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陆姝瑶眼神暗了暗,片刻后从陆母怀里侧目望去,便见院子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位贵气逼人的美妇人,她通身绫罗、头戴金簪,就连脚上穿的绣鞋也拿金线细细绣了,缀了拇指大小的金珠。
把“贵脚踏贱地”这句话,表现的淋漓尽致。
不过她似乎是暗地里寻来的,身后仅带着两个嬷嬷和两个丫鬟,半点没有侯夫人的威仪。
陆姝瑶垂下眼,一并遮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美妇人满脸不耐,拿绣工精湛的帕子虚虚掩着鼻翼,生怕沾染上这院里什么脏东西似的,等她扫视一圈落在陆姝瑶身上,边上扶着她的丫鬟立马会意,说:“这位是姑娘吧?咱们夫人来接你了。”
陆母不舍的看了陆姝瑶一眼,起身颤巍巍给文氏行礼。
文氏也不叫起,就让陆母这么半蹲着,随后眼神越陆母落在陆姝瑶脸上,眼里闪过一丝惊艳,露出几分满意之色。她笑着问:“这便是我儿?我儿受苦了,娘来接你回府。”
文氏刻意摆出慈母的架势,但陆姝瑶还是在其中听出了轻蔑和高高在上。陆姝瑶站在陆母边上,手腕用力将陆母扶了起来,对文氏的话充耳不闻。
文氏面上有些挂不住,心里对这个女儿越发不喜,恨恨扫了丹橘一眼,丹橘脆生生开口。“姑娘,您是咱们侯府的姑娘,于情于理都要跟咱们回侯府才行。先头您说您要夫人亲自来接,如今夫人来了,您看”
丹橘话未说完,但侯府来所有人包括文氏都是一副“你要我们来我们已经来了,还不走就是你不识抬举”的模样。可惜陆姝瑶完全不吃这套,只拿他们当空气看。
“是啊,姝瑶,你还有什么要求只管跟娘说,娘只恨咱们中间平白错失了十来年。”文氏顺势拿帕子掖了掖眼角,瞧着还挺像那么回事。
其实文氏面上装的镇定,心里急的不行。这回她是偷偷来的,连侯府的马车都没用,就为了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人接回去,耽误的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她可不希望给别人看笑话。
若是没有上辈子的经历,陆姝瑶说不定真信了文氏的鬼话,但明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如今也只拿文氏当跳梁小丑看待。
文氏自以为已经足够低调,但她一身华服出现在贫贱之地本就足够引人注目,还大喇喇地敞着院门,听见动静出来瞧热闹的街坊四邻,很快将小院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百姓们说话的嗡嗡声让文氏一下僵住了,一面觉得便宜女儿上不得台面,一面又暗暗祈祷千万别碰见熟人。
然而人越怕什么就越会碰见什么,文氏心中刚祈祷完,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声音。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侯夫人您呀,没想道堂堂一品侯夫人也会来这么个小布庄。我听说,你有个女儿流落商户?”李婉华一身紫色罗衣从马车上下来,一边笑,一边四下打量,等见到陆姝瑶那张同文氏八分像的脸以后,笑意更明显了几分。
她收到消息时还挺惊讶,本是为了给儿子寻药而来,想着文欣兰的笑话不看白不看才走了这一遭,没成想真碰见文氏了,文氏越是想偷偷摸摸,李婉华就越是要戳破她的身份。
“将军夫人都能来,我有什么不能来的?”文氏木着脸尽量语气平和,转头对上李婉华戏谑的眼神瞬间破功,脸色一下变得铁青,她忍着气催促陆姝瑶:“跟我回去吧,东西也别收拾了,府里都有。”
文氏实在想快点离开这个鬼地方,半刻都不想停留。李婉华那女人和她不对付,过去常常在文氏这头吃瘪,这还是头一次,文氏被对方捉住痛处。
“可是对于我而言,陆家才是我的家。”陆姝瑶语气平静,站在陆母身边细声细气的开口。
文氏额角突突狂跳,多年的涵养让她忍住了没破口大骂,但也被气的心口直抽抽。她这个女儿怕不是生来克她的,才刚见面就让她丢了人。
“是啊欣兰,你们侯府好是好,但不是人家小姑娘的家。”李婉华一下笑出了声,拉着陆姝瑶的手笑的温和可亲,“瞧瞧这姑娘俊的,就是命苦偏托生在你肚子里,还偏被你弄丢了啧啧,可怜见的”
李婉华每说一句,就在文氏心口捅上一刀,文氏气得嘴唇直抖。
百姓们站在门口听了大概,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陆家的姑娘真不是陆家亲生的啊?听这意思是侯府千金?”
