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弱水三千
初二初三,正是赴岳家拜访的日子,范铮只能老老实实带着妻儿登门,美食一样样奉上。
范百里接了一碗底的屠苏酒,像模像样地啜了一口,咂嘴摇头,作意犹未尽状。
范鸣谦笨拙地跳了起来,满眼急不可耐:“兄长,二郎要吃!”
范百里缓缓用箸头蘸了一滴酒,点在范鸣谦舌头上。
屠苏酒老少咸宜,酒度自是极低的。
范鸣谦皱着眉头回味了一下,满眼嫌弃:“没有胶牙饧好吃!”
酒这东西,到了一定年龄才觉得妙、有了一定阅历才浇愁,范鸣谦还太年幼。
杜官保之子杜知行,抓着一条胶牙饧放入范鸣谦口中,范鸣谦立时眉开眼笑了。
杜侃抚须含笑,看着孙儿辈相处融洽,岂不乐乎?
“惟一的遗憾,是没个孙女、外孙女逗弄啊!”
人心无尽时,谁不是既得陇、且望蜀呢?
杜笙霞嘟嘴,妩媚地翻了个白眼:“谁爱生谁生去!哼哼,就是给他纳媵我也不反对啊!”
“生了大郎、二郎,这腰都粗了许多,无复当年的小蛮腰了!”
这婆娘,就爱臭美。
顺产诞子的妇人,有几个腰身能不变的?
身材与子嗣,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总得有所牺牲。
至于纳媵么,范铮要想纳,早就四五个媵了。
现在的范铮是三品了,吏部主爵司法定的媵可是六名,能享从七品待遇呢。
但除了一些天赋异禀之辈,没听说多少人的媵妾是满额的。
超出能力范围的媵妾,还不定是为谁纳的呢,这一点许敬宗可以现身说法。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粗就粗了呗,反正也只有我看。”
范铮哄了两句。
得,最后一句画蛇添足,惹得杜笙霞的粉拳一通好捶。
好在前面的话多少让婆娘心花怒放,捶的力度不大,权当按摩了。
这也是家人团聚,可以尽情放肆,在外头可不行,要注意仪容。
杜官保笑道:“也就妹婿脾气好,由着你胡闹。换个人家,说不得你这黄脸婆早就独守寒窗了。”
“他敢!”
杜笙霞柳眉倒竖,看向范铮的眼神带了一丝煞气。
与杜笙霞异口同声的,还有横眉竖目的杜侃。
这个岳丈,也是个护短的,得亏范铮与杜笙霞少有矛盾,要不然,保不齐会上门撑腰。
得,惹不起。
杜官保笑道:“我做梦也没想到,阿妹还能当上郡夫人!杜家这小门小户的,一下就光彩照人了呀!”
说到这个,杜侃可就不困了,神采飞扬地讲述当年杜笙霞如何如何神异。
“那一年,初入长安,你阿娘诞下霞儿,屋角挂彩虹,喜鹊叫喳喳……”
杜官保挠头:“不对呀!那天不是刚刚雨过天晴才出的虹么?还有,喜鹊它哪天不叫?”
杜侃一巴掌扇到他后脑勺,咬牙切齿:“瘪犊子!想造反咋地?”
这种喜闻乐见的场面,在很多人家都会出现,反正杜官保也挨惯了,无所谓。
酒菜丰盛,但范铮没喝多少。
这就是为堂官的烦恼,你不知道啥时候会有事,只能尽量保持清醒。
华灯初上,范铮一家子才慢悠悠地步出亲仁坊。
范百里犹自四下观望,范鸣谦却已伏在范铮肩头打呵欠了。
范铮勾手,从雷十三手中接过一件小裘衣,覆在范鸣谦背上,紧了紧范鸣谦:“没事,阿耶带你回家,睡吧。”
这几日放开宵禁,街道上往来的年轻人不少,倒也没人敢冲撞这一看就是贵人的范铮一行。
入夜风渐凉,范百里这种活跃的娃儿倒是无妨,范鸣谦这种要睡的就得注意保暖了。
至于时不时与睡着的娃儿说话,一些神汉巫婆的说法是让魂魄跟上躯体,范铮个人认为是娃儿半梦半醒,耶娘时不时跟他说一句会让他安心,不至于惊到。
社火、花火、俗讲、男女搭讪,整个长安城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范铮清楚地看到,许多花灯是出自三兆村之手,其中有相当比例是出自勋官之手。
这倒是本官行的善事之一,可喜可贺。
俗讲,虽多用于佛门,其实诸教都有相关举动。
各家的典籍相对常人来说,还是比较晦涩的,得用比较浅显易懂的词语,让庶民听懂书中故事,明白其中善恶,渐而演变为他们的善信。
但是吧,内容就很值得商榷了。
《目连救母》于孝无可挑剔,但方式么,就稍稍值得一提了。
后世民间就目连救母的故事再演化,说因目连救母时放出诸多恶鬼,故目连为偿还因果,投胎黄巢,尽诛恶鬼。
《卧冰求鲤》更是个哄娃儿的故事,没见过北方冰雪的人,或许还不知道河面的冰是个什么概念。
对北方人说,一眼假!
河面结冰的北方,冷风一吹,就能让人感觉到刺骨。
卧冰,开啥子玩笑哟!
想当冰雕么?
导人向善是好事,可你不能因此而编织贻笑后世的谎言。
若再有二三脑子缺根筋的,硬要效仿卧冰之举,就问死了算谁的?
稀奇的是,连波斯寺也参与俗讲,为世人讲述耶稣的贡献。
还真别说,虽然景教是最后入场的,但吸收善信的速度极快。
你想想,坏事做尽了,掏点钱、忏悔两声,就再无心理负担了,信的人能不多么?
倒不是恶人就那么多,可常人在世,不多多少少有点恶行啊?
真莫犟,细数下来,与长辈争吵也能算小恶的。
诧异的是,范铮在波斯寺的队伍边上,还看到了面容肃穆的景汉景维苍。
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景汉悄然离队,到范铮身边说了一声“远离东宫”便折转。
范铮想想自己与东宫的交集,大约也就是朔望朝参东宫了,还能怎地?
街角走来一名童子,颤抖着对范铮叉手,递上一张纸条,转身离去。
范铮收了字条入袖中,笑容滞了滞。
童子是李义府的长子李津,非事态紧急,他也不至于遣长子来谒。
并且,还不是到府上来谒。
杜笙霞的面容白了一下,微微闪过一丝悔意。
“因他么?”
范铮换了个姿势,将范鸣谦打横抱起,以臂弯为枕,笑容灿烂:“是也不是,且静观其变。”
李义府的字条,言简意赅。
“主危,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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