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

2022年夏天

        快六点差10分

        季知念，一人推着行李箱，随着潮水般的人群出了登机口。

        “念念，你一路过来，会不会太累？”温和柔软的声音响在耳畔。

        林月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长裙，清雅淡丽，带着笑意徐徐走来，边拉过行李箱，边牵着季知念的手向外走去。

        季知念听到记忆里残留的的温柔的女声，心里一颤。接着柔软细腻的掌心握住她的手，让她下意识想把手甩开。最后，还是强忍住了掌心那凉意。

        眼前是亮的刺眼的白灯，光滑的地板，机场大厅空旷。男人身穿剪裁精良的西服步履矫健，女人则装扮时尚，妆容精致，人来人往。

        林月温和的声音，带着微微清脆。

        但是，眼前的陌生的一切，耳边温柔的的声音，对于季知念来说，却是强烈的不适。她感觉自己来到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一双未知的眼睛在前方虎视眈眈。

        她想回榕城，她要回她真正的家。

        但她已无路可去。

        那个家早在一个月前就没了。

        从今以后孤身一人，无依无靠。

        那个带着温和笑意的男人去世了，猝不及防。

        季知念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个人的音容笑貌，然后一声不吭，默默地被林月牵着往外走。林月是季知念的亲生妈妈，5岁的时候离开，阔别12年后在江城的机场再次相见。

        物是人非，隔着一个人，山海不可挽回。

        “啪”——行李箱被重重放在后备箱。

        拉开车门，启动，汇入夜色中川流不息的车流。

        林月坐好驶座，似是不在乎季知念不吭一声的状态，兴致勃勃地说：“念念，你叶叔叔人很好的，你要是想爸爸的话，可以把他当成你的另一个爸爸，知道吗？”

        季知念只觉得离谱，妈妈怎么能说这种话？

        爸爸才刚走，她怎么可能认完全陌生的男人当作爸爸。

        季知念心中迅速升起一团火，直冲脑门，脱口而出：“我是不可能把他当成爸爸的，我有自己的爸爸，永远只有一个。”

        声音落地的那刹那，车厢瞬间寂静了。

        季知念有那么一瞬间很后悔自己呛出声，不自觉的垂下头，但是她很快又握紧自己的手，又抬起头，心一下子又安定了。

        只有一个爸爸，谁都不可能替代他的身份。

        那个人是一座山，她可以依靠着，在山下无忧无虑的笑着长大。

        所以他最重要了，无人可替也无人替代。

        林月握着车盘的手一紧，收回视线，沉默片刻，淡淡说：“念念，我知道爸爸刚刚去世了，妈妈理解你现在的难过，但是你要慢慢走出来了。”说着，通过前镜瞄了女儿一眼，又继续道：“妈妈，不强迫你了，但是要对你叶叔叔有礼貌，知道吗？”

        季知念抿了抿唇，缓缓点头。

        微转着头，一声不吭，看向繁华喧闹的江城。

        高楼拔地而起，霓虹闪烁，夜景飞速从车窗迅速闪过，很漂亮。

        林月也没再说什么，看着前方的车尾，有点出神。

        却突然，很勉强地扯了一下嘴角。

        那是个很是英气，挺拔的男人，总是沉稳的做事。

        她和他在大学相知，然后很相爱。毕业后她从大城市，跟着他去了他的家乡，那是个和她格格不入的小地方，充满了破旧，她觉得自己可以适应。

        那时候她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以为有了爱情就可以，所以在那里结婚生子，可是，后来的一切都变了，她发现自己无法忍受那种生活了。

        再后来，在小季知念5岁的时候，她后悔了，然后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的走了。

        林月直到接上季知念在车上了，才感觉那个人是真的走了，不自觉咬了咬牙关。而且竟然只是因为一个可笑的原因？！

        追缉犯人，结果发生车祸，就这么撒下女儿走了？！她真想问问他，后悔不后悔自己做警察？呵，真是一声讽刺！

        她如今有了幸福的生活，有一个体贴的丈夫和一个可爱的儿子。她的选择没错。现在，她把念念也接过来了，她会代替他好好照顾好女儿的。她很幸福。

        奥迪车缓缓来到市中心的高档小区，穿过栅栏，开到地下车库。

        到了

        季知念敛眸，乖乖跟着林月下了车，然后乘上电梯。

        一路的金碧辉煌，白色大理石光洁顺滑。随着走动，有微弱的流光一道道闪过。

        林月推开门。

        空旷无人的房间，微微的凉意扑面而来。

        刹那间，整室的白光倾盆而泻，这大平层照的清清楚楚。正前方的大的落地窗把整个江城的的夜景收眼其中，璀璨绚丽。

        寂静空旷，只有林月走动的声音

        哒哒哒的脚步声在房间内回荡，回旋，放大。

        季知念默默打量着眼前的房子，她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干净整洁的屋子。

        房间整体色调是淡黄色，米黄色的长条沙发，散落着一些小的玩具模型，往前慢慢走近，向左看去，有一张引人注目的的家庭照，四人正装得体，拍的很清晰。

        林知念不自觉向前走了几步，细细打量。

        照片里，前排站立一个少女和一个小男孩，后面则并排站着一个长相端正严肃的男人和温婉可人的林月，穿着都很正式。

        林月悄悄从季知念身后走上来，侧站着，柔声解释道：“妈妈给你说一下叶叔叔家的情况吧。”

        指着那男人道：“这你叶叔叔，和我都是二婚的，他之前的那段婚姻里也有一个女儿。”顿了一顿，又调侃道：“你说，巧不巧？他女儿和你竟然是一样的年纪！”

        说着，又指向那个笑的露出牙齿的少女说：“这就是你叶叔叔的女儿，叫叶清清，平时也挺乖的。你这次开学进的学校就是和她一个学校，你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一问她。”

