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拳击手的眼神和小女人的疼爱
“是在笑什么呢？”他的声音在我头顶，轻轻柔柔传过来。
“你真的有一颗很吵闹的心脏。”我的手搭在他的胸口，觉得那砰砰的声音几乎要把我的脸震开。
“是因为你在这里吗？”他的声音很害羞，“最近想到你时，我的心都会跳，好奇怪。”
天啊，这空气太旖旎甜腻，我那种捉弄的心态又蠢蠢欲动起来。当话题变得不太寻常时，我总习惯性地想把空气中累积的紧张感拆解掉。
我可能是有点毛病。
“说起来，如果一个人个子太高，手脚按比例来说是不是就不会太长？你知道，以免心脏的供血无法冲到四肢的末端。”我说得有鼻子有眼。
“怎么说，你觉得我的四肢不够长？”他微微皱眉。
我顺势坐得离他远了一些，上下打量一番，“不长也是合理的，不然心脏总是这样轰鸣下去，听起来好累。”我继续胡说八道。
“嘿，我年轻的时候，曾经有朋友找我兼职广告模特的。”他二郎腿翘起来，手臂舒展开，挺起饱满的胸膛，认认真真抗议。
我嘴角泛起一丝笑，还有这样的事？这小模特。
我迅速把那丝笑容收回去，歪着头说：“在国内投放吗？”
“当然。”
“小品牌的外国脸的滤镜吧。”我耸耸肩，“你总该知道，我在时尚杂志工作了十年，每个月的第一件工作，就是问模特公司挑新的模特卡片，漂亮的外国男孩子太多了，你的脸印在杂志上……会显得有些粗糙。”
“天哪，我自己的女朋友，形容我长得粗糙！”他大叫。
女朋友？我呼吸一错，表情几乎快绷不住。他第一次用“女朋友”这个字眼，心里忽然一阵熨帖。
“我从九岁就开始练长跑了，心脏、肺活量、比别人突出一些也不太稀奇。”他还在认认真真辩解，“我和你说过我参加拳击比赛的事吗？我在拳击台上一次都没有败过。”
拳击比赛？我的嘴巴大张，眉头拧成一个难以置信的结。
这个年轻人的生活也太丰富了吧，和刚开始见面时的温温吞吞的印象完全不同，他过去可能是另外一个人，和中医养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那种活跃分子。
我脑子里浮现出《friends》里面，莫妮卡的富豪男友对八角笼不依不饶的情结，这些平时太过努力的男人一定是肾上腺素太发达，总要找个生死搏斗的台子，鼻青脸肿挣一个奖杯回来才罢休。
他对于我的目瞪口呆非常满意，昂着头欣赏我的表情。
我把嘴巴合上，清清嗓子，口齿清晰地说：“幸亏你不是一个矮子呢，不然四肢短小的话，长跑时腿要摆动那么多次，一定很累。拳击时伸出手，却打不到对方，该多气恼。”
“天哪。”他仰天叹了一声，翻着白眼瘫在沙发靠背。
我满意了，重新靠在他的肱二头肌上，嬉皮笑脸。
他保持着那个躺着的姿势，伸过一只手，修长的手指拈起我的食指，举起来，搭在他高耸的鼻梁上。
我的手指从他的鼻骨滑过，从眉心，到鼻尖。
“这鼻子骨折过35次，在拳击台上。”他慢悠悠地说，“可是我没败过，最严重的一次比赛，我也是支撑到裁判宣布对方败，才昏过去。”
我的手指抖一下。
他把右手轻轻举了一下，“这边的前臂骨折了5次，不算多。”
“一次又一次，很疼吧？”我放在他鼻子上的手指变得轻柔了起来，慢慢挪到他的脸庞，手掌熨帖上去。
他扭过头吻着我的手心。
“我从小到大经历过的疼痛太多，疼痛陪我太久，都习惯了”他的语气好像是自嘲。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我叹息，我自己听得出那浓郁欲滴的怜爱。
他的睫毛忽闪几下，眼睛从我的手心里抬起来，露出一点依恋的色彩。
我聚精会神地看他，这男人可真漂亮，眉心干干净净凸起白皙的骨骼，眉毛探出浓密的眉峰，眼角的笑纹恰到好处地弯曲着，睫毛排出卷翘的扇面。那只骨折过太多次的鼻子，虽然没有希腊鼻那样轮廓硬朗，高高尖尖，但有种柔和的角度。他的眼睛在日本纸灯的光里映衬着深深浅浅的碧绿，湖光山色。
但我说的“粗糙”也没错，他比那些杂志上细致而纤瘦的男孩子好看太多了，像是一只巨大而无害的善良野兽，带着种凛冽的旷野气息。
那只野兽的心脏砰砰跳动，他说是因为我。
我重新依偎在他胸前，贴得紧紧的，像是伏在清风吹拂的草地上。
