来。
这这这,这人,虽然披着师父的长衫,但这张脸完全不是师父啊!
这人的模样看着像是凡间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长相皎洁,玉软花柔。
书墨大为震惊。
难不成他与师父一同生活了这么久,竟连他师父的真实模样都不知道?!
方老伯和蕤雅总是说他脑子不太好使,难不成是指这点?
书墨摆出一脸欲哭无泪,试图博取面前人的同情。
他心里想着:都是欺负人的,这么大的事竟然只瞒着他一个人。
不知为何,他已经默认面前这人就是他师父了。
……
但面前这人只是静静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巴,什么也没说,似乎很好奇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
书墨:“……”
他突然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想。
书墨脑中转了七拐八弯,最后也不知拐到了哪个犄角旮旯里,总之,是拐不出去了,也怀疑不出个结果。
石阶上的小姑娘在他愣神时,已经站起身,迈着不太熟练的步子走到他身前。
走近才知,她的身高只堪堪达到书墨肩头。
她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你是在找,那位白衣先生吗?”
书墨脱口而出一个字:“啥?”
他心里的震惊还未完全消失,没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嗓门大了些许。
幸好小姑娘并没有被他的声音吓到,仍是一脸面无表情,还极有耐心地重复了一遍:“我说那位白衣先生,你是在找他吗?”
她还指了指身上披着的外衫,“这件衣裳就是他给我的。”
“哦,嗯。”书墨终于回神,傻傻应了两下。
白衣先生,这说的应该是他师父了。
“我是在找他,你知道他在哪里吗?”书墨问道。
小姑娘淡淡答道:“知道。”
她伸出手,指着泽琴殿的大门,“他在里面睡觉,我自己溜出来的。”
溜?
书墨问:“你是什么时候过来这里的?”
“这里?”小姑娘说,“我一醒来便在这里了。”
书墨:?
书墨:!
莫非这小姑娘是师父在深夜里从外面拐来的?!
这可是大不为!
虽然他深知师父是什么样的人,但事实摆在眼前,他的分析有理有据。
不行。他这个做徒弟的要及时阻止师父误入歧途。
书墨现在也顾不上眼前这来历不明的小姑娘了,脚下一撒欢,便绕过小姑娘直直冲进屋内,嘴里的叫唤声比往常大了许多:“师父!师父!”
这般吵闹,纵是处于最深沉的梦境,也能被他吵醒。
……
卿山眉间的褶皱又深了几分,他挣扎了几下,仍静不下来。
他心中不由叹道:养徒弟真是一件很累的事。
卿山揉着额角,双臂撑着,硬是从躺椅上起身。
身上的衣物一夜未换,还经历过一些争斗,难免有些杂乱。
卿山刚站稳身形,外面的书墨跑了几个房间之后终于来到了清堂。
一见到卿山他便喊:“师父!”
说着,便要扑上去。
在书墨离卿山还剩一尺距离时,卿山抬起两指,在空中轻轻一划,指尖白色流光忽现,将书墨定在原地。
书墨:“……”
他快速聚攒了些力气和灵力,尝试着动了动腿,动了动手。
结果,一动不动。
只能故技重施。
幸好眼睛还能动。
书墨眨过两下眼睛之后,眼中已有一片浅浅的红润,眼看就要哭出来。
这招数,卿山不知吃了多少回,回回无奈。
只是这次不一样了,师父现在身心皆不舒畅,不想让这招数管用了。
他淡淡看着书墨,说:“别憋眼泪了,不仅无用还伤身体。”
书墨:“……”
眼中的酸涩累积到一半,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好难。
书墨还没默默感叹完自身的苦楚,便察觉到身后的异样。
有什么东西在悄悄接近他,且似乎不怀好意。
书墨瞧着眼前的师父一脸平和,除了疲倦再无其他惹眼的变化。
他瞬间放下心来。
若是真有不怀好意之人,师父应该会保护他。
蓦地,书墨才落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是被戳起来的。
有人在他腰间戳了一下。
书墨本就怕痒,这人还不知足,又连续戳了好几下。
他现在被定住了身形,不能躲避,脸上的表情在多重忍耐之下变得极为怪异,几乎快要扭曲。
卿山看着面前场景,脑中莫名少了几分昏沉。
他柔声说道:“好了,别玩了。”
这话肯定不是对书墨说的。
书墨听到身后的人说道:“他怎么不会动?”
霎时,他知道了身后是谁。
这声音,是刚刚坐在外面晒太阳的女子。
卿山道:“他被我定住了,解开了就能动。”
“哦。”
身后的人从书墨侧边走上前,又转头去看书墨的正面。
小姑娘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那就这样吧。”
书墨:!
