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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桃夭(3)


林疏寒进宫已有一段时间,皇帝每次来椒房宫与皇后吃饭时都要叫林疏寒一起的。林疏寒适应了一段时间宫里的生活后,皇帝便让太子带着林疏寒去尚书房和皇子公主们一起读书。

        尚书房中负责给各位皇子公主传授课业的夫子正是天下四大儒之首的沈星成。沈星成曾在文帝朝官至宰辅,学问做得好,管业做得好。沈大儒还是个天下皆知的书痴。文帝逝世时,其独子亦因病逝世,重重打击之下,沈大儒悲痛过度,重病一场,也因此辞官修养。

        皇帝可怜这位年过半百的老臣,也惜才,故而在其辞官后,仍保留其太傅官职,令其在京修养,还派了太医为其医治。几年调养下来,沈大儒身体渐好,诸皇子、公主业已长成,正是要读书的年纪,皇帝便让沈大儒来做了诸位皇子公主的夫子。

        沈大儒或许是想开了,亦或许是太医妙手。沈大儒如今身子还算硬朗,看上去精神矍铄,虽两鬓斑白,体态清瘦,但不管什么时候,沈大儒都如挺拔松树,看着别有风骨。

        沈大儒为人严谨,于学问一途更是严格。皇帝曾特别下旨,尚书房无皇子公主,只有夫子与学生,故而沈大儒对自己的学生们更为严格到几个皇子公主都怕的程度。

        今天是林疏寒第一天来尚书房的日子,她个子小,沈大儒便将她放到了前面,坐在与她差不多大的柔淑公主谢华楠的身边。

        皇帝的子嗣不算多,总共就三位皇子和一位公主。大皇子也就是太子,其母是皇后;二皇子比太子稍小一些,其母为四妃之首的惠妃;再来就是柔淑公主,与林疏寒同岁,其母为德妃;最小的一位皇子比林疏寒要再小一些,其母为宜妃。

        四妃之中,唯有娴妃是未有子嗣便被封妃的。娴妃母家镇守西南,其父为国捐躯,三个哥哥一个战死,一个失了一条手臂,还有一个继承父志,如今仍旧带兵镇守在西南。娴妃一门可谓忠烈,故而娴妃未有子嗣,皇帝仍旧封了妃位给她。

        过了早读的时间,沈大儒拿着手板,一个一个叫人背昨日留的课业。林疏寒是第一日来,沈大儒暂时没有提问到她,但她身边的谢华楠第一个被叫了起来。

        沈大儒站在谢华楠身边,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着手板,说道:“昨日给公主留了《诗》中《七月》一篇,开始吧。”

        谢华楠比林疏寒大不了多少,也才启蒙没多久,一些艰深的东西不是很理解,一般都是夫子让背什么就是什么。谢华楠是皇帝唯一的女儿,皇帝也不求她多有出息,只要平安健康就行,学业上没多做要求。故而沈大儒多为其选择一些提高素养的诗篇给谢华楠。

        谢华楠起身先对沈大儒作揖,随后磕磕巴巴的开始背了起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七月流火,八月萑苇嗯”

        谢华楠背了两句,突然卡住,沈大儒不提示,但也不催促,背着手在哪里等着。谢华楠想了一会儿,继续背:“蚕月条桑,取彼斧斨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

        沈大儒听完,点点头,说道:“公主回去再将《七月》熟悉熟悉,明日还要提问,此外再加一篇《鸱鸮》。”

        谢华楠作揖,称是。沈大儒走到了三皇子,继续提问。谢华楠坐下,长舒一口气,心道:逃过一劫了,还好能背全,夫子今日未怪罪,不然要挨手板了。

        林疏寒听着其他人能将那些复杂的文章背出来,尤其是谢皦知不仅能将夫子留的东西背下来,还能对夫子提出的问题对答如流,不免心生羡慕与敬仰。

        最后沈大儒来到林疏寒的身边,问道:“郡主此前学过那些文章?”

        林释心疼女儿年幼,还没有正经请过夫子教她,只有林释和她哥哥林疏方教着认了字。

        林疏寒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站起来先对沈大儒作揖,然后回话:“回夫子的话,学生此前只跟着爹爹和哥哥读过《千字文》,认了字。”

        沈大儒点点头,又问:“可能背?”

