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折光7-8
沉画在长羡臂弯之下下转了一圈,稍稍站定,听到长羡那句话,又是一愣。她心中重复:我不许你如此不在意自己。
可这世上还在意我的人,大都已经不在了。我在意或者不在意自己,似乎也于事无补。
她忽而想到,他这样说意味着什么,于是她抬眸,粲然一笑,仿佛星河灿烂:“我很感动,你在意。”
谢谢还有你,在意我,还有你们,在意我。
长羡的眸子如沉霭,波光流转,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良久,他岔开话题问道:“你说,与我同,是什么意思?”
与大司祭同的意思就是嗯,沉画晃晃脑袋,打马虎眼道:“与你一同,去做事。”
长羡看着沉画,眼神里有零星的笑意还有些许困惑,他捉起沉画的衣袖,继续幽幽问道:“你想怎样?”
沉画的脸一下子红了,感觉长羡的气息离自己又近了一步,没有想到心会突然跳得这样快,她稳了稳自己的呼吸,思忖片刻,挂上认真且严肃的神情:“想要把荼毒生灵的渣滓一窝端了,太难,或者说,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到。我知道,你在筹谋,而且已为之准备许久。如今我也想明白了,自尽喊冤没有用,再大的冤情都不能上达天听,没有谁会真正为被害死的人主持公道,也没有谁会主动为重伤的人讨回公道。谋局之下,或许能够做成一些事情。然而这局如何谋——没有权势,没有声望,没有保护力量,那便只能将他们的罪行公之于众,人尽皆知,便是他们背后的势力想要包庇,也不敢明目张胆去做了。至于这天下承不承情,承不承义,每个献己为祭的仁者在献身之时都不会去思考这些结果的。”
长羡笑笑,松开了沉画。“你说得很好,甚至你说的几乎每句话,都会给我以惊艳的感觉。但是你可知,当你去揭发那些伪善的害人之徒时,他们便会用尽一切势力阻挡你,对付你。洛邑东方医堂的那些人一贯在天下面前满腔仁义道德,满嘴救人济世——他们营造出来的神圣使命和光辉形象,让所有不知情的老百姓都信以为真。譬如朱为莺那样的人,单是借着那层身份,就能压死受害的老弱妇孺,也能镇压想要申冤的你。”
沉画想起朱为莺那张伪善的脸孔,就浑身不自在:“朱为莺太过阴险狠毒,明里和气暗里黑手,海家和虞家都折在她手里,我真的没有办法想象她参与残害跟构陷过的无辜人会有多少。”
“你知道朱氏姐妹名字里的那个‘为’字是怎么来的吗?”长羡顺着沉画的话风说道:“当年朱氏为甫祈立下大功,他赐了‘有为’二字给朱家,随后朱家姐妹便在名字里加了‘为’字,朱为莺本名朱莺,朱为燕本名朱燕。可这‘为’字,着实太伪,就连甫祈的发妻白玉都被朱氏所害,他至今恐怕还蒙在鼓里。”
沉画露出震惊的面色,“先后白玉”她听过这个名字,很小的时候,后来这个名字似乎成了坊间禁闻,鲜有人提起了。“关于先后白玉为他们所害,可有证据?”
“药毒这东西,他们否认他们所下,又怎会留有证据?”长羡叹息:“白玉薨逝前,与我海国长公主银姬交好,猜到了其中隐秘,只是苦于无法证明,而且那个时候,永隆帝已然抛弃了她,她失去了保护的屏障,根本没有力量再去抗争,如果她想要明着拼命,她所在乎的其他人都会被朱氏所害。”
“为了保全在乎的人,白皇后选择了牺牲自己?”沉画问道,又觉明知故问,不禁悲从中来。
长羡没有再提白玉被害之事,只道:“那洛邑王氏滥用药毒,俱是害人无数,称之王害广一点也不为过,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是东方医堂的摇钱树,他们根本不在乎毒害了多少无辜生灵。”他还没有说完,见沉画尚在凝思,便继续道:“给乌沿的案子盖棺定论的孙敬牛,是与朱伪莺王害广等人同流合污、作奸犯科的惯犯,孙敬牛可不是一个人,一个孙敬牛的背后,还有整个府衙的孙敬牛。同样地,行署令吴信庸的背后,也是坐拥整个行医署的吴信庸。”
白玉,沉画想着,如玉的女子,而后她听着长羡的言辞,又想到玄紫,“他们连这世间真正救人的医宗世家都敢陷害,更何况其他人呢?良医道出他们的秘密想要发声,便会被他们围剿杀害,良医救下他们所害的无辜百姓,便会被他们围追堵截。良医尚且没有自保的能力,老百姓便更加没有了。朝堂里的忠臣尚不能保全自己不被他们所害,更何况民间的老弱妇孺呢?所以,”沉画沉声须臾,艰难地开口道:“惟有端掉洛邑东方医堂,才是民生之大计。”
“洛邑东方医堂的真面目,迟早会被天下尽知,只是时间的问题,至于人们是否愿意洞察——王氏朱氏他们当然会死不承认、无耻推脱、继续诬陷受害者——我们总要设法收集尽可能多的关于他们害人敛财的罪证。”长羡向沉画投去略微担忧的目光:“不过你,不可擅动,因为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他们便有无数法子迫害于你。”
沉画朝长羡点点头。洛邑东方医堂的手段,她是见过了,一招毒计接着一招,怎一个残忍了得?
长羡对沉画仍旧不放心,像是知道她心里所想似的,他道:“你见识的那些恶毒的害人招数,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我随便再跟你举一例:你可知坊间有个关于牢狱和癫院的传闻?”
“癫院?”沉画反问。
“不是所有受害都会被灭口,否则终日皆是血流成河了,对他们来说,有选择性地斩草除根,剩下的大多无权无势,所以被压制了。那些打压鸣冤者的败类,将申冤之人暗中扣押,予之两个选择,要么扣为闹事之罪,要么安上癫狂之疾,前者自然是羁押入狱,后者去向便是癫院。便是不是疯子,在冤狱与癫院里也会被逼疯。便是一个学子,只要洛邑东方医堂随便勒令某个医师开具癫疯痼疾的诊断”
“就跟王仵作验伤——豆糕砸伤——同样下作。”沉画嘲讽道。
牢狱还是癫院,你想惨死在哪里?
洛邑东方医堂说豆糕砸伤人,你说豆糕怎么会砸伤人哪?人家掌控着验伤方啊!洛邑东方医堂说药剂不毒人,你说药剂怎么会不害人呢?人家掌控着病案本啊!洛邑东方医堂说你有精神病,你自己知道明明是被害重伤,怎么变成自己得病了哇?人家掌控着诊断书啊!
“所以,为了你——”长羡顿了顿,“的安全,”他凝眸望着沉画:“我要你真正做到与我同。”
我要你,与我同。
沉画动容,轻声道:“我答应你,尽量不会轻举妄动。”
“不是尽量,是必须,特别是你有伤在身。”长羡回答得颇为霸道。
“我尽量不让自己折在陈情的路上。”沉画无奈,换了种措辞。
长羡扣手在眼前这个小家伙的额头上敲了一下,柔声道:“不是尽量,是既然扛到今日,就不要再叫自己枉死在陈情之时。”
沉画微微僵了僵身子,失却了思考的能力,“我陪你,漫漫征途。”她感觉自己似乎怎样表达都会被抡回来,最后缓缓道出这七个字。
“也是我陪你,长征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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