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Chapter 90（修）
基地。
紧急肃清结束后, 林眷便取消了封锁指令。
伴随阵阵“滴滴”声，围在基地四周的合金墙面开始下降，直至没入地底。
最表层被伪装成土地模样的钢板闭合后, 基地就恢复了原貌。如果忽略某处墙面上的巨大窟窿的话，就像无事发生一般。
被迫驻留的士兵们再次流动起来。
外部的伤者被陆续送入医疗中心，里边的队伍抄起家伙, 就往交战区赶去。
而同一时刻，基地最顶层的办公室内。
尼斯瘫坐在地上，由于过度恐慌, 五官扭曲变形，一双眼睛瞪得极大, 瞳孔里倒映着一团紫焰包裹的人状身影。
那团东西还在不死心地朝尼斯所在的方位蠕动, 口里含混地喊着:“叔叔……叔叔……我好疼啊…救救我吧……”
在寻涅到来之前，尼斯完全没想过, 基地最后一个被代替的人，竟然是历来怂弱跋扈的恩佐。
被代替的理由也是那么荒唐, 竟然是在外勤的时候想要欺凌落单的‘士兵’。
结局显而易见。
极度惶恐下, 尼斯不断往后退去, 拿恳切的目光看向伫立在一侧的人:“寻上将！寻上将你快杀了它！快杀了它啊！”
然而门口那道身影却只是冷淡地扫了尼斯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尼斯几乎歇斯底里:“不、不要走啊！寻上将——！”
他想上前拽住寻涅，可那团庞大的黑色物质就在眼前, 尼斯只能无助地蹬腿往后缩，最终抵住墙角，退无可退。
那团东西越来越近……
尼斯绝望地闭起眼睛。
可等了半晌，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尼斯缓慢地睁开眼, 发现前面那团物质已经悄无声息消失, 顿时如获新生般松了口气。
其实, 本来按照尼斯的性格，此刻他应该爬起来对寻涅破口大骂，然而，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双结了冰似的紫眸。
这人是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
尼斯打了个寒颤，心里那点因为寻涅直接越过他，派人将火蛾母虫祓除的怨怼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低级污染区，没了就没了吧，总好过和这杀神作对……
尼斯一边从地上爬起，一边想，大不了就是赋闲一段时间，再挑一个肥缺丰厚的污染区任职，也是一样……
正当尼斯开始设想如何在新辖区大展拳脚时，他的余光却忽然瞟到了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槍，不由一顿。
这把稀松平常的配槍，仿佛忽然间就有了巨大的吸引力。他的视线就凝在了槍上，再也无法挪开。
紧接着，尼斯眼神发直，双腿宛若不受控一般地走过去，而后拿起它，缓缓举起，最终对准了自己的额头。
……他，到底在做什么？
在扣下扳机之前，尼斯的面部出现些微挣扎迷茫之色。
下一秒。
“砰。”
巨大的槍声响彻整个楼层，却没能让走廊上那道晃眼的身影停顿片刻。
林眷透过耳麦听到响动，颇为愉悦地吹了声口哨，像是宣读报告一般说:“军部中统处大校——尼斯阿尔特——在本次阻击战中监管不当，导致六级共生种幽灵入侵基地，寄生于三军实践生卡德体内，杀害多名士兵及一军实践生于封。
虽然，此六级共生种最终被三军实践生颂晨祓除，可尼斯阿尔特却因为无法直面工作失误，携无尽悔恨，自绝于基地内……可以可以，完美。”
这种理由，中统处听了肯定要翻白眼，可偏偏只能吃下这个瘪。
到时候那场面，光是想想，都觉得很有意思了。
“您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林眷问，“是回监控台，还是……”
