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Chapter 64
下一秒、
“滴——滴——滴————！”
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在空旷的冷库内响起。
“e79展柜附近检测到异常精神力波动！正在尝试与地面取得联系——通讯接通失败, 再次尝试——接通失败——”
颂晨瞳孔收缩，抬眼看向前方展柜。
展柜中的类人种依旧神色恬淡，紧闭双目, 没什么变化。
然而与她同行之人，包括凌川在内, 所有人都像没听到警报一般，保持着仰头注视的姿势立在原地。
由于防护罩的遮挡, 颂晨无法看清他们此刻的神态, 但是不难想象护罩之下, 众人的眼神会是一片呆滞的空茫。
系统的警报音突然一停。
再次响起时，内容已经改变:
“经确认，负九层通讯系统因不明原因瘫痪, 现在启动应急预案——十分钟后, 系统将自动开始灭杀剂投放，为避免意外伤亡，请有关人员立刻离开负九层！”
颂晨的心一沉。
说实话, 颂晨并不怕这个类人种，但是她怕人类制造的灭杀剂。
这听起来就很不详。
然而, 想要离开这里，就必须搭乘唯一的电梯。
但开启电梯的权限只有一人拥有。
颂晨快步上前，一手搭上凌川的肩膀，试着扬声道:“凌上校？凌川？”
在颂晨的摇晃下，凌川的身体依旧僵在原地, 没做出任何反应。
“没用的，虽然祂快死了, 可力量也不是他们可以与之抗衡的, ”卡德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他们已经被污染了哦。”
颂晨的心一下沉入谷底。
下一刻, 卡德又有些惊讶道:“诶，祂竟然还能感受到我们。”
颂晨闻言，再次看向展柜。
只见展柜中，类人种的双臂不知何时已经放下，舒展在身体两侧。
祂的脖颈微微扬起，灿金色的发丝不再自然漂浮，而是不正常展开，在液体中急躁地舞动。
紧接着，祂纤长的羽睫轻轻煽动，缓缓睁开了眼。
那是一双与人类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眼睛。
祂的虹膜内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无机质的金色，那片金色在光线的作用下，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刺眼。
紧接着，祂像人类一样缓缓转动眼珠，淡淡略过眼前几人，最终停在了颂晨和卡德所在的方位。
祂看着他们，在液体中张开了淡色的唇，唇瓣无声开合，不断重复诉说着什么。
周围气味中的情绪浓度飙至顶峰。
在这一瞬间，颂晨终于完全懂了其中的意思——
【救我……】
祂说。
【放我出去……】
这种无声的信息饱含精神力，几乎无孔不入。
颂晨的精神屏障久违被人攻击，感觉就像是有人在拿玩具锤锤她的脑壳。
然而，这股力量却始终没能攻破防御，侵入颂晨的精神体。
颂晨深吸一口气，将有些快的心跳平复下去。
一旁的卡德显然也没受到什么影响，悠悠开口:“放了你你也不可能活着出去，你快死了诶。”
展柜中的类人种一顿:“……”
祂的头微微一偏，似乎有些疑惑外面的两人为什么没有动作。
卡德又看向颂晨道:“诶诶，要不我们上去吧，他们自己招惹的东西，就算死在这也和我们没有关系啊。”
“……”颂晨呼出一口气，直接道:“不行。”
卡德闻言，琥珀色的眼微微瞪大:“你想救他们啊？”
颂晨没再说话。
出于某种原因，卡德似乎将她当做了同类，在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异常。
卡德的脑子里根本没有权限这个概念，更意识不到在大家都被污染的情况下，只有两名学生逃出生天是一件多诡异的事。
颂晨也不会跟他解释，卡德懂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不过就算能逃，颂晨也不想就这么离开。
开什么玩笑，凌川可是她在军部最粗壮的金大腿。他要是折在这，那她的损失就太大了。
无论如何都要试试让他们清醒过来。
颂晨缓缓呼出一口气，抬起手，将身上的防护服一层层脱掉。
卡德一愣，疑惑地看着她:“你想做什么？进去和祂交/配？”
颂晨:“……”
颂晨面带微笑看向他:“闭嘴好不好。”
“哦，”卡德找了块空地，盘腿坐下。
将防护服全部脱下后，颂晨走到展柜跟前，静静与金色的眸子对视。
她敲了敲展柜的玻璃，问道:“打个商量，你要不把精神力收回去，安静一点，继续当一个三好标本行吗。”
液体中的类人种听懂了她的话，脸上愠怒一闪而过。
颂晨周围的甜苦气息更重了。
“看来是不行了，”颂晨轻声道:“其实我不是很想试的。”
其实，在颂晨踏入这方空间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这里面没有能对她造成威胁的异变体。
于她而言，冷库里的异变体大致能分为三种——
能吃且想吃。
