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晨雾未歇，远山苍翠，雾蒙蒙的天空上有大雁在盘旋。

        晨间的风带着湿润的凉意，近处的草木上凝着晶莹的露珠，远处有鸟啼声清脆悦耳。

        北园山巅的高楼上，岑祖渊凭栏而立，这里地势极高，向下可以俯视着群山，云雾缭绕中有团黑影钻进白雾中，灰蒙蒙的，看的并不真切。

        “这就是你守着北俞山的原因？”岑祖渊并未回头，将手搭在栏杆上，骨节分明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栏杆。

        “我与影族势不两立”，北俞仙翁一脸严肃，一改往日乐呵呵的模样。

        谈到影族，对于二人来说都是一个十分沉痛的话题。

        传说上古时期影族一族生长于极刹之渊，一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谷底默默地繁衍生息。

        他们生长于黑暗之中，形如鬼魅，宛如从地狱中爬出来的魔鬼。

        在后世的传说中，凡是接触影族者都不会落的个好下场。

        北俞仙翁走到岑祖渊的身旁与他并肩而立，望着下面的群山云雾缭绕，雾蒙蒙的一片，若是在晚上看就是一片望不到底的深渊。

        万年来无数个日夜，北俞仙翁无数次在北俞山的山顶上凝视着下面的深渊，他想象不到他的神斧轻灵沉寂在极刹之渊的谷底面对的是多么的黑暗和绝望。

        在最初的时候，极刹之渊的谷底没有阳光没有生命，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沉沉的死寂，那里是生命的禁区，是从来没有人敢涉足的领域。

        不知从何时起，极刹之渊那片死寂的渊底开始渐渐有了动静，有黑影从渊底慢慢爬出，仿佛从地狱中爬出的魔鬼，一时之间成为了许多人的噩梦。

        影族可以伪装成人的影子，甚至连神仙也不能幸免，那时候一个仙人若是身后有了影子，那将是一场极大的灾难。

        太阳渐渐升高，云雾逐渐散去，群山开始显露自己苍翠的模样。

        北俞仙翁不禁回想起从前，在他成仙的时候因为手里握有一把斧子，所以别人都笑他成仙前一定是名山野樵夫，但北俞仙翁却不以为然，他十分喜爱自己手上的那把斧子，他觉得自己成仙前一定对那把斧子十分珍重，所以才会在成仙的时候带着它一起飞升。

        那时候的北俞仙翁还不是现在的模样，那时候的北俞仙翁正风华正茂，当得上丰神俊逸的名号。只可惜后来的变故实在让人有些始料不及。

        那时候仙途漫漫，虽然不知道过去凡人的日子是如何过得，但是成仙后的北俞仙翁却总觉得自己有些清闲过了头，所以闲来无事，他便抡上了自己手里的斧子在山林中一顿乱砍，惊得林中鸟兽四起。

        他总觉得这样才对，他前世一定是一个砍树的樵夫。

        后来因为北俞仙翁的乱砍乱伐引起了林间鸟兽的极大不满，被告上天宫后北俞仙翁才有所收敛。

        于是他把自己砍伐的木材做成了一条巨船，那条巨船耗费了他数年的时间，无数个繁星闪烁的夜晚，伴随着风吹树叶的声音，他都在脑海里构造着，船在星空中遨游的场景。

        就这样日复日年复年，北俞仙翁在期待中终于做好了船，那条船甫一问世便得到了众人的夸赞，于是北俞仙翁也有了能工巧匠的称号，做好巨船后的北俞仙翁极有成就感，他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斧子成就了自己，于是他给自己的斧子取了个名字叫轻灵。

        巨船做好后就那样横卧在森林里，风吹树林动，犹如绿色的海洋。

        做好巨船后的北俞仙翁在船上躺了几日，白天在船舱里睡觉，夜晚就躺在甲板上看星星。

        还记得那夜北俞仙翁如往常一样躺在船上看星星，月光亮如白昼，风很小，小到只是轻轻地掠过林间的树梢。

        皎洁的月光照在他的斧子上，给平日里寒光闪闪的斧子蒙上了一层雾蒙蒙的轻纱。迎着月光北俞仙翁的斧子开始轻轻旋转，像是翩翩起舞一般，北俞仙翁微微诧异，因为此时的斧子就像突然有了生命一般。

        他看着月光下似是翩翩起舞的斧子，竟是看出了几分优美。

        慢慢地斧子越转越快，在旋转的过程中竟变成了一名红衣少女。

        少女身着红裙，月光笼罩在她的身上，在一片绿色的草木中红的扎眼，红的醒目。

        月光温和照人，少女明艳动人。

        少女轻轻地旋转着，脚下的步子十分轻快。一步一步地明艳可爱的身影直直地撞进了年轻的北俞仙翁的胸口，这一撞直击心底，在北俞仙翁内心的最深处留下了深深地烙印，即便后来岁月变迁沧海桑田，任凭岁月如何流转也始终不能抹去轻灵在北俞仙翁心中的印记。

