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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幻境5-6


“在海国复生,就要听从海的召唤。”拘梦满脑子都在想着大司祭那句熟悉的祝颂,他挑眉兴冲冲地等了老半天,却没见大司祭有下文的意思。

        “先不破阵,今夜我要再行杵针。”似是感受到身后有躁动的气息,长羡出言轻声传向拘梦。

        “啊?”拘梦肘着手,愣了愣,明白大司祭是要趁着那女子苏醒前再次行针,这样能够让她醒来之后少受一次罪。“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哇?”

        “后日清晨。”

        拘梦看着大司祭的背影,没有任何变化,既没有放松,也没有僵直,他才确认大司祭没在和他开玩笑。天呐,让我举到后日清晨吗?“大,大司祭,我能先出阵吗?”

        长羡摇摇头,认真且严肃:“不能。”

        “”

        长羡解释道:“你需要护法,辅阵不能动。”

        拘梦想了一会儿,总算捕捉到一个理由:“可您要是行针,我不是非礼勿视吗?”

        “其实”长羡扭头,“你闭着眼也能举阵。”

        “”拘梦挺着老腰,咽了口吐沫,看了看自己的双臂,提前哀悼:我的胳膊啊!

        在稍加等候之后,长羡踩着卦阵,走向祭台,拿起插放边侧的黄铜器具。

        早年长羡曾掩饰身份,在陆上修习医理与术法。由于他体内的骨毒是经梳骨行针排去毒素中的大半,后又兼服珍稀药材得到清补,才最终治愈,所以在他日渐强大起来之后,他便推崇外治之法。

        外治之法主要在于疏通经络,经络乃脏腑之枝脉,为气血之通道。毒入肌理,会损伤经络,但脏腑与机体的毒素也要通过经络排出。长羡曾经在海港寻找过当年救治他的恩人一家,但是他们早已不知所踪。再后来,他也想明白了,救治鲛族,乃灭门之大罪,想必在自己离开之后,那家人也就搬离了,把存在的痕迹都隐藏起来,定是铁了心不叫被找到。无奈,他只得放弃,但是为了习得排毒的外治法门,他数次在大夏寻访名家及其传人。他前往武当山拜访了如幻真人故居,希求以杵针代替骨梳,行类似针法。

        杵针,系道家内丹、导引及河车修炼的外化之法,也是医宗内力不具、指力不济、难以通透脏腑之时进行治疗的一种选择。故而可为救生护生行以便宜之道。针具曾以牛角、檀木、玉石、银质等为材,后经如幻真人入川蜀的李氏弟子后代李仲愚先生之点拨,遂以黄铜制作,确定了一套四件的针具,分别是七曜混元杵,五星三台杵,金刚杵,奎星笔。

        长羡将针具放在沉画身边,然后快速褪去她身上的衣衫,还有里面创伤部位的纱布。蓦地,他好像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向后面的拘梦,拘梦还在傻愣着。“闭眼。”

        我我我,我什么也没看见呀,拘梦郁闷地闭上了眼睛。吧唧一下,长羡把纱布丢在了拘梦的脸上。“”

        长羡也闭上了眼睛,捻诀在沉画身上隔空覆了一层薄纱,而后再睁开眼睛,催动器具透过薄纱动杵行针。

        “通气血,调经脉,畅机体。”他心中默念,希望能够达到最好的疗效。

        “起八阵,”他喃喃道:“大椎,身柱,神道,至阳,筋缩,脊中,命门,腰阳关,腰俞”

        他手执七曜混元杵,行八阵针法。此杵一头为圆弧平椭圆形,多作运转之用,另一头为横排七钝爪,起分理之效。八阵是以躯体的一个腧穴为中宫画圆,等八份,相应为乾、坤、坎、离、震、巽、艮、兑,由外而内分为三段,即外八阵,中八阵和内八阵。大椎八阵调颈项强痛,身柱八阵缓脊背痹痛,神道八阵调心悸胸痹,至阳八阵缓胸胁胀痛,筋缩、脊中固上肢,命门八阵、腰阳关八阵与腰俞八阵控下肢麻痹、强直、疼痛。

        运力之后,长羡额头已然渗汗,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隐约中看到沉画肤色通红,面部也是汗水,于是他停下稍作休息。随后,他直握五星三台杵,那杵针一头为三脚并排钝齿,另一头为五脚梅花钝齿,用于梳理头面、四肢。他以章门、中脘、膻中、膈俞、大杼、绝骨、阳陵泉、太渊,分取八会穴,对应脏会、腑会、气会、血会、骨会、髓会、筋会、脉会,以调六脏、脏腑,通气血、血脉,梳筋骨、骨髓。