能吃但没欲望。
以及能吃但没必要。
这个类人种就属于第三种的范畴。
毕竟，肉猪和宠物猪，在可以选择的情况下，正常人不会选第二种来吃吃看的。
但现在显然情况特殊。
颂晨不想，也必须这么做。
或许祂的全盛状态会对颂晨造成威胁，可惜祂快死了。
卡德在场，但颂晨不是很担心。
反正他认为她是同类不是么。
颂晨后退一步，取下了脖子上的抑制环，眼底金芒闪过，精神力瞬间铺开。
这是颂晨回到联盟后，第一次如此大范围地释放自己的精神力。
铺天盖地的冷冽气息无声扩散，霸道侵占冷库的空间。
类人种瞬间感受到了自己创造的精神场，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被吞噬着。
周围的甜苦气息动荡起来。
祂在激烈反抗，却发现无济于事。
祂不安的躁动起来，猛地往前，双手抚上展柜的玻璃，精致的脸也贴了上来，死死盯着颂晨。
祂开始试着传递和解的信号，却没能动摇颂晨丝毫。
随着精神力的不断流失，祂灿金色的眼眸开始慢慢黯淡。
感受到颂晨精神力的不止有类人种。
几人后方那台装有变形种的展柜中，那团黑色的物质早已不在原来的位置。
此时此刻，它缩到了距离颂晨最远的角落，整个贴在展柜上，将自己伪装成一片污渍，一动不动装死。
卡德嘴角的三分笑意逐渐变平，他抬眼注视颂晨，眼底神色晦暗。
很不可思议，但是他确实在颂晨的精神力中感受到了一些危险的气息。
虽然不知道她来自哪一系，但如果她和他进入三军的目的相同，这就不是一个好的信号。
要不要找机会……杀了她呢？可是杀了她以后，他一个人在这会很无聊吧？
十分钟过去将近一半时，颂晨将类人种的精神力全部吞噬，吞噬的过程中，也顺便吸走了凌川等人身上的污染源。
在污染源抽离的瞬间，一行人噼里啪啦倒在地上。
由于这次吸食到的精神力总量可观，在把精神力收回时，颂晨的嘴里都泛起了一股苦中回甘的味道。
有一点像食堂青草味的营养液。
精神体上的旧伤在发热，还有些发痒，就和人体一样，伤口新的皮肉生长时，难免会有一些反应。
颂晨不可避免的开始犯困，这种感觉就像喝醉了酒。
她眯着眼看向展柜，就发现类人种原本琉璃状的肌肤已经变得灰白，就像四等星老旧公寓的墙皮一样死气沉沉。
原本柔顺的金发也变得枯燥，还透着隐隐的白色。
颂晨想，这次祂可能是真的要死了。
这时，地上的凌川摇摇晃晃爬了起来，他还没完全清醒，精神体的状态不好，让他有些头疼，下意识抬手就想去揉太阳穴，却摸到了防护罩坚硬的外壳。
凌川一愣，骤然惊醒，抬眼就看到半死不活的类人种，不禁暗骂一声。
——封存多年的标本突然回光返照，这是他从未料想过的意外。
…也不一定就是意外，有点麻烦。
凌川吸了一口气，将情绪压下。
不过他现在能清醒过来，类人种又是这个造型，说明危机已经解除。
他转过头，果然看到正一边打呵欠，一边装模作样往身上套防护服的颂晨。
几乎瞬间，凌川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松了口气，又有些惊异。
颂晨的精神力，好像比他预想的还要更强。
紧接着，凌川又看到地上安然无恙的卡德，眼神一暗，微微皱眉。
系统的倒计时提示声响起:
“距离灭杀剂释放还有——四分三十八秒，请有关人员立刻撤离——”
凌川将一切思绪按下，按住防护服上的耳麦语音输入指令:“联盟第三军区凌川，要求停止应急方案，立即执行。”
三秒后，系统的声音响起:
“身份确认完毕，联盟第三军区凌川，军衔，上校，指令优先级，最高，应急方案确认停止——确认完毕，已停止。”
响了六分钟的警报声终于停止。
凌川重新用黑布将展柜盖上。
做这件事时，凌川不由自主停顿片刻——
虽然颂晨救了他一命，可这种诡异的善后感，是怎么回事？
其他学生也陆续清醒过来，看到自己趴在地上，皆有些疑惑。
“这又怎么了？还是变形种污染？”
“奇怪，我的精神力怎么这么萎啊？”
“类人种怎么盖上了？我还没看够呢……”
凌川面不改色开始上课:“类人种，除了长得像人外，攻击手段也和其他品种的异变体不一样，祂们每一个个体都有独特的进攻手段，祂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有可能是祂们最厉害的武器……”
其他学生见状，也只当刚才的体验是课程的一部分，重新投入起来。
颂晨人在课堂，心已经飘回了宿舍的床。
要不是心里头还惦记着一点疑问，可能都等不到下课，她就已经原地睡过去了。
下课后，众人争先恐后冲出冷库，脱掉吐了一身的防护服，跑到公共浴室冲澡。
颂晨和卡德不出所料被凌川单独扣下，一起带到负二层做检查。
颂晨只是走个过场，主要是卡德。
他在冷库中没被影响的事情，引起了凌川的警惕。
可惜，卡德在体检的整个过程都表现得十分淡定，只是对这些器械非常好奇，一直东张西望。
最终结果也没发现问题，凌川只能将人放走。
颂晨终于找到了问问题的机会:“我有一个问题。”
凌川看着报告，头也不抬说:“问。”
颂晨:“为什么其他异变体的精神力，都没有类人种这样的感染力。”
凌川闻言，合上报告反问:“你刚才在祂的精神力里感受到了什么？”