        林疏寒回道:“能背一些。”

        沈大儒继续点头说:“能背多少背多少。”

        林疏寒应声开始背了起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孤陋寡闻,愚蒙等诮。谓语助者,焉哉乎也。”

        林疏寒说是会背一些,却是将全文都背了下来。沈大儒对此还是挺满意的,又问道:“郡主可知其中含义?”

        林疏寒摇头说道:“回夫子,学生不知。爹爹和哥哥只是照着上面教了学生认字,并未教学生其中含义。”

        沈大儒点头,让林疏寒坐下,自己回到最前方对着学生的桌子坐下,将手板放到一旁,从一旁的书山中抽出一本书,对着学生们说道:“正好,三皇子、公主和郡主都学了《千字文》,前两日某也为三皇子和公主解读了《千字文》,今日教新课之前,三皇子和柔淑公主也为瑾淑郡主说一说,这上面是什么意思吧。”

        这么一说,谢华楠和三皇子谢皦安头皮一紧,僵硬的坐直身体,好不紧张的样子。

        沈大儒仿佛没有看见,说道:“公主年长,便由公主先来吧!”

        谢华楠硬着头皮站了起来,行礼称是,磕磕巴巴的解释了起来。沈大儒听着,虽然有卡住的地方,但好歹最后记了起来,解释也无错漏。谢华楠说了一半,沈大儒皱着眉头叫停,让她回去再温习温习,明日要抽查。

        到了三皇子那里情况更差,三皇子不知是不是年纪小的缘故,还是因着天资不丰,让背的倒是流利,可一到释义便不行了。沈大儒生了气,打了三皇子的手板,让他回去好好看看之前课上记的笔记。

        沈大儒又花了一个多时辰重新讲解了《千字文》,林疏寒认真跟着记笔记,偶尔还能问沈大儒一些不明之处,就是吧,这个字,还是有些不堪入目。沈大儒念着林疏寒才启蒙,今日便也没说什么,只是叫着林疏寒回去好好练练字。

        一个时辰后,沈大儒让学生们休息一刻钟。回来后,拿出《尚书》讲《大禹谟》。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沈大儒给每个人都留了课业后便放了学生去吃饭。

        下午有师傅教皇子射术。这种课林疏寒和谢华楠不用去,她俩又是尚书房中唯二的女孩儿,此前谢华楠不知宫中来了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这次认识了,便玩到了一起。

        下课后,太子本想着带林疏寒回椒房宫,谢华楠这时挤了过来,对太子行了礼,问道:“皇兄,柔淑可以和瑾淑一起走吗?”

        谢皦知想着自己不能总陪在林疏寒身边,谢华楠又与林疏寒一般大,相互认识做个伴也是好的。再说谢华楠虽性子骄纵了些,却也是个知轻重的,没拒绝,便让跟着的宫人送公主和郡主回去,自己则是同林疏寒告别后,去请教沈大儒学问了。

        林疏寒面对谢华楠多少有些拘谨,但谢华楠可是个自来熟,热情的问道:“本公主叫谢华楠,你叫什么?”

        “林疏寒。”林疏寒面对不熟悉的人,有些放不开,谢华楠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以后我们一起走吧。”谢华楠说道:“你不知道,以前尚书房只有我一个女孩儿,都没人说话。夫子又总板着个脸,好吓人的。”

        林疏寒侧过头,说道:“夫子很好呀,我不懂还专门给我讲了,并不吓人。”

        谢华楠一脸你太无知了的表情,说道:“那是因为疏寒你刚来,夫子不好说什么,当初本公主第一次来尚书房,没背下夫子留的课业,可是狠狠的挨了两个手板,疼的两天都不敢动呢?”

        林疏寒若有所思的点头,说:“这样吗?那要好好完成课业的。”

        谢华楠看着有些呆的林疏寒,不知说些什么好,我在和你诉苦,你却想着以后好好完成课业!谢华楠无法理解林疏寒的想法。

        谢华楠牵着林疏寒的手,又说道:“下午可以休息,本公主去母后宫中找你怎么样?”

        林疏寒笑着点头,宫里什么都好,可是能和她玩到一起的却没有。林疏寒又想到什么,说道:“公主,但是下午我要练功,公主可以晚一点过来吗?”

        “不要公主公主的叫了,你这个朋友本公主认了,以后叫我华楠就可以了。”

        “好,华楠。”

        谢华楠满意的叉着腰,笑起来。

        “你刚说的练功是要干什么?”谢华楠又想起来林疏寒说的因为要练功让自己晚一点过去。

        “我之前求着哥哥教我练武,哥哥说练武是要每天都要练功的。哥哥答应教我,我也答应了哥哥每天都要练功,所以每天下午都要练功的。”林疏寒解释。

        谢华楠好像想起了什么,眉头紧锁,整个脸皱成了包子。

        “练武又累又苦,本公主尝试了一次就再也不想做第二次。疏寒怎么还想着练武呢?”

