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炎凉
岑烟捧着茶碗，说完了话就慢慢饮着，再没有其他动作。
她这副模样，真真是应了她们那句“将国公府当做自己家”。
……这白茶味微苦后回甘，是很得人喜欢没错，但岑烟又不是没喝过好茶，怎么不说话任由冷场，像是这白茶是多珍稀一样？
分明是故意的，她对事先没给她收拾好房间这件事不满意……对曹刘氏吩咐她服丧期间去玩不乐意……
而且毫不避讳、大大方方的表露了出来。
曹刘氏眼神幽深，压下心中不悦，对岑烟的印象再次打了折扣：倒是低估了她，先前做的打算只怕是都指不上什么用场了。
接着她又又笑起来，似乎没觉得这是吃了岑烟的冷遇，依旧慢悠悠地捻着佛珠：“还是烟儿想的周到，是我想岔了，那你便在这里稍等待一会，到时候也好自个去瞧瞧满不满意，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就尽管告诉外祖母。”十几个字，转眼就把她们的怠慢说成了贴心。
岑烟并不接茬，只嗯了一声，端得是一副目中无人。
又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来了什么谁给她提醒过的话，这才极不情愿的又挤出了几个字：“那就多谢外祖母了。”
这是谁给她叮嘱的？约莫是上面那位这岑烟还真是得宠，不知道国公府如今是碰了个金娃娃还是烫手山芋啊底下奴才们心思各异，倒是没先前那么随意了，不再敢肆意的盯着她瞧。
闻言，曹刘氏不赞同的看着她：“咱们之间，哪至于谢来谢去的，烟儿你还是太过客气了。”
“是啊，日后咱们就是最亲近的人了，一家人可不说那两家话，啊？”曹孟氏笑着看过来，不给岑烟说话的机会。
曹刘氏摇摇头，无奈地叹了口气，做足了纵容着小辈胡闹的姿态：“也罢，日后等你熟悉了便好了。”
只他们两个人交谈，好像也挺乐在其中的？
岑烟依旧是那个敷衍的笑挂在脸上，装都懒的装一装。
一番嘘寒问暖过后，曹孟氏掂量着开了口：“国公爷在前朝有事，听说忙的紧呢，真是不赶巧，如今分身乏术，倒也无暇估计这边了，今日没能跟我们一起迎来烟儿，国公爷也是可惜的紧呢。”
礼数确实是没做周全，她这是见岑烟不好糊弄，怕回头告状了。
岑烟不咸不淡地应了：“无碍，是我来得不巧既然有公务在身，还是公务更为重要才是，我不过只是搬一趟家罢了，何值一提。”
这是叫什么话？颇有些阴阳怪气的意味。
可细细看去，却仿佛又觉得岑烟只是心直口快，并不知道刚才说了什么让人多想的话，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啊。
把这情形看在眼里，曹孟氏没有再提，想着小孩子还是该让小孩子去接近，大人管的事太多，岑烟难免会不喜。
她笑着说起了自己的女儿：“阿晴今早上还跟我说了，很想见你这个表妹，可是小孩子来了也都没用，还不够闹腾的呢，让我给拒绝了，反正以后能见的机会多的是，明天早膳就能见到你晴表姐了。”
她这算是解释了礼数不周，胡搅蛮缠的，但也让人挑不出什么大错来，她们是血脉亲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哪至于较上真。
岑烟也不欲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她随意道：“不碍事，表姐既然想来就来找我，只是我平日里的活动都是安排了好的，怕是没有什么时间，还请二舅母告知表姐一声，要是哪天想要约我了，还是得要早日寻我为好。”
这？
曹刘氏跟曹孟氏隐晦的对了个眼神。
都住到一个府里了，亲表姐过来寻你，难不成还要下个帖子吗？
岑烟将一个不会看眼色、说话不好听、脾气又傲慢的熊孩子演得栩栩如生。
郡主平常不是这样的若风和若云在后头虽然不明所以，但也跟着主子装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
她们早就觉得这家人怪怪的了，哪有这样对待郡主的道理？不说守礼，也该知道什么是界限才对，若不是不知道郡主是个什么意思，又是第一天登门，她们现在早已经发作了。
曹刘氏有些不高兴了，但岑烟就是有这个资格能不给她面子。
