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头筹
来到这个世界,走下万人之上的瑶台御座,沈稷第一次看到这世间百苦。
每每从石床上惊醒,他恍然。
哦,原来这就是普通百姓过的日子。
他们为生计忙碌,却会被一个小小里长盘剥。
他们进城寻人,却因贫苦被一名小二视之如蝼蚁。
他们安守本分,却被高阶修士随意以威压震之。
他们将恶人绳置于法,却又见官官相护,残害百余性命的恶人依旧猖狂跋扈!
国呢!法呢!民呢!
这个国家到底因何而存在?
为什么他目之所及,皆是民不聊生,满目疮痍。
修真资源全被高官世家侵夺,百姓们甚至活得不如他们手中牲畜!
兴兵,可笑。
无民哪来的兵!
律法,可叹。
为皇权设的法?
何以治国?
是为民,该为民!
纵使上辈子庸碌如他,也知道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
九层之台,起于累土。
民心所归,大事可成;民心所离,立见灭亡!
沈稷将这几句镌刻在骨子里的话写于纸上。
一个帝王,若不能思及百姓,那么这个国家,或该亡了。
书毕两句。
沈稷落笔,闭目,久久肃立。
忽然,雷声轰鸣,那片清气随惊雷激烈颤动,风云变色。
转瞬,骤然坠落!
“看!”有人指着空中异象,他话音刚落,在众人抬头时——
那大到快要将整个广场总罩住的清气团已经快降至众人头顶。
“这是要赐福给在场每位学子吗?”有人惊呼。
两位大儒猛然站起,不行!
虽然儒道赐福是好事,可这是书院几千年才聚齐而成的浩然正气啊!
怎能一次便挥霍完?
两人赶紧施展秘术阻止。
台上众学子欣喜若狂,坐上两大儒惊慌失措。
只有沈稷,仍合着双眼静静伫立在那儿。
就在大儒秘法金光快要接近那片正气之时,他骤然睁眼。
正气也似有所感般突然极速压缩成球状,然后垂直砸向沈稷脑袋。
众学子:???
两大儒:!!!
沈稷:???
刚刚不是说人人有份儿吗?怎么全钻到老头一个人身体里去了?
没得到儒道赐福的学子纷纷怒目而视看向沈稷。
我院浩然正气竟然如此吃里扒外!
两位大儒五味杂陈地看向沈稷。
这……这也算儒道赐福?整个青阳书院的浩然正气都砸进去了吧。
台下全部看客不可置信地看向沈稷。
从感怀中恢复的沈稷:这是怎么了?为何都在看我?
他茫然向台下小徒弟投去疑问的目光,可见乖徒也满脸复杂地看着他。
是他写的东西有问题吗?
可他明明只是写出了心中所想。
低头端详纸上字迹,却见它们翩然跃出纸面,投入空中。
“民!他写的是民!”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是一位修为不高的中年修士。
“是啊!这位先生说的是治国为民!”一位衣着普通的老年修士沉声道。
“特么的!终于有人替我们说话了!”赤着膀子的虬髯大汉低骂!
这些普通人看不懂那些冗长华丽的文章,也不明白它们讲的道理。
但现在这简简单单两句话,却让他们深深触动。
合该如此!
上面那群人再这样无度索取压迫,他们都想反了!
有人啐一口,“妈的,这群读书人终于明白事理了。”
“这浩然正气给得不冤!”
台上两位大儒怅然坐下。
元婴修士百里内已经耳聪目明,众人的话清晰传入他们耳中。
他们说的对,通正豪跟汪天同的文章固然好。
但对如今民生凋敝的无旬国来说根本徒劳无益。
老院首跟一百位大儒倾尽心力撰写的基柱铭文,为的是天下所有修士免遭争乱,皆可得一安心修炼之所。
可如今……
连他们也都被繁荣假象蒙了眼,忘却了自己寒窗苦读时的一腔士气。
为何做学问,为何考科举,又为何要做官?
是为了无旬贵胄?是为了那个一心修行几年不上朝的皇帝?
都不是!
儒修的浩然正气生于心间,为的是天下苍生啊!
这一刻,许久未动的儒心突然撼动了。
怪不得,怪不得修为一直不得进益,他们竟然没发现所走之路已然歪斜。
心间陡然开阔,神思清明,他们的境界松动了!
“哈哈哈哈哈!”两位大儒再度站起,默契地相视一笑:“这浩然正气给的不冤。”
治国之道,爱民而已。
是时候多添个重点给弟子们讲学了!
路走对了,还愁积攒不了那团正气?