        季知念点了点头，然后又细细打量着叶清清。

        一双大大的眼睛，圆圆的脸，肉嘟嘟的，嘴唇弯的大大的，笑的很开心。

        但是，季知念总感觉有一点违和，迟疑地又看了一眼她黑漆漆的眼神，里面似乎透露着一丝讽刺和不屑，一丝不易察觉的阴沉。

        看错了吗？？

        季知念缓缓收回视线，又看向那个小男孩。

        林月指着小男孩的时候，没忍住上前挽住季知念的胳膊，带着笑意说：“念念，你看，这是你亲弟弟！！叫叶俊明。”又指着那男孩的酒窝。

        “你和他都有一对酒窝，都随我！”顿了一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你和弟弟都是妈妈的孩子，他是你亲弟弟。在这个家里，你要好好和他相处，知道吗？”

        说完带着期盼，直直看着季知念，似乎等一个答案。

        季知念不自觉咬了下唇，最终还是迟疑地，缓缓点了一下头。

        林月嘴角一下子上扬，然后视线划过已经变得陌生的女儿，一张巴掌大的瓜子脸，小巧精致的五官，亭亭玉立。

        那眉眼跟她爸爸一摸一样。

        心里突然有一阵发酸，她赶紧揉了揉季知念光泽的乌发，入手像沁着如水的凉意，似乎是要把那股酸涩压过去。

        季知念被揉的心里乱糟糟的，强忍着不适。

        不言一发，这次只独独看着那个身穿小西服的男孩。

        看着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寸头，双眼荡漾着浓浓的笑意。笑的时候还有一对清晰的酒窝，很幸福。

        弟弟吗？

        光线把房间照成暖色

        林月布置不少小女生的东西，显得很温馨。

        但是季知念却觉得站在那里，心里空荡荡的，像个无底洞一样漏着风。行李箱在脚边，孤零零的。

        刚刚，林月要帮忙收拾她的收行李箱，季知念阻止了。

        她想自己呆着，她觉得自己的神经自从下飞机就很紧绷，已经开始微微泛疼了。

        她想自己呆着，让她缓一缓，真的快要受不住了。

        季知念打开行李箱。

        首先把一只憨态可掬的布偶小狗轻轻拿出来，虽然已经掉了不少毛，打着不少布丁，但是仍然十分整洁干净。

        已经很旧很旧了，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小狗的主人对它很是喜欢和爱护。

        看着布偶小狗的琉璃狗狗眼，水汪汪的，里面像是有了一丝爱意，跟那个人很像很像。

        注视良久，然后轻轻抱住布偶小狗，越来越紧。

        寂静的房间内渐渐响起一丝抽泣声，很浅很浅，低不可闻。

        亦无人可知。

        季知念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箱后，隐隐听到门外有声音作响。

        站在门口，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推门而出。

        一个方脸，眉毛紧皱的男人，此时穿着合体剪裁的西装，正端坐在沙发上看报纸。

        季知念看到他后，向前轻轻叫了一声：“叶叔叔好。”

        叶正建抬起头，一个跟女儿一样大的少女，透着一股书卷气。从房间走出来。就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道：“念念，是吧？”

        “嗯”

        叶正建问完就继续看报。

        此时，林月听到声音连忙走出来，然后拉着季知念的手，指着叶正建说道：“这就是你叶叔叔，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跟他说。”

        叶正建看到林月出来的时候，神情一下子放松，回道：“念念，是吗？有什么事，可以说。”

        林月说：“饭好了，有话饭桌说，这么晚了，你去叫清清出来吧。”

        饭桌前，一桌饭菜，散发诱人的菜香。

        三人落座，一道娇小的身影跑出来，穿着一身黄色带蕾丝的公主裙子，头发扎着可爱的丸子头，落座后娇声说道：“你是姐姐吗？”

        季知念连忙抬头看向她：“你好，我叫。”

        叶清清不等她说完，就故作夸张的哇了一声，夹了一口牛肉塞进嘴里，然后乖巧地笑着对林月撒娇道：“妈妈，你做的牛肉真好吃！”

        林月笑着说：“好吃，你就多吃点。“说完后，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放在季知念碗里，柔声道：“念念，你小时候不是最爱吃我做的土豆丝吗？多吃点。”

        她好像越来越没胃口了，自从爸爸去世后。

        叶清清故作不开心，撇着嘴，林月也忙给她又夹了一口牛肉，这才开心大声道：“谢谢妈妈！”接着又问道：“诶？弟弟呢？”

        “他送到你奶奶家玩去了”。

        “……”

        一时间，桌前热闹渐起。

        季知念默默低头吃着碗里的饭，听着耳边不时的欢声，只感觉自己像一个入侵者打扰了这个家，她无法参与到他们的话题，他们的生活，他们的欢笑中。

        胃酸突然反上来，她连忙扒拉几口饭，压住呕吐感。

        再然后时不时的扯一下嘴角，机械的点几下头，嗯几声。

        该怎么办，爸爸？

        叶清清趁着说话的间隙，不时，瞄一瞄，对面那个只是静静吃饭的女生，越看，心里越嫉妒。

        肌肤如玉，泼墨般的乌发。

        五官愈发小巧。

        整个人透着一股书卷气。

        叶清清心中一阵厌烦，长得跟她妈一个乖巧样。但她妈还不是做小三，抢夺别人的家庭。林月该死地抢走了我的妈妈！她还不满意吗？忍耐姓林的已经忍得要疯了，再来一个？！

        那别怪我了哦

        季知念，是吧？长成这样，是要勾引谁呢？

        跟我在一个学校，是吗？

        乖姐姐？你来的真好。

        这么想着，嘴角的弧度对着季知念笑的越大，越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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