        那时候的北俞仙翁不仅仅是震惊，更多的是惊喜。原来不只剑有剑灵，斧子也是会有斧灵的。

        此后的日子轻灵以另一种形式陪伴着北俞仙翁，年轻的北俞仙翁丰神俊逸，轻灵则似少女般明艳动人，他们二人一起访遍名山大川，最后回到了最初的那片森林，他们将巨船放到泗海上开始流浪。

        巨船在泗海上飘飘荡荡，轻灵经常坐在船头翩翩起舞，海风不断地撩动着她的裙摆，轻灵是天空和大海之间的一抹红，也是北俞仙翁眼中的一抹红，更是北俞仙翁心头的一滴血。在于轻灵的相处中，北俞仙翁不自觉地爱上了眼前翩翩起舞的少女。

        泗海没有尽头，北俞仙翁希望可以永远和轻灵就这样流浪下去。

        只可惜万事无常，未来的事总是难以预料，在极北之境的极刹之渊，疯狂涌现的影族迅速的蚕食着大地的生灵。影族不仅蚕食着人间，甚至后来连神仙也敢染指。

        仙人是没有影子的，但是影族却可以成为仙人的影子，然后一点一点占据仙人的躯壳啃食他的灵魂直到代替他成为他。

        这在仙族里产生了极大的恐慌。

        即使在泗海上乘着巨船随海漂流几乎与世隔绝的北俞仙翁也听说了影族的可怕，当他赶到天宫时，小部分仙族人已经沾染了影族这种可怕的魔鬼，天帝痛心疾首。

        但是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北俞仙翁也被这种如恶鬼的种族盯上了，他想疯狂摆脱却始终是无力挣扎，影族始终如影随形，变成他的影子成为他的一部分甚至在渐渐地取代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北俞仙翁意识不再清醒，身体像是完全被别人所占据，影族这个新的种族一时之间竟是无人可奈何，以至于很多仙人像他一样被影族所控制。

        当北俞仙翁最后一次清醒时，他发现自己站在悬崖峭壁上，下面则是万丈深渊，正是影族的老巢极刹之渊，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想要往下跳，身后的黑影不断地吞噬和侵蚀着他，像是灵魂与黑影的巨大撕扯。

        就当双方僵持不下时，北俞仙翁的眼中燃起了一点红色，随后这点红色慢慢在他的眼中蔓延，逐渐燃烧成一片红色，变为满眼的红。

        是轻灵，她红色的裙摆随风四散，墨般的头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她在北俞仙翁的眼前逐渐走近，但北俞仙翁的心里却是极不情愿，他只希望轻灵此刻能够离他越远越好。

        他想出声阻止轻灵，可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轻灵向他走近，北俞仙翁目眦欲裂，他恨不得撕碎缠绕着他的影族，却始终是徒劳。

        轻灵走近，化为利斧，一斧斩断北俞仙翁脚底与影族的链接，再一斧直接震碎了那道黑影。

        北俞仙翁震惊于轻灵的能力，不料下刻从极刹之渊的渊底涌现出无数影族，沿着悬崖峭壁像是从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魔鬼，一道道无形的黑影拉扯着北俞仙翁的那把斧子。

        北俞仙翁焦急上前，却怎么也触碰不到那些黑影，最后轻灵化为少女的模样，她对北俞仙翁缓缓地说“好好活着，也许千年万年，总有一日我们还会相见。”

        说完，轻灵化为了斧子被无数黑影拖拽进了深渊。

        这是北俞仙翁第一次听见轻灵说话，原来她是会说话的啊，声音那么婉转动听如他想象的一般。

        北俞仙翁没有顾虑纵身一跃，他怎能留轻灵一人沉寂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深渊？北俞仙翁奋不顾身，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要陪着轻灵。

        可惜他未能如愿，就在北俞仙翁的身体不断向谷底深渊不断下坠之际，一道浮云将他托起，又将他送回到断崖边上。北俞仙翁不愿作罢，还欲挣扎却晕了过去。

        当他在天宫再次醒来时，却听说白溪上神以毁灭神格之力将极刹之渊彻底封印，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也再也进不去。

        北俞仙翁哀痛万分，没有轻灵的日子，他迅速衰老成了华发老人，在无涯的生命里支撑他活下去的就只有轻灵的那句话，他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还能重逢。

        一声鹰啼划破长空，北俞仙翁从回忆中走出，此时太阳已经升高，云雾散了个干净，岑祖渊早已不见身影，只有他对着连绵起伏的群山陷在回忆中无法自拔。

        如今轻灵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他坚信有朝一日他一定会重新唤醒轻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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