一众夫子们也相互颔首。
“真不愧是沈前辈!”通正豪也有所感,惊喜望向沈稷。
在见虚字成影的那一刻,他尚未成形的儒心动了。
与其他练气期便选择大道的修士不同。
儒修修行,在练气期立言,筑基期立心,金丹期立身,元婴期立命。
从立言开始修慧字,立心开始确定儒心,立身是按照儒心所修方向规范言行,立命后便为儒心倾其一生。
老院首的儒心便是法,他为大玄律法付出了半生心血,书院秦大儒延续了他的派系。
而通正豪原本想修兵法,但现在,望向头顶十几个大字,却莫名有些动摇了。
脑海中突然浮现山河寂寥,满目疮宁的景象。
若国家根基不在,将士们举兵又有什么意义?
所有学子尽陷入沉思。
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什么破文章,就这两句话还能引得儒道赐福?”之前那位锦衣公子顶着满头地包猖狂笑道:“那群仙骨低劣的下等人也配称之为国家根基?可笑!”
吸引一众人注意后,他更肆无忌惮的摇起折扇。
先前那群二品噬毒蜂已经悄然没了踪影,他身后也不知何时多了一位身材枯瘦的老者。
那老者面色萎黄却浑身散发出一股热意,在众人看过来时,身后陡然冒出一道火焰似蛇般缠绕在老者周围。
是仙火!
世间炼丹炼器皆要用火,但大部分人只有火属性符箓可用,鲜少有人可用仙火。
仙火战力强却稀有。又具灵性,很少人能够驯服。
刚想骂回去的普通修士见状缩着脖子闭上了嘴。
因为老年修士不仅身有仙火,连修为也到了元婴初期。
这些仙骨低劣的下等人,一辈子都触及不到的境界。
所有人自觉退后一步,远离二人所在之地。
密密麻麻几千人,只他们处形成了个半丈远的空圈,远远看起来也颇有点被厌恶了的样子。
“近!”两位大儒一字道出,便来到那锦衣公子身后。
“世子殿下。”二人行礼道。
那世子冷哼一声,指着天上快要消散的字影,“这样的东西,怎配当魁首?”
“我要参加文会,为何会被拦在台下?”他声音含了愠怒。
秦、周两位大儒面不改色,“只有修儒道之人才可参与。”
“我修的也是儒道啊!”锦衣公子暴跳如雷。
蓝衣周大儒老脸摆出一副无辜状:“可谁能想到您一个慧字都没明悟啊。我们这里最低要求便是掌握一个慧字。”
“噗。”人群中不知是谁嗤笑出声。
姜清辞也勾起嘴角,儒修练气时明悟两个或者三个慧字很难,但第一个慧字稍微长点脑子的孩童学子苦读百遍古书便可明悟。
这人自称儒修但是一个慧字度没掌握,还有脸在这儿嚷嚷,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吗?
看他修为竟然已经是筑基中期了。
啧,极有可能是用丹药堆出来的。
有钱真好。
那锦衣公子仍旧不服气,“我不能参加,为什么这老头就可以?你们这群老东西莫不是在徇私舞弊?”
“人家可是有慧字的。”红衣秦大儒掀掀眼皮。
“他一个法修何德何能夺得魁首?”比不过书院学子就罢了,季无乐实在不愿承认他堂堂侯府世子竟不如一个半路出家的老头子!
“他定是使了下作手段!他不配得第一!”
周大儒客客气气道:“世子爷啊,这你可说了不算。”
见对方怒意更盛,他又乐呵呵道:“老夫我说了也不算,这事儿只有我书院老院长那辈儿就攒下的浩然正气说了算。”
“可他不是青阳书院的人!”季无乐又道。
“没关系啊,马上就是了。”说罢狡黠看向秦大儒。
秦大儒也点头赞同,虽然这老头若失去资格,那第一就是他弟子汪天同了。
但书院几千年浩然正气都被这老头得去,岂能让他这么简简单单就带着好处走了?
季无乐气急,示意身后老者向前。
那老者一步踏出,身后火蛇猛然变大,周围温度急速升高,两长外的姜清辞都能感觉到明显热意。
蓝红两位大儒缺面色未变,浩然正气刹那间外放而出,伴随着元婴中期得威压,“相家主,这里可是青阳书院,不是你能一手遮天的相家!”
姜清辞耳朵动了动,是相家的人?
再看那枯瘦老头后背此时已经浸满汗水,火蛇也瑟瑟缩缩在空中颤抖。
“废物!”季同乐暗骂一声。
而后两位大儒正气汇聚于喉间,舌绽春雷:“此次文会,得头筹者——沈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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