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在别人都情窦初开谈情说爱的年纪里,薛司旸凭着一股韧劲打破了平川市理科高考成绩的记录。以721的高分稳居历史第一。
自从成为了大众眼中“别人家的孩子”,家长们总爱以他举例子。
学习认真、学习习惯好这类的老生常谈自不必多说,更有甚者拿他教育孩子说在高中时期要坚决抵制早恋。
薛司旸被朋友们调侃成断情绝爱的纯情小和尚,也只是付之一笑。
但其实有件事儿在他心里搁了好久,从未对任何人说过。
那是高二时的一场八市联考,薛司旸第一次马失前蹄,名次直接跌落出年级前二十。
从前和他积怨已久的万年老二骤然上位,除了极尽的喜悦,也有赢了之后对败者的轻视。
时不时的出言讥讽;发卷子练习册时拿他的东西当篮球直接空投;以及背后无下限的乱嚼舌根……
薛司旸知道这些有指向性的针对背后是因为什么,所以不上心,也没有反击。
直到那天体育课上,他被故意扔来的篮球砸中,脑袋磕在地面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同样上体育课的孟迎瞧见了全过程,手里用来跳双摇的跳绳毫不犹豫地就抽向了始作俑者。
沙土飞扬,几个人打起了群架。
……
打到最后,是以教务处主任和警察同时到来而结束的。
所有参与者整整一天都被罚站在办公室门外。
主任脸气得通红:“是谁挑起的。”
没人应。
于是警察上阵,背着手挨个审问。
到底是半大的小伙子经不住吓唬,始作俑者竟也不嫌丢人地直接哭了出来。
没人敢再说话,而目瞪口呆又忍无可忍的孟迎忽然走过来指着鼻子吼他:“你哭个屁哭。”
没有个女孩儿样,主任气得拍下她的小臂,训斥说:“回你那儿站着去。”
接触的地方瞬间红了一片,孟迎强忍者痛意带来的哭腔:“就是他先动的手,他还有脸哭。”
野孩子不听管,白白叫外人看了笑话。
主任气得直接竖起了眉毛,又强调一遍让她回去站着。
以为是在包庇他,孟迎彻底豁出去了,开口,连声音也狠了几分:“这不公平,谁哭谁有理是吧。”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都以为她是要自己哭,毕竟眼角鼻头都已经泛着红了。
谁知下一秒却出乎意料地听见高亢靓丽的女声突然点了身边人的名字。
“薛司旸,你给我哭。”
被点到的人瞬间成了目光聚焦的中心,恨不能直接钻进地缝里。
而孟迎却仿佛信誓旦旦地拿捏住了某种真理,更加振振有词:“咱俩一起哭,理更多。”
薛司旸:“……”
这难道是游戏里在叠加buff吗?
他不知道当时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是啼笑皆非多一些,还是无语更多一些。
总之,压抑良久的思绪算是减轻了不少。
—
晚上,孟迎给他送去云南白药喷雾剂的时候,他正在攻克一道导数验证的大题。
开了门,少女像只泥鳅似的滋溜就钻进了他卧室,对着冷风呼呼的空调张开双臂,喟叹一声:“好爽。”
听到他跟进来的脚步声,转头扬扬手里的东西笑说,“我来给你上药了。”
薛司旸想说不用,但话到嘴边抬眼看到了少女眨巴眨巴炯炯有神的大眼睛,还是乖乖地坐在了椅子上,任由她摆布。
夏天燥热,少年他的上半身就只穿了件黑色的老头衫,裸露在外的伤痕一目了然。
想问问她关于下午的事情,但还没想好开场白,就被身后的人用指头戳了戳皮肤。
尖锐混合着淤血的疼痛让他没忍住‘嘶’了声。
“喂!”
“干嘛?”
语气比他还冲,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欺负了谁。
薛司旸不明所以,回过头上下打量。
橘色的棉质长款睡衣,橘色踩屎感的夏日脱鞋,少女披肩的发尾在白炽灯下闪着光,整个人却有种莫名的阴郁感。
他迟疑:“你怎么了?”
孟迎不理,摁住他的头拨正方向,拔了瓶盖朝着他两边胳膊和肩膀青紫的地方分别喷了不少。
细细密密的水雾打出,连成片滴落在地板和她的脚趾上,冷飕飕的。
透过书桌上摆放的镜子能看到孟迎整张脸都是红扑扑的,胸前起伏的幅度也愈加明显。
很显然,她是在生气。
思考半晌也没想出自己是哪得罪她了,薛司旸决定问个明白:“下午把你打疼了吗?”
孟迎摇头:“没有。”
是真没有。
当时瞧见对方的人举起了拳头,薛司旸狼一般冲上来将她护住,什么拳头无影脚的都实实在在招呼在了他的身上,连孟迎的边儿都没碰着。
那这是怎么了?
薛司旸起身从柜子里找了件格子衫套上,倒着跨坐在椅子上,就这样和她面对面地平视,也不再说话。
真挚恳切的眼睛神叫人于心不忍,纵使是脾气软下来了,可孟迎还是颇有点恨铁不成钢:“和你说过的,遇到这种故意挑事儿的就该还手。”
薛司旸没吭声,有点发愣。
孟迎还在絮叨:“今天要不是被我碰见了你还要忍多久?你知不知道那些恶心的流言都传到我们级部去了,下次你就直接跟他硬碰硬,大不了就干一架。”
越说越起劲,脸上的婴儿肥也跟着夸张的表情微颤,让人很想上手捏一捏。
那个时候薛司旸还不知道有“杏眼”这样的形容词,只觉得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水润润的,又娇憨又灵动,分外有神。
而他的心口就像被施了什么魔法咒一样,微妙的情绪弥散,在一贯的平静中荡起了点点涟漪。
孟迎说要走,夹着药瓶解锁开门,楼道里的感应灯被背后门内的人喊亮:“喂。”
转过头。
薛司旸指了指她手里的那瓶喷雾剂,知心大哥哥似的提醒她也要记得给自己上药。
她没接这茬儿:“没什么事那我走了。”
“孟迎——”
没想好要说什么就嘴比脑快地出了声,薛司旸感觉比参加八市联考还要紧张。手臂不自然攀上了自己的后脖颈,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搔刮着耳后最柔嫩处。
但孟迎显然没有注意到小动作,只留心到了他不准确的读音。
知道他以前在南方生活过一段时间,普通话的发音不是非常标准。但她后来明明都已经帮他改正过,如今又重蹈覆辙,也不知道是不是记吃不记打。
孟迎蹙眉纠正:“说多少遍,是孟ying不是孟yin,你回头自己多练练,别再前后鼻音不分了。”
相比于被戳破心思的尴尬,这点程度的窘迫对于薛司旸来说根本就是毛毛雨,他手肘架在门框上木木地挥手同她道了别。
她也挥手:“晚安。”
—
睡前,薛司旸望着天花板发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不断闪现孟迎和他说过的那些话。
在他亲妈去世,父亲又娶了后妈之后,所有人都告诉他长大了的代价就是要学会内敛和忍耐的时候,唯独有这么一个明媚的少女和他掏心掏肺地说:“薛司旸你不要总故意压着自己的情绪,你又不欠任何人的。”
那天晚上的入睡变得格外漫长,屋里到处仿佛都还留存着孟迎的气息,薛司旸大口深呼吸了好几次依旧难以平复心里的那股子悸动。
像夏夜吹起的凉风,猝不及防又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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