“侯夫人都在这儿了,那还有假?”
“啧啧啧,陆家的小姑娘岂不是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看难说,那侯夫人看着挺不好相与的。”
人们的议论声不停从四面八方涌来,让文氏有种溺在水里一直上不了岸的错觉,她平生最好面子,此刻觉得脸皮都快被人撕下来了。
“你到底如何才肯跟我走?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就是。”文氏梗着脖子硬生生道,她只想速战速决离开这个鬼地方。
陆姝瑶定定地看了文氏一眼,不紧不慢地开口,“我想要侯府奉上金银,更想让夫人您亲自拜谢,谢过陆家对我的养育之恩。”
陆姝瑶一早知道文氏好面子,也知道李婉华同她不对付,所以她找了人蹲守在李婉华会出现的地方,就是为了眼前这一幕。文氏不是好面子吗?不是看不上陆家吗?她要将文氏的脸面撕扯下来,还要让她对陆家低头,亲自拜谢陆家的养育之恩。
上辈子她入侯府不是为了求财,可那些人防贼似的防着她,生怕她拿了侯府的一针一线。如今重来,她直接大喇喇地伸手要银子,还让侯府众人挑不出一丝错处。文氏若是不答应,那就是文氏不懂礼数,是侯府满府都是白眼狼。
李婉华本来只是抱着看戏的心思,如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挺直脊背,言之凿凿,她心里倒真有几分怜惜了,如今甚少见到这种知恩图报,一片赤诚的姑娘。
陆姝瑶话一出,如同一滴水落入了滚油里,街坊四邻们瞬间炸开了锅。
“是啊,侯府夫人虽然金贵,但养育之恩总不能不提也不报。”
“陆家丫头说的对,陆家人对这孩子如同亲生,这么些年吃用的银钱难不成侯府也要赖?”
“行礼也是应该啊,侯夫人矜贵,但养育之恩不假,陆姑娘有什么错,她只是重情重义而已。”
街坊们看着陆姝瑶长大,自然站在陆姝瑶一边。何况陆姝瑶如此有情有义,让不少人觉得叹服。纵是侯府又如何,难道不记恩,不报恩,那同白眼狼有什么区别?
陆姝瑶站在文氏跟前,动都没动,她在等文氏的回应。听着邻居们的议论声,心下微暖。仗义每多屠狗辈,这些人或许不富有、或许地位不高,却比什么所谓贵人真诚的多。
上辈子陆姝瑶跟着侯府的人回去,没见侯府给陆家半点东西,什么养育之恩更是提都没提。陆姝瑶几次三番想开口,生怕侯府里的人看低了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每月都等着那几两月例银子接济陆家。
现在想,上辈子的自己实在可笑,什么高看低看都是虚的,握在手里的好处才是实实在在的。
“好姑娘!我就喜欢你这样知恩图报的好孩子!欣兰,你来接人竟然半点礼都没带,这不是那起子破落户才会干的事么?什么时候你同他们一样了?”李婉华似笑非笑,句句都往文氏的肺管子上戳。
文氏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抬眼瞥见陆姝瑶黝黑沉静的眼睛,没来由的心口直跳。这孩子果然是来讨债的,她专门就是来克她的。文氏有心要走,但李婉华站在这儿,门口又有诸多百姓,竟是进退不得了。
文氏咬紧牙,一字一句道,“丹橘,你现在立刻回去准备三千两银子并各色礼品,亲自带着过来拜谢陆夫人,感谢陆夫人养育我女儿这么多年!”