颂晨想了想，如实道:“情绪，一种可以影响人的情绪释放。”
“没错，这就是这具标本的能力，”凌川道:“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人类精神力的增强，说不准是进化还是同化吗？”
颂晨点头。
凌川道:“这种同化的影响是互相的，这几年发现的类人种……都越来越像人，其实我们无法确定，最顶端的类人种是否已经摆脱原始欲望的影响，融入人类社会。”
颂晨:“您的意思是，类人种这种特殊的精神力，在人类身上也有体现？”
“是，”凌川说:“近几年，已经有部分人类个体出现了精神力个体化现象，我们把这种个体化统称为‘特性’。”
说到这，凌川看向颂晨道:“我看过你的统招考试视频，你或许也是一名特性拥有者，正式入学后，会有专门的课程对你们进行筛选辨别，并教你们如何使用、控制这份独一无二的能力。”
颂晨了然，心里对类人种的违和感消散。
不过，能够得知联盟已经有专门针对特性者的课程，倒是一个意外收获。
如果能将实体化的精神力伪装成一种特性，她的杀手锏就可以进一步增多。
临走前，颂晨又问:“今天的事情是一场意外吗？”
凌川一顿，最终点头:“是意外，但这件事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明白吗。”
颂晨:“明白明白。”
颂晨心情不错地和凌川道别。
她早餐吃太撑，外加冷库的额外加餐，她现在很饱，于是直接回到宿舍。
躺下前，久违呼唤了伊甸。
伊甸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在。】
由于这颗军事星球的权限太高，伊甸无法入侵任何电子设备，所以颂晨在这不怎么用它。
现在叫伊甸出来，是因为颂晨想确认一点事情。
颂晨:“尝试从公民数据库解码卡德的信息。”
【收到——正在尝试解码——解码完毕】
【姓名，卡德，alpha，三等公民，来自β-56星，中学就读于β-56福利院免费教育中心，精神力等级公示:a】
【另外，此人个人资料解码程度为——100】
100，不是伊甸目前能达到的解码度。
这是一份被塞进公民数据库中的假资料，其目的不难猜，卡德已经在军校里了。
颂晨了然地在床上躺下，闭上眼。
不过，既然能篡改公民数据库，说明幕后之人手中权力不小。
共同联盟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够千疮百孔的，什么势力都能插上一手。
但是……
颂晨想起统招时有一面之缘的三军掌权者。
如果三军真的这么容易入侵，那黑袍人也用不着往她这入手了。
所以，那人到底想做什么呢？
研究所内，凌川还没结束工作。
他将卡德的报告翻来覆去地看，还是觉得哪里不对，于是决定打报告时顺便提一嘴。
凌川展开办公室的光屏，熟稔地拨通通讯。
等了一会儿后，那边才同意接通。
接通的瞬间，一道人的投影跃到光屏之上。
那人穿着黑色制服，白色的长发被高高束在脑后，瑰紫色的眼眸透过光屏，看向凌川:“三分钟。”
凌川直切主题道:“负九层的类人种今天突然苏醒，经检查，发现是展柜中的某些零件停止运作，感觉不像是故障，更像人为关停，我怀疑上一批检修员中有成分不明的人存在。”
寻涅闻言，只是平静地应了一声，问:“哪些人在场。”
凌川:“我，以及这批新生里选出的前十人。”
寻涅:“类人种是谁解决的？”
“颂晨，我之前和你说过的那个学生，”凌川说到这，咳嗽一声道:“但那个类人种的状态好像不太好，可能是不行了，但事急从权，她也不是故意的——”
话还没说完，凌川就听到一声短促的轻笑。
有些茫然地抬头看去，只看到寻涅依旧冰冷的表情。
凌川不确定地问:“…你刚才笑了？”
寻涅神色淡淡:“你还有两分钟。”
凌川疑惑地收回视线，回归正题:“研究所需要一具新的类人种标本。”
寻涅垂眼，思索片刻后说:“可以，半个月内会给你送过去。”
“还有一件事，”凌川说起卡德:“今天参观时，有个学生的表现很让我在意，他叫卡德，类人种暴走的时候，他也没受到任何影响。”
“虽然体检报告显示他是人类，但他和颂晨情况不同，我还是有些怀疑……”
寻涅出声打断:“他和颂晨接触了吗？”
凌川一愣，皱起眉敏锐地问:“你知道他？！”
“嗯，”寻涅颔首，再次重复:“他和颂晨接触了吗？”
凌川皱着眉点头:“当然接触过，寻涅，你到底……”
“他就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东西，”寻涅突然开口:“是我放进来的。”
“是你——”凌川顿住，而后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问:“你说什么？！”
寻涅平静地道:“我说，我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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