淡定,淡定,师父怎么可能会听一个小女孩的话。
……
卿山思虑片刻后,轻轻“嗯”了一声。
就算声音再轻,书墨也听到了。
他眼中的红润倏然成倍增长,之前蓄势待发的眼泪也有了用处,无声地从他的眼角滑落。
纵使不能说话,但他整张脸都在表达:师父,我们之间还是有师徒情谊的对吗?
卿山看不下去,抬指解了定身诀。
书墨能动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哭。
放声大哭。
声音吵到卿山又想在他身上下一道定身诀。
卿山冷声说道:“再哭,就再定一次。”
哭声遽然消减一半,还剩一半掩在书墨的喉咙里,堵着他的气息,令他一抽一抽的,看着好不可怜。
可惜,在场无人有可怜的念头。
一个乏累,一个面无表情。
书墨抹了两把眼泪,终于想起来自己跑进来的目的,半哑着声音问道:“师父,这人是谁?”
他指向一旁静静站着的小姑娘。
卿山:“是你救回来的兔子。”
书墨一时没有反应,他呆住了,又或者是,头脑在经历大悲大伤之后失去了运转的能力。
半晌,他只吐出两个字:“什么?”
卿山提醒道:“你昨天带回来的那只兔子,变成人了。”
兔子……变成人了。
书墨渐渐回想起昨日情景。他很确定,他带回来的是一只普普通通还存在生命危险的兔子,只一晚,就成精了。
修行速度是他的千百倍。
书墨张了张嘴,踌躇片刻后出言道:“兔子?”
……
无一声应答。
卿山见他这徒弟如此愚钝,不忍开口提点:“平常我会叫你人?”
哦,不会。
称呼人家的物种好像是有点奇怪。
但是,又能叫什么呢?
书墨问道:“师父,她有名字吗?”
卿山睨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无声说着:别人的名字你问我?
书墨也察觉到不对,倏尔转头看向小姑娘,露出一副自以为友善可亲的笑容,他又问:“兔……不是,姑娘,你有名字吗?”
小姑娘睁着眼睛,目珠都没有丝毫变动。书墨有一瞬间在想这姑娘是不是听不见。
约莫十几息过后,小姑娘终于开口道:“不知道。”
“不知道”,大概就是没有的意思。
书墨:“那——”
卿山:“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好不好?”
书墨的话被卿山不知有意无意地接了下去,一句话终了,书墨都忘了自己原本要说什么。
嘴里含糊了半晌,只抱怨出一句:“师父您真喜欢给别人起名字。”
书墨这个名字也是卿山取的。
书墨上山之前的名字自然是父母取的,上山之后,卿山断言他不可惦念前尘往事,不然会误了他的道。于是,便给他改了名字。
君见山上,除了卿山与书墨自己,再无人知晓书墨的本名。
书墨,听起来就是个满腹诗书文采的名字。
可他性子急躁,也不爱读书,整天拎着把剑练习卿山教他的一些微末仙术,不然就是往山野里奔。
总之,他无事不下山。
……
小姑娘轻声喃着:“名字?”
卿山点头:“对,名字,若是有了名字,以后便会有人用名字称呼你。”
“哦。”小姑娘说,“不太清楚,以前阿娘叫我孩子。”
书墨不禁问道:“你阿娘?”
兔子的阿娘,应当也是兔子。若是兔子阿娘发现自己孩子变成人了……那场景好像有些难以形容的诡异。
“我阿娘已经走了。”小姑娘说道。
书墨:“走了?”
小姑娘语气淡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被一个胡子很长的人带走了。阿娘临走前把我推进了草丛里。”
书墨抿唇,蓦地没了话语。
他大概理清楚了事情经过。
那个胡子很长的人,大概是布置那个捕猎夹的猎人。兔子的阿娘应当是为了保护兔子,才把兔子推进了草丛。
若是,若是他早些经过那个草丛边上,是不是能救回来两只兔子呢。
书墨眼中神色暗了几分,嘴角也耷拉下来,心情全然摆在脸上,任人观赏。
卿山往前走了两步,在书墨一边肩膀处拍了两下。
书墨抬头望了一眼师父,顷刻后,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颓唐的情绪消散了些许。
卿山见他无碍,回头对小姑娘说:“叫你山栀好不好?”
小姑娘紧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才不熟练地重复:“三,唔,山……栀?”
卿山耐心不尽:“嗯,山栀。”
卿山像是在回答她,也像是在唤她。
山栀,洁净皎白,似山中仙子,不为尘世所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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