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老相好
比起可能被兰云牵认出自己,焉已云还是更在意怎么光明正大地混入醉春溪居中。
他此行想要见到苏袖衣不难,但是焉已云的目的,不仅仅是确认对方是否安好,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想知道苏袖衣手中是否还存在哥哥生前的遗作,最后通过这些诗歌找出诗中所影射的当朝太后残害忠良的证据。
毕竟按照沈红烛往日心狠手辣的程度来看,有关苏袖衣哥哥生前的作品,甚至接触过的知己好友无一不遭到杀害,想要找到线索,就必须接近仅剩的亲人苏袖衣。
思及此,焉已云握紧了放在扶手上的拳头,缓缓进入醉春溪居中。
也许是换了女装的缘故,又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一路上焉已云可以称的上是畅通无阻。
只是让他略略有些费解的是,这一路上有好几个人见着他都热情地迎上来问他摔伤的腿是否好些了,还有人甚至来询问他是否能和苏袖衣姑娘一同参加今日的花魁比赛,这些关心都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但明智地选择了点头示意,并未开口询问。
当然,这些人里也不都是真正的关心者,有个光脚系着银铃铛、身着红色纱衣,生着一双鹅蛋脸的女子很明显就对焉已云不屑一顾,靠在廊柱上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焉已云的腿,用手帕掩去面上的表情,声音娇的像蜜糖,却露出一双森寒的瞳仁,阴阳怪气道:
“有些人啊,一个身子想吃两家饭,可不就遭了报应吗,连下楼都能摔伤腿,笑死个人。”
焉已云闻言抬起头盯着她,无声皱了皱眉。
“寒约,我说你可就别酸了。”
一个穿着绿衣,身材长挑,面如敷粉,生的两弯柳叶吊梢眉的女子抱臂瞥了那红纱女子一眼,语气淡淡,听不清喜怒:
“咱们拂琴姑娘虽出自东镜,但可同时被汝阳侯之子张浸月和刑部尚书苏之衙所看中,保不定今日便能胜了那好姐妹苏袖衣,成了魁首送出初夜,就能直接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你说话可得客气点。”
她面上像是在劝,但是更像是在拱火,许多本对蓝拂琴不满却引而不发的女子闻言纷纷都朝焉已云瞪了一眼,眸底的怒火像是能活活将焉已云烧穿似的。
焉已云:“”
“哼。”
果不其然,绿衣女子话音刚落,那名叫寒约的女子脸色果然沉了下来,瞪了焉已云一眼,声音逐渐变的尖利,像指甲刮擦桌面般刺耳难听:
“到底能不能顺利飞上枝头变凤凰,还未可知,蓝拂琴,你不要太得意了。”
“你这个绿眼睛的异族贱种,还想嫁给大梁官员做妾,怕是痴人说梦。”
焉已云听到“异族”两个字,面色逐渐变的凝重起来。
外呼族人少,因此未能抵挡大梁的铁骑,几十年前就已经和平归顺大梁,可自由婚配嫁娶,除了某些极端的人,很少再揪着他们异族的名头不放。
思及此,焉已云眼尾下压暗藏薄怒,好半晌才忍住想要开口的欲望。
他现在虽然是女装,但是已经过了变声的年纪,一开口便会露馅。
他压抑住了冲动,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那身着红纱的女子,目光幽深,像是透不进光的深井,又像晕着淡淡的浮冰的寒潭,让人不由自主地在白天打了个寒颤。
那双湖绿色的眼睛盯久了,竟暗夜里发光的兽瞳般,似乎随时能爆发出惊人的杀意,又像是蛰伏的猛兽从丛林里张开锋利的牙齿择人而噬,转瞬间便能一口咬断敌人的脖颈,鲜血四溅。
那红纱女子对上焉已云冰冷的眼神,本能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杀意,背后陡然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等反应过来后脸色青白交接,竟然有些恼羞成怒,正想说话,焉已云却不再看她,像是多瞧一眼都嫌烦,自顾自地离开了。
他可没忘了,他今日是来寻苏袖衣的,得在苏袖衣赛前找到对方,否则等对方成了魁首,被拍走了初夜,要再救对方出来可就更加不容易了。
焉已云走后,留下红纱女子和一众人尬在原地,面面相觑,好半晌才后知后觉到焉已云刚刚那个眼神里含了淡淡的讥讽。
焉已云做事一向克制,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些女子皆是青楼女子,察言观色已经刻进了骨子里,难免能从焉已云极其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猜测到焉已云真实的内心世界,不由得纷纷涨红了脸,面上是如出一辙的羞恼。
这婊\\子竟然敢看不起她们?!
难道真以为自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吗,她们不都是用身体讨好权贵的工具,她凭什么看不起她们?!
红纱女子寒约看着焉已云的背影,指尖狠狠地掐进廊柱,力道大的指骨发白,木屑刺入肌肤,留下淡淡的红痕,眼神似淬了毒般阴冷。
她和她都是一样的下贱身子,蓝拂琴有什么资格先比她过上更好的生活。
思及此,寒约咬了咬牙,眼底闪过一丝算计的光,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勾,拂袖匆匆离去。
而那个穿着绿衣的从始至终都靠在廊柱上抱臂看着焉已云和寒约对峙,既没有被焉已云刚刚的眼神吓到,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话煽风点火,只安安稳稳坐壁上观,直到看到寒约匆匆离去时,方挑了挑眉,眼底有了些许波动,暗藏讥诮。
焉已云不知在自己离去后众人的各怀心思,根据刚刚众人的话语,他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来到了东镜。
但东镜实在太大了,他无法出声询问,又行走不变,一时间绕了好多圈,等到天都微微擦黑,他才被一个小厮穿着模样的男人拦住去路。
那男人身着短打麻衣,模样看上去十分干练利落,身形有些瘦,脸色发黄,没有胡子,一双三角眼在看到焉已云的瞬间爆发出强烈的光彩,连带着头上的汗在晚霞的掩映下煜煜生辉。
他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手臂上还搭着一件薄的可以忽略不计的纱衣,看得焉已云瞬间皱起了眉。
这成何体统?
