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2章 大理正
第562章 大理正
东宫内宫,东头的宜春宫。
太子妃王氏柳眉倒竖,一个瓷瓶砸到地上,瞬间碎成了几瓣。
“那个贱人!她怎么敢!”
本来虚怀若谷、上善若水的太子妃,即便有点小脾气,也不屑于争风吃醋,行那民间妒妇之举,奈何李治的偏心越来越过分了。
十日之中,李治倒有五日宿于萧良娣的宜秋宫,剩的五日太子妃还得分给其他人!
男女之事倒也罢了,了不得劳烦角先生,可最大的问题是太子妃无后,而萧良娣已产一子二女!
至于宫人刘氏所产陈郡王李忠,那倒无所谓,毕竟刘氏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对王氏构不成威胁。
无所出的太子妃,坐在高位上也是虚的,随时可能为人上树抽梯。
若往后想想,太子立嗣时,若立李忠倒也罢了,立萧良娣所诞子嗣,太子妃之位不得易手?
现在也不盛行杀母留子了。
即便是这狐媚子生产不久,无力承欢,太子还是宁愿留宿宜秋宫!
“禀太子妃,太子内坊内阍(hūn,守门人)王伏胜求见。”太子内宫掌严禀报。
掌严的职司,掌首饰、衣服,巾栉、膏沐、服玩、仗卫,可算是太子妃比较亲近的女官。
王氏鼻孔里哼了一声。
区区内阍,无品无级,只是伴太子驾出入而已,有资格求见么?
王氏正要斥退掌严,心念一转,开口问道:“这个王伏胜,是侍候陈郡王的吗?”
以王氏之聪惠,瞬间明白过来,王伏胜不单单是以内阍身份前来,更是以陈郡王之名行事。
“奴内阍王伏胜,拜见太子妃。”王伏胜躬身叉手,态度恭谨。
王氏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凤仙花染就的指甲,雅称“玉笋红”。
啧,尾甲似乎抹得不够均匀啊!
“王伏胜啊,你来本妃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王伏胜微笑:“奴侍候陈郡王,陈王虽幼,却知太子妃慈祥,愿奉太子妃为阿娘。”
王氏噗哧一声笑了:“王伏胜啊!我虽出身高门,却非对民间事一无所知。”
“于情于理,陈郡王不是应当喊我阿娘,喊刘氏阿姨吗?”
王伏胜笑道:“奴自是知晓的。”
王氏面容一整,细细思索王伏胜这句话。
啧啧,不得不说,刘氏打得一手好算盘。
依着李忠的出身,终究是个庶子,顶天也就是混个亲王,还是排名靠后的亲王。
子以母贵,刘氏是给不了娃儿太多的希望,索性狠一狠心,让李忠投靠太子妃,最好是过继为子。
太子妃虽然出身高贵,却也拒绝不了此诱惑。
无后的压力太大了,宁愿将嗣子的位置便宜了李忠,也不肯让萧良娣那头占到丝毫便宜!
“你且退下,我好生想想。”
——
宣阳坊,万年县衙。
大理正尔朱杲(gǎo)与雍州别驾范铮同时莅临,就万年县本年度所判流、死以上,详细质询。
这是大理寺职司之一,九品以上官员的除、免、官当,诸司官送徒刑以上,俱有权质询。
官当这个词语,约始于南朝陈,初登法典为《北魏律》,意为以爵、官、名籍抵罪,十恶不赦者除外。
《贞观律》二十二条:诸以官当徒者,罪轻不尽其官,留官收赎;官少不尽其罪,余罪收赎。
所以啊,不是天怒人怨,当官的血厚得很哩。
总而言之,御史台、刑部、大理寺这三法司,都有权对诸司、地方的司法加以审核与纠偏。
尔朱杲的阿耶,是现任正四品上申州刺史尔朱义琛,太原起兵的元从。
尔朱义琛最牛皮的不是当官、打仗,而是先后辅佐过两个亲王,然后徙他职,再然后两个亲王都是惨死。
这履历算一算,大约能赶上太子杀手李纲了。
尔朱杲自身的履历在三法司中相当漂亮,刑部都官员外郎、司门郎中、刑部郎中再转大理正,在司法这一块是牢牢站稳了脚跟。
论娶妻,他的娘子,清河县君崔氏出自清河崔,岳丈是隰(xí)城令崔处静。
论母,出身赵郡李氏,号称是李牧后人,《新唐书》亦有李左车后人的说法。
尔朱杲的品秩大致与虞牙对等,说话也就没那么客气。
“此案,依本官看来,判流五百里过重,徒三年即可。”
“此案判处时,少提了一个拔发,故应从徒三年更改为流五百里。”
尔朱杲所言有理有据,并非蓄意找茬,范铮也乐得悠然。
司法判罚,除了《贞观律》的底子外,还有一定的主观性。
故而,真要扯皮,够呛。
死、流看完,徒的卷宗尔朱杲扫了一眼。
“本官以为,平康坊一案,计赃应取东市署中贾价裁量。其时,中贾尺绢为六文,故五文不足以判徒三年,只当徒二年。”
果然是这案子啊!
尔朱氏出身羯胡,与景教天然亲近。
最重要的是,尔朱杲所言有理有据,诉求也不过分。
徒二年与徒三年,区别很大吗?
虞牙看了一眼范铮,微笑道:“如此,本官令人去查阅东市署当日中贾价,再斟酌是否修改。”
总不能你说什么是什么,地方上也要核实的。
不乏这样的例子,地方上按新出的律令定罪,上官持着旧律令来追责。
范铮笑道:“雍州录事陈徐隽,已至东市署求取当日布匹中贾价。”
按严格意义来说,布匹价格会有一定的波动,万年县截取一段时日的均价也没有问题,但严谨一些总是好的。
陈徐隽是敏感的,听到大理正质询万年县,迅速想到了平康坊北里一案,抽丝剥茧地找出了唯一的漏洞。
然后,他经范铮同意,寻了录事参军卜塘开具关牒,自己带着山雄去东市署查阅数据。
带山雄的原因,是东市龙蛇混杂,没有点武力保障是不行的,山雄名义上还正好归陈徐隽管。
“禀别驾,下官至东市署抄录到当日的中贾价,火麻布四文一尺,生绢五文一尺。”
陈徐隽的禀报,让万年县二堂的气氛有点诡异。
尔朱杲也没想到,雍州居然同时遣人去东市署查证了!
这个问题就尴尬了。
火麻布与生绢的比价,大致是稳定的,一涨俱涨,由此看来并无问题。
自己得到六文钱的价格,莫不是府中下人贪了些好处,而虚报的价格?
范铮轻笑:“想来是大理正记错时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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