寻涅走上电梯:“帮我预设坐标，我现在过去。”
林眷意会，开始操作:“明白。”
电梯开始缓缓下沉，寻涅垂眼，不紧不慢拆卸起手中槍支，很快，槍身里露出一块指节大小的圆形触发器。
紧接着，他将槍微微上抬，淡色的唇微张，将黑色圆钮衔于齿间，又快速将手槍组装回去。
做完这一切后，寻涅用两根手指夹下触发器，单膝触地跪于电梯内:“开始吧。”
“收到，”林眷说着，按下了传送确认。
“叮——”
电梯到达一层，厚重的合金门向两侧滑开。
外面的士兵等了片刻，半晌也没见有人下来，于是抻着脖子往里头看了一眼，却发现电梯内空无一人。
不禁挠了挠头，暗道奇怪。
同一时间，数十公里外一处楼房废墟之上。
浅淡的白光如旋涡一般流转，逐渐形成一道人形。
人形保持着单膝触地的姿势，直至光芒完全消散，才从地面站起。
寻涅往前走了两步，来到倾斜高楼的边际，望向几公里外那块几乎铺满琥珀色晶体的战场。
尖锐的晶体中，两道身影对碰、弹开，力场相撞，沉闷的轰鸣不时传来。
寻涅视线下移，敏锐捕捉到焦黄地面上的斑驳血迹，几不可查地蹙眉，又转而看向那道琥珀色的人影，手轻轻搭在腰间槍上，瑰紫的眼眸情绪晦涩。
几秒后，寻涅放下手，静静等待着。
颂晨硬扛卡德一击，倒退着落到地面，往后退了一节才勉强停住。
身体失血带来的浅淡眩晕，让她气息有些急促，握着刀柄的手指发凉发木，如果将护具拆下，应该已经没什么血色。
而另一侧的卡德也已经完全放弃维持人形，将自己化为琥珀色的胶状黏液，以此防范颂晨的攻击。
此时此刻，他的视线紧紧黏在颂晨手中的长刀上，若有所思道:“我试过，这个污染区的武器不可能扛住我这么多次进攻……所以你能坚持到现在，是因为这把刀么……”
说着，便猝不及防发难。
颂晨手指微动。
人类的身体总是脆弱的。再僵持下去，局势只会对她更为不利。
不如铤而走险，赌一把。
决定之后，颂晨刻意放缓反应速度，就像失血过多后的反应延缓一样。
卡德身上的物质，也成功缠上了她的四肢，以及她紧握手中的刀刃。
得手后，卡德笑了两声，然后毫不留情将颂晨压倒在地，琥珀色的物质不断在她的外骨骼上攀爬，最终恶意地缠上了她的脖颈，猛然收紧。
喉咙感受到骇人的压力，颂晨咳嗽了两声。
卡德终于得手，不由哈哈笑了两声，甚至于那双被澄黄彻底浸染的眼眸，都透露出几分畅快之意:“人类的肉/体果真不堪一击啊……”
几百米外的巨石后，何其见状，咬牙道:“颂晨倒了，看不清状况，但估计凶多吉少，走了，撤！”
寥城却有些不甘地开口:“……就这么走了？”
“不行。”寥城持起槍，阴鸷道，“我自己去看看。”
吕林已经醒来，她看向寥城，虚弱道:“寥城，颂晨不欠你的，不要做傻事……”
寥城不答，只是带着槍，冲了出去。
“寥城！”何其低吼，而后看向吕林道，“你在这等着，我去找他。”
……
体内的氧气在以极快的速度流逝，颂晨眼中的世界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重影。
她眯起眼，看向居高临下俯视她的卡德。
“你就要死了。”卡德微微偏头，“人类不是总喜欢在死之前，留个只言片语，你也想的话，我可以等你说完以后再吃哦。”
与此同时，缠绕在四肢的黏液都在不断缩紧，想要迫使她放开刀柄。
弱小的种族想要繁衍下去，总是会进化出奇特的保命手段，可能是环境色，也可能是假死态。
颂晨或许不是纯粹的人类，可她却能熟练运用很多人类独特的保命技能。
颂晨没有说话，只是随着加重的力道缓缓放松身体，熟练地调整呼吸，让自己的眼中染上濒死的绝望之色。
卡德见状，眼中畅快更盛:“看来，你是没什么想说的了……”
说着，缠绕颂晨躯体的力度骤然加重。
几秒后，颂晨像是终于扛不住了一般，手指一松。
长刀瞬间被抽离，被澄黄的黏液架在半空摇晃，然后，又被重重地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卡德俯下身，毫不犹豫张开已经没有舌齿的口，就要咬上颂晨的脖颈——