主子都碰了冷脸，剩下的奴才们更静默了些，添水都怕出错。
曹孟氏还是得哄着岑烟，仍是跟她聊天，话头都不尴不尬的过去了，这些闲话也都拉扯了个精光，那就彻底没什么可说的了。
岑烟不走，她们便不好走，也只能陪着她继续等。
这次会面实在是让人有些煎熬，谁都没想到这小小的岑烟，透出的气势居然如此让人不得忽视应该说，果然不愧是皇家养出来的人吗？
明明是寄人篱下，都到了别人家里，面对陌生的一切也泰然处之，竟像是待在自己家里一样，完全没有普通小丫头的羞怯。
她们纵然嘴上说着让岑烟不要拘谨，心里可都想的是她越拘谨不安才越好，可看她从容自若，没有一丝的不适应，难不成……皇家真就把她养的这样好？
曹刘氏在心中又掂量了掂量，她这会儿还没有想到什么算无遗漏的计划，毕竟她也不是胃口那么大的，岑烟看起来又不好招惹。
欲望都是一日比一日膨胀出来的，如今只是心中模糊的有个念头：既然到了她家里，国公府养人也不容易，能占的好处自然也都是她家里的，王府里家财万贯，岑烟这个小丫头又能花多少？
比起拿去浪费，当然还不如孝敬给自己了。
至于怎么让岑烟主动孝敬，她略一琢磨也就想着了：岑烟现在可是没了娘也没了爹，成了个孤儿，难道还不渴望被人疼爱吗？等到她对自己一片孺慕了，那还不好办吗？
她现在得和岑烟联络感情，先让她信任自己才行。
可岑烟不知道是戒备心太强还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始终是不咸不淡的，眉宇间还透着几分烦意，这是嫌无聊了。
这段时间，倒是有些过分漫长了，漫长的，让人有些尴尬。
尴尬到笑了大半辈子的曹刘氏也有些难以维持自己的笑容了，她心中怪岑烟太过难搞这个丫头怎么什么话都不接？
但随后她又安慰自己：小孩子年纪小，是会目中无人了些，对她们这些没怎么亲近的长辈一定是会有隔阂的，等时间长了就好了。
至于曹孟氏，她暗地里已经吩咐人去催了，这一会儿都往门口瞧了几次了，传话的人却还是迟迟不来，她都忍不住要骂人了，平日里发的工钱是扔到狗肚子里去了吗？这只吃饭不做事的奴才！
心里也恼了曹刘氏想出来的这个主意，到底是人老了不中用了。
这到底是折磨岑烟还是折磨自家人呢！
倒也没让她们等太久，终于——有人来传话了，来人气喘吁吁的过来知会，请岑烟移步。
但相比起或多或少露出些急躁之色的人，岑烟却不急不缓的，就算是知晓自己的屋子收拾好了，也是坐的稳稳当当，像是舍不得走一样，拨弄着杯盖的镂空花样。
而岑烟不动，若风若云也没有要动的意思，主仆三人跟没听见一样。
她们当然是知道方才的做派是来给岑烟下马威的，也明白这待客之道该让人有多么难堪，此时更是尴尬了起来，刻意怠慢算计着留下岑烟的是她们，如今是谁也不愿意开口提及让岑烟快去西院的意思。
岑烟倒也不至于在这里跟她们干耗着，终归浪费的是自己的时间，损人不利己。
料着差不多了，便扭头吩咐若云：“叫偏房那些个随我过去吧，一会登记入库又得费上不少时间。”
搬家要抬的东西不少，是有家仆随她过来的，纵是秋高气爽，也不免出了汗。
岑烟刚进了门便被请进这里，他们则在偏房歇脚，稍后收拾一番后，都整理了清楚，还是要回去王府的，毕竟是住在曹家，留不下那么多的人。
眼见若云出去了，岑烟这才嘴里慢悠悠地道了声告辞，她睁着眼说瞎话：“确实是不早了，我跟舅母们聊得太开心了，一时忘记了时间，舅母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责怪过后，才作势要走：“既然那边收拾好了，便就先回去了，日后有空再来打搅几位长辈。”
她搬家的动静不小，一箱箱的往府上抬，料也知道那都是好东西，曹刘氏动了动手指，到底是有些意动。
偌大的诱惑下，曹孟氏也不免起了心思，她看了曹刘氏一眼，见她也点了头，忙开了口：“入库？我看烟儿可是带了不少东西呢。”
岑烟停住离开的脚步，似笑非笑的回了头：“倒也不多，都用得上。”
几十台东西都用得上？
她说的轻易，可这般阔绰，不免让人咋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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