        林疏寒被谢华楠的样子逗笑,勾着唇,说道:“我想跟着爹爹和哥哥一起去战场的,也想像爹爹和哥哥那样,可以去救人,很帅的不是吗?”

        说道这个,林疏寒眼睛亮亮的,整个人都更有生气一般。谢华楠还是皱着脸,实在想不明白这有什么好。

        两人说着,已经走进一条幽深的宫道上,两旁红墙高高耸立,威严又寂静。

        过了好久,谢华楠才舒展开自己皱起的脸,似乎又想到什么,说道:“说起来,皇兄射箭的时候确实要比平时俊朗好多。当时也是这样去求了父皇去学武,结果太累了!我”

        还没等谢华楠说完,身后的宫人惊恐的打呼:“公主小心,快躲开!”还没等谢华楠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她已经被林疏寒推开,重心不稳的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谢华楠只听到类似瓦片落地的声音和“咚”的一声。在一看,林疏寒也倒在了地上,摔在了碎瓦片之上。林疏寒捂着手臂,手上还沾着血。

        谢华楠还没等哭,就被吓得呆在了原地,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瓦片掉了下来,险些砸到自己的时候,林疏寒救了她,但自己受伤了。谢华楠也顾不上自己手上的疼痛,红着眼睛,起身跑了过去,看着林疏寒染血的衣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是她嫌中午太阳太毒,拉着林疏寒在宫墙下走的,也是她让跟着的宫人远点跟着的,是她害的疏寒受了伤,还流了这么多的血,可怎么办才好啊!

        身后的宫人第一时间跑了过来,一部分宫人检查谢华楠的伤势,还好只是摔倒的时候手上擦破了点皮,没大事。一部分宫人上前看林疏寒的伤势,可见了血,他们也不敢随便动。一部分宫人去找了太医,还有一部分宫人去椒房宫和永寿宫报信。

        林疏寒被那片瓦实打实的砸了一下,疼是肯定的,摔倒的时候又倒在了碎瓦上,扭了脚,扎破了手,流着血,看着吓人。可林疏寒是跟在自家哥哥屁股后长大的,在校场上,是见过比这更可怕的伤的,叔叔们都没哭,她更不能哭。

        林疏寒忍着眼泪,缓了缓,扶着宫人的手臂,自己站了起来。林疏寒磕磕绊绊的先走到谢华楠的身边,忍着痛,强扯出一个笑脸,声音轻柔的说道:“我没事的,只是看着有些吓人,华楠没不要哭。”

        “你骗人。”谢华楠泪眼婆娑的说道:“摔一下好疼的,你还被那么重的瓦片砸了一下,还流血了,怎么会没事儿。”

        林疏寒点点头,说道:“是疼的,可是如果我没推开华楠,瓦片就会砸到华楠,到时候华楠会受很严重的伤,比我现在的还严重,所以这么一想,这点伤,不算什么的,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陪我去找太医好不好。”

        谢华楠边哭边说好,看着受伤的林疏寒,想扶她,却不知从何处下手,宫人看着林疏寒的伤,也不敢碰她,怕她疼,只是虚虚的扶着,不让她摔了。

        一个小太监不知从哪儿找来个担架,林疏寒自己坐了上去,又让了谢华楠坐了上去,两个小太监抬着林疏寒和谢华楠到了离这里最近的椒房宫。

        宫人来报,皇后得了消息,直接放下手上的事儿,迎了出去,没多远就看到被小太监抬回来的林疏寒和谢华楠,忙让人将两人抬进了椒房殿的侧殿。

        林疏寒哄好了谢华楠,又和皇后报了平安,看着浑身是伤却很坚强的林疏寒,皇后觉得自己的心都快化了,恨不得这就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太子听了消息连忙跑了回来,有些气闷自己怎么就放心两个妹妹单独走了呢?