护具之下，颂晨的脸色冷静得可怕。
……就是现在！
早已填满这方空间的精神力猛地震颤。
“嗡——”
卡德动作一顿，精神力的错乱，让他的大脑短暂断片。
异常的气压烟消云散，缠绕在颂晨身上的物质也逐一溃散。
颂晨飞快脱身，往外撤离的瞬间，风刃发动！
顷刻间，长刀在空中飞旋带出的数道凌厉气流被精神力捕捉，不断分化、回旋，而后猛地朝卡德所在位置飞去。
几乎瞬间，卡德身上的物质就被看不见的刀刃切割，他惨叫着想要退开，可共震的效果还未消退，琥珀色的黏液半晌无法凝聚。
下一秒，他的手脚再次断裂，又被切割成细小的块面。
多余的气刃前仆后继劈砍在周围的地面上，激起恐怖的沙尘。
颂晨趁机跃起，一把拽回长刀，落地瞬间后腿用力，直直朝烟尘内冲去。
在看到澄黄身影的那一刻，毫不犹豫一刀往下刺去，将卡德的心脏处贯穿，死死钉在地面。
卡德瞳孔一缩，挣扎着想要撤离，颂晨却突然伸出左手，持住他的头部，借着沙尘掩护，磅礴黑焰直接以手臂为载体爆出，侵入了卡德的大脑。
果然，一颗巨大的琥珀色精神核出现在了颂晨眼前。
颂晨控制着精神力，毫不客气覆盖上去，疯狂汲取其中能量。
伴随卡德非人的惨叫，大量记忆和驳杂情绪闯入颂晨的大脑，太阳穴不由一阵刺疼。
被其他个体的记忆侵袭，并不是什么愉快的感觉，可颂晨不能停下，也没有多余时间整理。
为了用最快速度结束一切，她俯下身，像卡德刚才那样，一口咬住他的大动脉处，如野兽捕食般吮吸、吞咽着齁甜的液体。
不知过了多久，卡德的挣扎逐渐弱了下去，身上如盔甲般的黏液快速黯淡，然后像粉末一样散开。
他瞳孔散大，怔怔看着天空，弥留之际时，仿佛突然破开了桎梏，视野不断上升、扩散，似是看到了满天星系时，又骤然拉近——
然后，卡德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了一道赤金色的沟壑。
这条沟壑正以一种极为缓慢的速度，一点点、一点点地打开。
他逐渐感受到了一股让他丝毫升不起反抗意识的恐怖力量，像是一种降维压制。
紧接着，他听到了自己精神核碎裂的声音。
完全消散之前，卡德张了张口，如自言自语般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下一秒，他仰起头，整个躯体蓦地化作尘土，随风飘散。
卡德消失后，颂晨捂着胀痛的头，晕头转向地撑起身体，摇摇晃晃立在原地。
刚想迈开脚步，去找个能靠的地方，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呵斥:“不许动！”
颂晨一顿，缓慢转身，就看到寥城站在不远处，浑身颤抖，也不忘举槍对准自己。
寥城的嗓音被亢奋和恐惧侵染，变得有些扭曲:“颂晨……你不是人类，对吧？你肯定不是人类——”
“你说啊！你是不是人类！”寥城往前迫近了两步，像是要得到某种认证一般，偏执地开口，“你自己说！你不是人类！你不可能是人类……你不可能是——”
“砰——”
寥城突然感觉腿部一阵灼热，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外骨骼被弹药打穿，伤口正在往外滋血。
一时怔住。
颂晨收了收槍口，疲倦地呼出一口气，没有理会他们，只是摁住耳麦快速道:“人我救了，我就等一分钟，一分钟后，如果没人处理，我就杀了他们。”
如果让颂晨自由选择，她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去救23小队。
毕竟，变数太多了。
只不过她询问过后，寻涅似乎临时起意，有了什么安排，又不打算让凌川知晓，才用隐晦的方式告诉颂晨，让她把人救下。
否则，他没必要在明确表示可以不救后，又做出那些多此一举的保证。
这不是一个强硬的任务，但颂晨有些好奇寻涅想干什么，所以颂晨照做了。
做是做了，但颂晨放在第一位的，永远是自身安全。