        骨毒,不同于寻常之毒。长羡在用杵针之时,加入了针刺,如同在骨梳篦节上插入长针。他将金刚杵和奎星笔做了改装。金刚杵一头为圆弧平椭圆形,另一头为钝锥趋尖形;奎星笔,一头为平椭圆形,另一头为钝锥平滑形。两者是为点叩,升降,开阖而用,前者梳大穴,后者走□□。长羡将银针顺着金刚杵与奎星笔的锥头送入沉画体内,取公孙、内关、足临泣、外关、后溪、申脉、列缺、照海之穴,梳八经通八脉,是以,治疗结束后,沉画身上会有外伤。

        及至后半夜,长羡才完成此次治疗的全部流程,他一点点撤下隔空的薄纱,边撤边在沉画身体出血的部位上药,而后闭眼替她裹上衣衫。他叹息:若是清醒着做这些治疗,又何尝不是彻骨之痛?

        拘梦肘着手,愣神,大司祭啊,我的双臂何尝不痛,呜呜呜

        “白日里缓缓,入夜时置幻境,明日清晨,破阵。”

        拘梦听闻大司祭所言,腿脚一软,咣当一下,差点撞向祭台。

        “你怎么了?辅阵都做不好么?”长羡看向拘梦,汗颜。

        “没,我就是,不小心摔的。”拘梦皮笑肉不笑,比哭还难看。

        总算熬到夜里,拘梦长舒一口气,随即绷紧起来,他看着大司祭走向阵法中央,延续魂诉引。

        不再仅仅是过去的入梦,如今的场景也被摹写。漫天的迷雾,飞速的坠落,几乎是完完全全的必死之局,却有一白影破空而出,横斜而上,将她裹挟入怀,从那巨大的俯冲之中生生拉回。两人一同缓缓落入海中,他抱着濒死的她,在深海里沉坠,海碧色的眸子晦明未定,浅浅的涟漪倏忽而逝。

        “小家伙,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谁?”

        “长羡。”

        她九死一生,从满身疮痍中苏醒。他坐在她身侧,摸摸她的头,似是不懂人间此举之意。

        他问道:“你可还记得自己?”

        “沉画。”她本能地回答。

        他心中宽慰:总算醒了,好在没傻。

        “你救了我?”

        “”难不成还是天上的神仙救了你?

        “好痛啊!”她尖厉地嚎叫,痛得扶额晃脑。

        “”你的痛觉也太后知后觉了吧?

        “全身都在痛,我受不住了。我真的还活着吗?活在地狱里?”

        “”对话怎么变成了这样?长羡感到一丝尴尬,此女真是不按套路出牌,换作他人,早就对自己感恩戴德了。不过也是,她中的是骨毒,这不一样,也许在她心里,没有活着的必要性。他拿出一粒丹药,喂到她嘴边,“止痛。”

        “为什么要救我?”

        “”长羡迷茫了一会,淡淡道:“你还有活下去的希望。”

        “如此残忍地活着么?”满门冤案,家破人亡,血海深仇,身中骨毒,生不如死,苟延残喘?

        “被害得越是凄惨,越有死去的理由,但也越有活着的理由。”长羡的眸子微微颤动,海碧色的波光映照着沉画的面容。他将止痛的药丸送入她口中。

        沉画呢喃着重复:被害得越是凄惨,越有死去的理由,但也越有活着的理由?

        “活下去,才有机会申冤,才有机会平反,才有机会复仇,才有机会惩恶,才有机会扬善。”长羡循循善诱。

        沉画思忖着眼前人所说的话,全身的剧痛叫她的身子不停地打颤:“可对我这伤残之躯,还有什么意义?我失去的,都回不来了,我多活一刻,就多一刻折磨,不是吗?”

        “所以就要白白被害惨死吗?如果有复生的机会,哪怕生不如死,哪怕苟延残喘,抱着残躯也还有最后的可能去做些什么不是吗?你坠海前,在做的不就是这个吗?”长羡轻轻扶住她颤抖的双臂,想给仍处在绝望中的她以安全感。

        “可我一人,只能赴死。”

        “现在,不是你一个人,还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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