“中医说，他反对我以后继续进行任何激烈的运动，他说运动对于身体是一种很有伤害性的消耗。”他幽幽地说。
我没听过这样的论调，我不久前还在考虑着，疫情期间一定要维系身体健康，我该怎么在肩膀疼痛的情况下继续keep的训练。
“这是我生病之后，让我特别难过的一件事。运动就像是……我生命里一直存在的东西，一个伙伴，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不得不抛弃它。”
我不太懂，我想那可能相当于在我的书柜上加一把锁，我被警告从此不能再翻阅任何一张纸。
“我每天坐在家里，最多是去楼下散散步。”他苦笑，“四肢可能就这么萎缩了。”
“好啦，那只是一个玩笑。”我伸出手，快速地拨弄着他头顶的卷发，“以后我们多去其他地方散散步，散步总不会被中医禁止，那是什么……赛过活神仙，活到九十九的运动。”
“好，那就先做活神仙。”他笑得开怀了一点。
“所以，打拳击时的你是怎么样的？”我忽然兴致勃□□来。
“还不就是那样。”他懒洋洋瘫着说。
我从沙发上蹦起来，“来嘛，做几个动作看看，出拳之前是什么样，我还没有和拳击手面对面地站在一起过，来，打几拳，吓死我！”
他无可奈何地站起来，和我一起站到茶几旁边。我像只站立的猫一样，缩着两手看着他，兴奋得抓耳挠腮。
他的身形顿住，两手迅速抬起来，微微低头，忽然眼神就变了，凌厉地照射过来，像把武器。他的手几乎没有动，只是在原处蓄势待发地动了两下，身形稍微晃了晃。但那股扑面袭来的危险像一颗子弹，对我直冲过来。
我的兴奋变成一根冰锥，直接从脑子里喷了出去，力道之大，把头发统统喷得立起来，脊背发麻，脚底发凉。“天啊……”我小声哼哼了一句，胸腔里一股气也随之从嘴里咕噜出来，哆哆嗦嗦。我不敢和jan再继续对视下去，掉转头，迈着小碎步跑回了沙发，蹦上去，团成一团。
“好可怕！”我稳住重心，才大笑着嚷嚷了一句。
他含着笑走回沙发坐下，“还没出拳，你就已经被吓死了吗？”
我凑过去看那双含笑的眼睛，“天啊，你是怎么做出那种杀人一样的眼神的？”
他睁大眼睛让我看个究竟。
“别担心，”他声音平稳地说，“做竞技的人，才是情绪最为平稳的人。如果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在关键时刻波动得太厉害，就没办法找出对手的破绽，所以拳击手通常是非常冷静的人。”
在骨头被击碎之后，在昏迷倒地之前，找出破绽，保持冷静……我吐吐舌头。
他揉揉我的头，“总之，以后不会有家暴的，放心。”
我的头在他的巨掌下面显得很脆弱，我享受着他温和的抚摸。
“我知道，有家暴倾向的人通常不会像大家想象的那样子，他们通常身材普通，也许相貌还很清秀，声线并不粗壮，甚至平日里文质彬彬。”
“我不太了解，为什么这么说？”
“哈，我可是离过婚的人。”我嘻嘻哈哈。
他脸色凝重，“你要谈谈这件事吗？”
“不不，并不需要，我很擅长在紧张气氛刚开始时就想办法把它拆解掉，虽然有一些辛苦，但并没遇到过实质性的伤害，。”我摇摇手。
他伸手把我搂在怀里，不再说些什么。
我忽然在脑子里有了一个念头，我很安全，我的生活终于笼罩在非常安全和稳定的状态中了。
仅仅因为他是个拳击手？不不不，我暗暗摇头，当然不会是这么肤浅的原因。虽然，肤浅的原因因为朴素，往往更加动人，在男人用山歌和力量去俘获女人青睐的时代，爱情故事要比现在更加婉转优美和惊心动魄。
或者，像他所说的，竞技的人会在极大的压力和严峻的考验下都能保持充分的冷静，生活不会被情绪化的因素捣毁，这是我非常需要的特质。我对他人的情绪已经不太信任，我甚至不太信任自己的情绪。我需要有一个非常稳定的伴侣来握住准星，稳住天平。
是这个原因吗？我在他的怀抱里想着。
或者，只是因为我当初在决定重新将生活打碎重建时，写在日记上的一句话：我值得被人疼爱。
疼爱，我闭上眼睛，我可真是个肤浅的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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