所以只要颂晨觉得场面失控，她就会毫不犹豫开槍，结束一切不安定因素。
她的状态也确实不好，只能等一分钟。
刚赶到的何其正好听到这句话。
他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颂晨:“颂晨……你在说什么？”
同时，颂晨的耳麦里传来林眷的声音:“人马上就到啊！别急别急！枪下留人啊！”
对面，寥城已经回过神，他睚眦欲裂瞪向颂晨，不管不顾抬起槍:“既然是你先动的手……那我就算杀了你，就算杀错了……也是合理的！”
何其一个头两个大地转身呵斥:“寥城！你又发什么疯？！”
颂晨谁也没理，只是冷漠地看着两人，精神力场散开，再次举起槍，在心里开始倒数。
“你别想拦我！”寥城红着眼对何其吼道，正要扣动扳机。
可下一秒，就像看到什么超出想象的东西一般，愣在原地。
何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也是瞳孔一颤，半晌，才愣愣开口:“寻……寻上将？”
颂晨闻言一顿，转身，就看到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寻涅。
同一时间，寻涅也微微抬眼，看向颂晨。
这一刻，亦如在统招考场门口那般，两人目光短暂相接。
可也有些不同。
这一次，颂晨在对方的眼中，捕捉到了一些奇特而复杂的情绪。
想定眼观察时，却发现瑰紫的眼中只剩平静，仿佛刚才的微妙波动，都是她的错觉。
确实可能是错觉，颂晨想。
因为她现在的状态真的很差——卡德的记忆充斥着大脑，来不及梳理，让她的头像要爆炸一样的疼痛，身体也因为失血过多，阵阵发冷。难受的同时，又因为摄入过多精神力，有些昏昏欲睡。
片刻后，两人几乎一起将视线错开。
寻涅上前两步，将颂晨挡在身后:“你做的很好，辛苦了。”
颂晨紧绷的神经微松，她轻轻放下了槍，心安理得待在后面。
寥城听到后，却像听到了什么荒谬至极的言论，他不可置信地开口:“寻、寻上将！她可是——”
寻涅冷漠道:“她是谁，我比你清楚。”
寥城被堵得哑口无言。
颂晨淡淡扫了寥城一眼，收回视线，取下破烂的头盔，露出有些苍白的脸:“如果没什么问题，我就先……”
还没说完，就听寻涅忽然轻声道:“睡吧。”
话音未落，颂晨眼前景物就是一晃，脚下不由踉跄了两步。
这种诡异的眩晕感，让颂晨的心跳骤然加速。
不对劲……
还没等颂晨反应过来，寻涅就又重复了一遍:“睡吧……”
颂晨的身体又重重晃了一下。
他的声音里，像是蕴藏着某种能够穿透精神力屏障的魔力……
颂晨努力支撑，可最终，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倒下。
倒下的瞬间，又被人稳稳接住。
两具身体相贴，对方温凉的体温似乎透过衣料，传递到了她的身上。
恍惚间，颂晨还闻到了一股浅淡的清香……
不像食物，反而有点像某种能够催眠的植物香氛。
颂晨的眼睛已经不受控地眯了起来，失去意识前，隐约看到那人黑色衣领之上，勾了几缕白色发丝的脖颈，和染了些血色的耳垂。
颂晨还看到，这节脖颈原本该被抑制环束缚的地方，此刻只剩下一圈淡淡的红痕。
他为什么要摘下抑制环……
她被催眠，和抑制环有关系吗……
刚才那是…信息素的味道吗……
没等颂晨想出个所以然，她的世界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寻涅垂眸，任由颂晨的头靠在他的颈侧。一只手臂虚虚绕过她腰间的伤口，圈住她的腰部。
眼中让人看不懂的情绪翻涌一瞬。
片刻后，确认颂晨已经睡熟。
寻涅才掀起眼睫，用淡漠的目光，看向寥城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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