“啧啧啧,才三千两银子?你打发叫花子吗?”李婉华弹弹指甲漫不经心道。见陆姝瑶看着她,还俏皮地冲她眨眨眼睛。
陆姝瑶低下头,嘴角轻勾。
“五千两!五千两行了吧?!”文氏嘴角抽了抽,她今日出门大概没看黄历,竟碰见了一群讨债鬼,不管怎么样,她只想尽快离开这个鬼地方。因而哪怕心疼的在滴血,也一口承诺下来。
围观的街坊们也惊呆了,他们都是些升斗小民,一整年都用不了几两银子,五千两实在是个大数目了。
李婉华笑笑,随意找了个石凳坐下,托着下巴好整以暇道,“碰见了就是缘分,说不得我要陪着陆姑娘等一等了。”
文氏心头梗的厉害,一口血在喉咙口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她话已经说道这份上了,李婉华那个女人难道还怕她食言?
侯府的动作很快,文氏来的时候恨不得悄没声地隐匿在人群里,眼下被李婉华戳穿了,干脆大张旗鼓起来。侯府来的丫鬟们带着各色礼物流水一般地涌进陆家小院,丹橘走在最后,手里捧着装银子的小红木匣,亲自交到陆母手上。
门外久未散去的百姓们瞧了眼红的不行。
“侯府果然是侯府,出手如此不凡。”
“要不怎么说他陆家走了狗屎运呢!啧啧,养个女儿,竟然得到这么多。”
“呸,刘婆子还不快收收口水,再嫉妒也是别人家的东西,轮不着你惦记”
“你要的我都给了,跟我回去吧。”文氏揉着额角不耐开口,若不是老夫人非要陆姝瑶回去,她压根都不想要这个女儿了。
陆姝瑶仍旧直直站着,闻言轻缓却坚定的摇了摇头。“还不行。”
文氏现在看她摇头就觉得怵的慌,她压根不想听下文了,领着丫鬟小厮就想走。这些银子她也不要了,就当打水漂了行不行?
李婉华一个健步拦在文氏跟前,笑得得意:“欣兰,你这人怎么敢做不敢当?刚才你怎么应的?忘记了?”
陆姝瑶适时开口,语气强硬,“母亲,我想让你亲自拜谢我娘对我的养育之恩。”
陆母吓得连连摆手,她就是一个普通妇人,阿瑶的亲生母亲可是当朝一品夫人,哪有一品夫人拜她的道理?可是她想往后缩,却被陆姝瑶挽住了胳膊,动弹不得。
李婉华笑眯眯地看着文氏:“文氏,你不会怕了吧?”
文氏、文氏都要哭了,是气哭的。但要解眼下困局,非得按照陆姝瑶的法子办不可。她不怕陆姝瑶,可怕李婉华。李婉华同她同属一个圈子,但凡她回去多一句嘴,改明儿全京城的贵妇人都会骂她白眼狼。
文氏咬紧唇,在丹橘的搀扶下上前一步,气鼓鼓的行了个半福礼,“多谢陆夫人!”话音落,她便逃似的离开了小院。
百姓们见她气冲冲的出来,忙让出一条道给她走,可他们指指点点的样子,气得文氏眼圈通红。
陆姝瑶看都没看文氏一眼,她早已学会不在意侯府诸人。
陆姝瑶在陆闻尚且来不及阻止时,跪在陆母跟前,恭恭敬敬给陆母磕了个头。她一磕到底,眼泪深深滴在地上,“女儿拜别娘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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