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9章 特进
范铮以痛风为由,乞求致仕,未果。
天子赐范铮为特进,朔望朝,入朝不趋。
满朝震惊。
既惊于范铮壮年就激流勇退,又佩服其不争。
夫唯不争,乃大争也。
范铮头上的太子太保之衔,依旧保留着。
范老石蹲在府中,兀自不甘地嘀咕:“明明可以争一下三师、三公的啊!”
三师:太师、太傅、太保,本朝无人获得。
三公:太尉、司徒、司空。
想想三公的位置上,磨去了几条英雄好汉的性命,就知道值不值了。
但是,跟范老石这种人,道理是没法讲的,且任由他牢骚吧,实在烦就掩耳而走。
甄行坐稳了端公之首的位置,甄邦扶正为户部金部郎中,多数敦化坊学生跨越了入流这一道门坎。
蒙范铮之荫,范鸣谦得了个蓝田县男的爵位。
范鸣谦隐约不安:“这不对吧?兄长都未得爵位。”
范百里呵呵笑:“这个爵位就是阿耶给你挣的,我日后承袭阿耶的爵位。”
范铮轻笑:“陛下施恩,并非无的放矢。你们兄弟这一生,大约就是个清贵。”
范铮的影响力有点大,范百里兄弟为官的话,立时能召集起范党,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左右朝廷的意志。
范百里皱眉:“阿耶,河间郡公李义府一家卖官鬻爵,声名狼藉,为何还要容纳李湛为坊学生,并以你弟子之名庇佑?”
年轻,看人还在以正邪而分。
范铮指点:“何为正、何为邪?长孙无忌辅天子登基,兢兢业业为国,可正?为何贬至黔州还不算,还遣中书舍人袁公瑜逼其自缢?”
“李义府邪,可当年拔擢他的李大亮薨,李义府极尽礼数;对李义府有恩之人,你看他飞黄腾达之后可有恩将仇报?”
“事母极孝、糟糠之妻不下堂,这两点亦让无数人自愧不如。”
即便李义府一身毛病,依旧有其闪光点。
何况,李义府是想努力持正,奈何条件不允许。
有些人心向光明,奈何只能在污秽里打滚。
当然了,李义府根基不稳,凭借皇后的支持,对天子的意见置若罔闻,早晚还是要出事的。
李义府从来不是天子的心腹,从来不是!
他的卖官鬻爵、任性胡为,固然有其本性的因素,但更多是对天子的怨气。
什么,你说臣子就不该对天子有怨气?
理论上,按各种教科书所说,确实如此。
但是,人最大的特点,就是其不可预见性。
都能被几本之乎者也囊括了,律令为什么会越编越厚?
——
李义府卖官鬻爵,天子不管;
李义府与杜正伦、李友益大打出手,相互攻讦,被天子以“大臣不和”为由贬出长安,其后李义府又召回朝中,杜正伦老死于地方,李友益也再回不到朝堂。
看上去,似乎天子对李义府多有宠信,其实不然,不过是让皇后在朝堂中有一二爪牙罢了。
<div class="contentadv"> 至于许敬宗,对不起,老奸佞从来都是天子的亲信,哪怕是当初支持废王立武也是得了天子的授意。
李义府为长子李津,向世家求亲不得、反遭羞辱,不由勃然大怒,奏请朝廷禁止五姓七家之间通婚。
寻不到世家把柄的天子大喜,不顾诸官反对,强硬通过了这一道政令。
天子召来李义府,一番训诫:“卿之家人为事不谨慎,多有罪过,便是朕亦遮掩不住许多。卿可加以诫勉,勿令再妄为。”
以天子之意,前头对李义府有亏待,此时只是小小告诫一番,真个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了。
然而,积怨已久的李义府勃然变色,双目鼓起,颈上青筋直冒,拳头捏得紧紧的:“他先人板板的!是哪个龟儿子在背后说我小话!捶不死他!”
天子不悦:“你管他是谁说的!朕以此告诫你,自非空穴来风,再不悬崖勒马,你将夜半临深池!”
李义府大怒,连礼节都不顾,转身出殿,把天子气得不轻。
行事飞扬跋扈的李义府终于上了别人的钩,于母丧后请人看风水,阴阳师杜元纪道府邸有狱气,需埋二千万钱镇压,迷了心窍的李义府行事便肆无忌惮。
李义府遣长子李津,收长孙无忌孙儿长孙延七百贯钱,授司津监一职。
拿钱的时候,他便忘了与长孙无忌曾经的过节。
于母丧期间,李义府与杜元纪出城,四处观望风水,浑然不顾礼法,亦与他事母甚孝的做派相悖。
于是,天子遣司刑太常伯——也就是之前的刑部尚书——刘祥道,与侍御史彻查李义府罪状,并使司空李勣核查。
李义府为恶,除了淳于氏一事,多半未遮遮掩掩,之前不能拿他,无非是帝后所护。
说李义府的恶行有天子的一半功劳,也实不为过。
什么天子圣明、奸臣蒙蔽之类的套话就不要说了,当今对李义府的一举一动洞若观火,别拿皇帝当傻瓜看。
李义府除名流嶲州,长子李津除名流振州,次子李洽、三子李洋、女婿少府监主簿柳元贞,并除名长流延州。
唯有李义府幼子李湛,因为年幼且无恶行,为特进范铮保下,寄居敦化坊华容侯府。
朝臣有心攻讦,又拉不下脸逼一娃儿,遂作罢。
唯御史中丞丘神勣出班弹劾:“臣丘神勣闻李义府配嶲州时,特进范铮以驴相赐,有违流人不得以舟车代步之意。”
范铮看了看一脸胜负欲的丘神勣,微微摇头。
好吧,就算你胜了。
“臣与李义府相识多年,有点私谊不足为奇。送驴之事既然有违律令,臣也无话可说,请陛下免太子太保职司,以儆效尤。”
别人视若珍宝的太子三少,对范铮已然味同嚼蜡。
拿去吧,身上少背一个名头,自然少了一份责任。
天子的脸拉得老长,许久才哼了一声:“罢了,既然范卿图清闲,朕也就暂时卸一卸担子,将太子太保之位暂留。”
“工部虞部郎中之位闲置,朕观丘神勣勇于任事,且迁此职。”
丘神勣满眼茫然。
我是谁?
发生什么了?
好端端地,我这正五品上御史中丞,怎么就变成了从五品上虞部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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