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哀戚7-8
真正地陈情天下?
沉画霍然抬首,望向长羡,眼角的泪水悄然滑落。她神情的变化落入长羡的眼眸中,他知道如今什么才能够叫她活下去,那是一种叫作信念的东西。
“可我”沉画眼里的星光一闪而逝,她语滞了片刻,然后很无助也很绝望地说道:“根本没有办法证明——骨毒查验不出来,而我也没有他们投放的证据,他们绝不会承认他们所犯的罪行跟制造的惨案,非但不会认罪伏法,而且还会将这一切诬陷到我们身上。最要命的是,他们以医养毒,能够利用伪善的身份把害人敛财的种种药毒通通改头换面,充作行医的药物。而太医院行署令又由他们常年把控,不但不给不知情的老百姓以活路,就连良医的济世之道也被堵死”程伯,邓伯,还有娘,都是身怀医术且有救人之心的大夫,可却都因卷入洛邑东方医堂的黑幕而惨遭横祸。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良医尚无自保之力,更何况普通老百姓?
他们残害了那么多老弱妇孺,被害了就被害了,我们能怎么办?全天下不知情的民众根本就意识不到啊!
就连海兰那样单纯无辜的少女,只是为了寻找家族惨案的证据,都能被朱为莺等人活活推下高楼而遭到反诬沦为癫狂患者、自己坠楼。于是江宁地方的传闻就变成了“那个脑袋不正常的妇女在东方医堂闹事,活该死掉”。这便是她最后从蒋麟的信中得知的真相。那么可以想象,自己就算还有力气前去讨说法,也会直接被朱为莺诬陷为闹事者,要么被暗中杀掉,要么被投入监狱。更何况自己如此残躯,根本做不到啊!
长羡凝眸,眼波望尽沉画所有的悲戚与伤痛。然后他轻轻拔下了插在沉画翳风穴上的长针。“如你所言,受害的,不止你一人,也不是一家一族。他们踏着无数药毒罹难者的尸体、淌着无数药毒伤残者的鲜血,功成名就,金袍加身。他们残害过的老弱妇孺根本数不尽数,还将这世间真正救人的良医逼入绝境。”
玄紫便是如此,他出身于医宗世家,可就因为老父亲不肯屈服洛邑东方医堂的淫威,最终招致人祸,当时他在外游医,回家之时看到的就是家小被屠,满门被灭的惨状。这些,是长羡从澜漾那里听来的。“既知他们的真面目,既已被害至此,那么最后一口气,绝不是用来自尽解脱或者死谏陈情的,因为一个没有力量的人,无论怎样死掉,世上的人都不会在意。所以,你要拼着这口气息,想尽办法让自己强大起来,如果撑得到那时,你便能够将他们的罪恶公之于众,昭示天下。”长羡继续抬手,又将沉画风池穴上的长针拔下。他的声音传入沉画耳中,似是能叫她迷醉。“你不是为你一人申冤,是为你全家复仇,更是为了无数跟你同样遭遇的受害者们而站出来惩恶扬善。”
恶不惩,善如何扬?恶不除,善如何保?
长羡在做一件有风险的事情,不是将现实搬入魂诉引中,而是将幻境重置于现实,他曾在沉画梦中所做的导引,既然生了变故,他便反其道而行之,若是做好了,终究异曲同工。
他以为,沉画与他虽非同族,但皆受骨毒之苦,他们可以在同一个目标上努力,比如致力于消灭骨毒这种东西,如此,将是殊途同归。
沉画看向长羡手中的长针,针柄隐在他指间,针尖闪着星点晶莹。她神思游离,浅浅道:“我便是有这个心,也没有这个力。”
“你知道什么是力量吗?”长羡心道:小家伙,我说过,现在,不是你一人,还有我。当然,也不止是我。“一个由生命构成的文明社会,要有最基本的正义感,无论伪善之徒身份如何隐蔽,老百姓如何被欺愚,他们害得人多了,历史总会将这笔旧账翻出,替曾经无数的受害讨回相对公义的说法。而我们,就是要将这段血泪史秉笔直书。”
沉画抬首,有些不解,我们?我们如何做?“秉笔直书?”你的目的,难道不是叫我手刃仇敌吗?
长羡笑笑,知道她是在疑惑,于是解释道:“这只是个象征义。你的死谏陈情,亦是同理。如今我救你,便是想用另一种方式来做这件事。洛邑东方医堂猖狂了二十余年,终归有惩治他们的时候。既是人间渣滓,那我们不妨设法将他们一并收拾了。这世间本就该如此,是善的就该感恩,是恶的就该收拾,放任罪恶的存在,只会导致更多无辜百姓受害。”
沉画思忖了一会,理是这么个理,可是——“以你的能力,恐怕随时都能出手做掉洛邑东方医堂的分号吧?”如果你愿意替我报仇,我也愿意为你牺牲生命,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还没有完全搞明白长羡救自己的全盘计划,将自己磨成一柄刀刺向惨案的凶手吗?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他明明自己就能做啊!所以,是这样又好像不是这样?
“炸掉一家以毒养毒的医堂有什么用?能叫他们不再害人吗?能叫他们不再将更多人拉下水与他们同罪吗?能叫他们不再生产药毒吗?能叫他们不再对老百姓滥做治疗滥用药剂吗?能叫他们不再借机除掉政敌跟生意对手吗?今天有江宁分号,明天就能有扬州分号,后天还能有苏州分号,所以根本没有意义。要将骨毒这类恶性药毒以及大保丸、续命丹那些面上是药实则为毒的生产源头彻底摧毁,要将洛邑东方医堂的害人首恶除尽,要将他们的犯罪罪行公之于众,叫他们遭到天惩,人惩,历史之惩,才是根本之道。”
“天惩,人惩,历史之惩?”沉画呢喃着重复,似是不敢相信能够做到。
“对于这世间犯下无数惨案又疯狂构陷无数忠良的罪魁祸首,只配天惩,人惩,历史之惩,才能告慰罹难者,抚慰被害者。既然他们戴着济世医宗的面具,我们便想尽一切办法揭了他们的老底,叫他们露出真面目。”
听着长羡自信的话语,沉画的眸子从灰暗无光变得越来越清亮,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眼前这个叫作长羡的鲛族男子想要做什么了,而自己就是他要做的事情中的一环。于是她突然笑了,尽管全身剧痛,她还是强忍着给他露出笑脸,一个有些苍白的笑脸:“那么我呢?”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所以她需要确认自己的大限之期,她指着自己的身子问道:“我还有几年?”
长羡看着她,忽生心疼,虽然不忍心但还是如实说出了口:“三年无虞,但要长期使用强力止痛丸、醒脑丸,减缓痛苦然后挺着伤情带伤做事,我还会为你定期安排外治的法子尝试缓解你的疼痛,尽可能想办法配齐清偿余毒的药物为你试用,只是目前来看,保守估计,想要撑到五年及以上,可能有些困难,而且对你来说,非常残忍。”
沉画沉声道:“够我复仇吗?”
“我想,够的。”长羡听到她如此果断地发问,便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定会强忍折磨撑下去,申冤复仇,完成大计。
她又问:“我需要替你做些什么?”
“嗯?”长羡愣了愣,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她看向他,严肃且认真:“你救我难道不是因为我有被利用的价值?”
“呵,小家伙,变机灵了?”长羡轻轻往沉画脑袋上一扣,露出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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