然而,三角眼男子并没有注意到焉已云谴责的视线,话语如连珠炮般自顾自说了出来:
“蓝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了,大家都在等你,找你都找昏头了,你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看风景?!”
他的语气又急又快,很明显带着些许催促,焉已云闻言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西南处的阁楼倏然爆发出剧烈的叫好声和钟声,如自穿云霄的利剑般,倏然射穿了焉已云的耳膜,引得他浑身一震,不自觉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
“糟了,折天香的钟声已经响了。”
三角眼男子抬头看了那尖顶阁楼一眼,额头上的汗瞬间冒的更欢快了,几乎像个瀑布似的涔涔外外淌,看得焉已云欲言又止:“”
“算了,来不及换衣服了。”三角眼男子纠结了片刻,最后咬了咬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着焉已云的轮椅往外走,细心叮嘱道:
“姑娘若是迟到了,今晚花魁魁首可便要花落别家了,咱们还是先赶紧过去吧。”
因为天擦黑了,灯火幽幽,是以他并没有察觉焉已云的轮椅要比蓝拂琴摔伤时坐的那把轮椅重得多,也要精巧的多,内心急匆匆地将一脸茫然的焉已云推进了热闹非凡、帷帐飘荡的天香阁。
天香楼阁坐落在东镜、西暇和南羲的正中,飞檐朱红,亭柱墨绿,龙沟凤滴,琉璃瓦折射着淡淡的暖黄光色,呈高低起伏的水波浪状。阁楼外还有粉墙环抱,淡柳飘风,甬路相接,中心便是天香阁,阁旁是潺潺流动的流舫池,上面种满了各色墨菱花,争相拥挤,铺开连天的粉黛。
从阁楼旁的窗户往外,兰云牵便能看到这番景色。
他往外面看了一眼,随后又收回视线,转头兴致缺缺地支着个下巴,满脑子都是反派这个瘸子又跑到哪里去了,指尖点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透露着显而易见的心烦意乱。
虽然他之前在老冯面前夸下海口说会保护焉已云,但架不住焉已云太能跑,他找了半天也没逮着人,只能先来天香阁歇会。
他本来就找人找的一肚子火,偏偏旁边还有个摇扇青年不停地在他耳边哔哔赖赖,一会儿问他名姓,一会儿问他年纪,兰云牵余光瞥了他一眼,指尖微顿,狭长的眼尾微微眯起,掌心一翻,一颗花生米瞬间击中青年的眉心,狠狠给他来了个脑瓜崩。
也不知道兰云牵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力气,摇扇青年说话的声音像倏然被掐进了喉咙里,还没等他身边的小厮反应过来,他便瞪大眼睛,捂着额心翻倒了下去,身躯落地时还发出一声惨叫,骨骼摩擦的声音听的兰云牵一阵牙酸,忍不住轻“啧”了一声。
他换了个姿势坐着,懒散地用指尖点了点下巴,巧妙地掩去了嘴角的笑意,看着青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道:
“说够了?”
因为现在在宫外,兰云牵不需要保持宫内纨绔的傻白甜原主人设,行动中也不自觉带上了些许随意冷淡。
即使摔倒,摇扇的青年咬牙扶着腰站起身,闻言甩了甩肩膀上的发带,努力做出一副英俊潇洒的模样,假装刚刚的狼狈不存在,小声不满地责怪道:
“兰兄下手未免也太重了,都弄疼我了。”
“”兰云牵“嘶”了一声,只觉得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从尾椎骨往上冒,一阵恶寒,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警告道:“好好说话。”
“我有好好说话啊。”青年委屈地瞪圆了一双狗狗眼,湿漉漉地可怜极了:“我是看兄台身姿不俗,我家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姐姐,不知道你”
“免了。”兰云牵漫不经心地向下看去,视线中忽然出现一个身着鹅黄衣装的熟悉身影,忍不住坐直了身躯,慢半拍道:
“我不需要。”
“为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楼上有人在看他,焉已云被人推上台中央时,还敏感地抬头朝兰云牵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吓得兰云牵急忙放下了包间的布帘,心虚地遮住了自己的脸,看得摇扇青年莫名其妙。
但做完这件事后,兰云牵便后悔了,心想自己为什么要心虚,自己不就是来找焉已云的吗?但好死不死,摇扇青年看着兰云牵变来变去的脸色,好奇地问了一句:“兰兄怎么了?”
“无事。”兰云牵心烦意乱地回了一句:“看到了一个人而已。”
“嚯。”
摇扇青年闻言,联想到兰云牵刚刚死都不肯自己给他介绍对象的举动,神色瞬间变得暧昧不明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觑了一眼兰云牵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凑过去,展开折扇遮住两个人的脸,低声和兰云牵咬耳朵,语气不乏调笑:
“兰兄该不会是怕被老相好抓到逛青楼,所以心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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