        两个太医没多久也赶过来,一个给谢华楠看伤,一个给林疏寒看伤。

        谢华楠只是擦伤,太医上了药,包扎好,嘱咐两句就没事了。林疏寒的伤有些麻烦,手上破了口子,还有小的碎片扎在肉里,太医小心的把碎片挑出来,上药的时候,饶是林疏寒不怕痛也倒吸了口凉气,红了眼睛,最后整个手都被包了起来。

        林疏寒整个肩膀被砸的青黑,脚腕也在摔倒的时候崴伤,肿了起来。太医拿出化瘀的药,让宫女给林疏寒把有淤血和红肿的地方揉开,又请皇后娘娘派人取了冰,用羊肚做了冰袋,给林疏寒冰敷。

        一顿折腾下来,一个多时辰过去,林疏寒的左手被包成了馒头,右手被吊了起来,此刻正靠在梁秋身上,被梁秋喂粥呢。太医留了话,林疏寒最近的饮食要清淡易消化。

        林疏寒上药的时候,任谁劝,谢华楠都不肯离开,后来林疏寒忍着痛让她去休息,她倒是安安静静坐到了一旁,可就是不肯吃东西,红着眼睛,好不可怜。这会儿林疏寒的伤也被包好,吃饭了,谢华楠倒是任着德妃喂吃的。

        永寿宫离椒房宫还算近,得了消息的第一时间,德妃就往这边赶来,路上宫人也把事情始末讲给了德妃听,可女儿遇到这般危险的事儿,德妃怎么能安心,直到来了椒房宫,见女儿只是擦伤,才放下那颗悬着的心。可看着伤痕累累的林疏寒,心中又不免是一阵担心,林疏寒与谢华楠差不多大,又是救自己女儿才受的伤。

        德妃喂饱了自家女儿,带着谢华楠走到林疏寒面前,说道:“郡主是为了救柔淑才受的伤,本宫多谢郡主,以后郡主有事儿,随时来永寿宫找本宫。”说着,德妃把自己宫里的腰牌给了林疏寒。

        林疏寒不懂一个主位娘娘的腰牌代表什么,可宫里的宫人都懂,这是给了林疏寒自由初入永寿宫的权利,一般就算是心腹也没这权利。腰牌的作用也不仅如此,有了这个腰牌,只要合理,宫中的宫人任你处罚,事后再禀报皇后娘娘即可。这权利,即便林疏寒身为郡主也没有。

        林疏寒眯着眼睛笑着,但语气难掩虚弱:“没关系的,华楠没事儿就好了。”

        德妃看着,说不出的心疼与欢喜,自己也有女儿,真的很难抵挡这么乖的孩子。德妃伸手摸了摸林疏寒的脑地,叫谢华楠对林疏寒道谢。

        德妃是看到林疏寒肩上的伤有多重的,她真的不敢想,如果砸到了谢华楠的身上会是怎么样的。谢华楠乖巧的道谢,搂着自己母妃的手臂,偷偷哭着。德妃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

        皇后在林疏寒上完药后,回到主殿,叫人去查怎么会有瓦片砸下来。此时才处理好回来。皇后从梁秋手里拿过粥碗,亲自给林疏寒喂粥。林疏寒喝完粥,又喝了药,此刻脑袋昏昏沉沉的,想睡觉。

        皇帝处理完政事,听说这件事儿,去看了谢华楠,又来看了林疏寒,见林疏寒睡着,也没让人叫醒。但皇帝这次是发了火的,一个公主、一个郡主,就这么伤了,这事儿肯定要查,肯定有人要受罚。倒是林疏寒睡前,求皇后娘娘不要责怪身边的宫人,这些宫人倒是只罚了一个月俸禄以作警示。

        说起来,皇帝看到浑身帮满绷带的林疏寒,还有几分感慨,当年林释也是这么救过他,如今他的女儿又救了自己的女儿,皇帝心中难免怀念感激,感慨缘分奇妙。

        晚间,睡了一下午的林疏寒醒了过来,不知何时,她已经被抱回桃庵堂中。谢皦知听闻林疏寒醒了过来,忙跑到林疏寒面前。谢皦知一脸愧疚的说:“中午的时候本宫应该跟你们一起的,这样你和华楠也不会受伤。”

        林疏寒摇摇头,说道:“这种事情谁也想不到会发生,不怪饺子哥哥的。所以不要不开心好吗?”林疏寒很敏锐的感知到谢皦知情绪低落,她或许分不清不开心与愧疚的区别,可她不想看到这样的谢皦知。

        谢皦知面对这样的请求,都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一面心疼,一面对林疏寒的好感又加深几分。谢皦知陪林疏寒待了一会儿,可他到底是男子,又是晚上,不好在女孩子家的闺房待太久,依依不舍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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