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寿终正寝』（其二）

　　“不过啊，叔叔，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你这样的人。”

　　“妹妹”欣喜地看着男人捂住自己的心口，他染色了的头发最终也抵挡不住时间的侵蚀，而变成了满头白发，“你一定是知道了只要被‘碰到’就会分裂，才会让我坐到后排，还会想把我绑起来的吧？”

　　她试着将手伸向前座，安全带却将她牢牢地绑在原位上，手指触及不到前座的男人分毫。

　　以前她们所遇到过的每一次普通人，在发现她们身上的“不同之处”时，都尖叫着想要逃跑，没有任何人想要反抗过她们，更不必提根据她们的能力的局限性制定应对的策略了。

　　新奇，欣喜。

　　却又有些莫名的悲哀。

　　“如果叔叔你能多了解一些关于预言型能力的知识，就不会来找我了。”

　　她热心地为对方普及起了关于能力的小常识，“之所以被称之为预言型能力，就是因为被预言出来的事就一定会发生，无论你今晚为什么要来找我，又想要把我带去什么地方，最终都会以失败告终。”

　　不过她还是由衷地感谢对方。

　　这张照片上的内容已经向她透露了足够多的信息。

　　虽然在这张照片上，她的处境似乎十分不利，但这也正是预言型能力的奇妙之处——照片所呈现出的，只是在未来某一刻的画面，而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依旧充满了未知和不确定性。

　　也就是说，假如事先知道了自己在和高木的较量中会陷入这种境地，她就能反过来利用这一点。

　　并且，这这张照片的出现已经说明了一件事。

　　她最终还是从这所学校里找到了高木恩克朗。

　　“你……早就知道了关于你父亲的事。”

　　男人虚弱地倚靠在驾驶座上，突然间苍老了几十岁，让他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器官正在极速消退，就连呼吸都变得极其困难。

　　“嗯。”

　　“妹妹”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研究人员说过，我们的情况是特殊的。”

　　他们将能力称之为“黑墙”的馈赠，而获得这一份馈赠的前提，是死亡。

　　研究部门认为是人的精神在从身体里剥离出去的那一刻，反而是他们最为强烈的时刻，尤其是在非自然死亡状态下所激发出的求生的意志，又或者是对于现实的憎恶，都会用精神的方式体现出来，而“黑墙”便会在那一刻和精神强烈的人产生共鸣。

　　但是，她和妹妹自出生起，便从未经历过“黑墙”的试炼。

　　她们的生活和绝大多数获得过馈赠的人相反，自幼便过得顺风顺水，想要什么都会立刻被满足，就算做出了任性的行为也会获得原谅。

　　而“能力”，则是她们与生俱来的。

　　不过，研究人员还是对她们特殊的情况做出了解释。

　　“根据他们的研究，‘能力’除了获得‘黑墙’的馈赠之外，还能通过遗传的方式延续下来。”

　　能力者生下的孩子，也会从父母身上得到这份馈赠。

　　不过，这终究是极小概率才会出现的事件。

　　因为在获得“黑墙”的馈赠后还能活下来的人寥寥无几，她们的父亲很有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员。

　　“我和妹妹就是在那时知道了关于爸爸的事。”

　　在男人惊讶的注视下，女孩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水，她在不到几秒的时间里便缩小成了小学生的体型，原本牢牢捆住她的安全带变得松松垮垮，她向身侧一挪，便逃脱了安全带的束缚。

　　有那么一刻，男人甚至觉得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回光返照时的画面。

　　老大的女儿被福利院接走之时，似乎就处于现在的年纪。

　　而当初那个懵懂的小姑娘，正在用她那清澈而又天真无邪的眼神注视着自己，“他们说过，我爸爸年轻时，曾经不止一次险些被仇家杀死，可是每一次，他都奇迹般地挺了过。他们猜测也许爸爸他就是在某一次濒死时，获得了‘黑墙’的馈赠。”

　　与此同时，她和妹妹还了解到了父亲曾经是一个拥有强大意志力的人，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屡次逢凶化吉，打败他所遇到过的每一个对手。

　　事实上，“公司”从没有向她们隐瞒过关于父亲的事。

　　“可是，仇恨并不会因此消失，那些人只是在暗处潜伏了下来，等待着爸爸老去的那一天。”

　　自古至今，所有“隐退”之人的晚年，都过得相当惨淡。

　　父亲曾经结下的仇敌，也会像仇恨一般延续到她们身上。

　　“这是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小女孩眨了眨眼，“只要我们愿意，就可以以任何方式重新开启我们的人生。”

　　以“公司”的财力和势力，她们能随心所欲地成为任何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而与生俱来的能力，则能让她们在厌倦时“回到过去”，踏上另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一次男人再也没有回应她的话。

　　他眼神中的光芒正在渐渐消失，原本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神，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浑浊不堪。

　　他的喘息声渐渐归于平稳，紧皱的眉头舒展开了，仿佛一个垂垂老矣的老者回光返照般地回顾着自己的一生。

　　和身体四分五裂相比，随着时间消亡是一种平静安稳的归宿。

　　后座的小女孩耐心地等待着，她与前座在“寿终正寝”前拼命回头望向她的老者对视着，直到对方的眼神趋于无神，捂住胸口的手垂落下去，再然后，最后一丝微弱的呼吸也停止了。

　　“拥有选择权的人永远是幸福的。”

　　良久之后，小女孩呢喃道。

　　她的视线从老者的脸上移开，通过后视镜，停留在了那个透过后车窗盯着自己的人影。

　　人影在夜间的马路上忽隐忽现，路灯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她的到来而开始不停闪烁。

　　寒意钻进了车厢。

　　研究人员说过，这些都是厉鬼出现时的征兆。

　　厉鬼强大的精神力往往会影响到电流的流通，而当它们作用在活人身上时，就会带来那仿佛来源于灵魂深处的寒意。

　　“如果能在人生中每一个重要的节点都做出正确的选择，就能规避所有的不幸……”

　　小女孩回过头，冲着车窗外的人影展颜一笑，“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林玖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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