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相救

惊雷乍起，一道蜿蜒的闪电划破天空，顷刻间大雨瓢泼而下。

        不周山山脚下，白菱在连绵的雨幕中疾行。

        她一身蓑衣，头戴箬笠，半截洁白瘦削的下巴格外显眼。

        她跳过被巨雷劈断的粗大栎树，飞快往前走去，行至到半山腰，就见前方一片黑雾。

        黑雾中隐约可见两只高大凶猛的兽怪。

        白菱薄唇紧抿，寻了一处隐蔽之地藏匿。

        与此同时，前方黑雾散去，两名兽怪显出形容。

        饶是白菱这般见多了妖兽的人，此时心底还是不由地一震。只见两名妖兽体格庞大，其中一只浑身雪白，额头长有两只淡金色龙角，嘴巴则如鹰喙。

        它眼眶里无一丝眼白，皆是红丝。兽身更为可怖，身躯宛如猛虎，脊背却是钢针般的尖刺。

        一双白色羽翼缓缓张开，致使日月无辉。

        另一只通体发黑，且更加凶猛、强悍，只听那它仰天长啸一声，霎时间一阵狂风袭来，山林颤动，百兽归巢。

        白菱神色一变，立即捂紧了耳朵，却是晚了一步，耳膜顿感撕裂。

        吼叫结束，黑怪的攻势越来越猛。

        白怪体格与黑怪不相上下，若论武值，恐也非同小可，但一旁观观战的白菱却清楚，白怪早在这之前便已身负重伤，面对着黑怪的进攻，动作越发拙笨。

        显然是力不从心，已有惨败之相。

        白菱忍受着耳痛，继续观战，只见白怪腹部又受一击。

        这一下伤得极重，却也彻彻底底激怒了白怪，它颤颤巍巍地直起身子，一个猛扑朝向黑怪。

        黑怪猝不及防，脖颈要害被白怪利爪击中，嘶吼一声后，用脊背再次往白怪腹部碾去。

        钢针般的尖刺悉数扎进白怪皮肉中，一阵撕心裂肺的兽鸣声汹汹而来。

        白菱见此，眸色一变，袖筒里凭空多了一只精巧的笛子，笛身泛金，丝丝缕缕的符文时隐时现。

        宽大的蓑衣中，抬起一只白玉般的手腕，接着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

        笛声飘荡，先是地面微颤，接着就见山中各类精怪纷纷出没，朝着黑怪疾行而去。

        黑怪不是一般的妖怪，看如今现世的形象，修炼所达到的境界，这山中任何精怪都不是对手。可承受各类精怪的袭击，到底让它目不暇接，这便给了白怪一个逃脱的机会。

        白怪往山上跑去，白菱紧跟而去。

        洞中，一只庞然大物蛰伏其中，胸腔起伏如同连绵的山丘，瞧见洞口瘦小的身影，猩红血丝逐渐爬满眼球。

        又是一声吼叫，不过不同于之前的厮杀，这声吼叫，洞口站着的白菱竟听出了哀求之意。

        她不解。缓缓走向了它。

        白菱乃是不周山山脚下的一户村民，从小跟着爷爷降妖除魔，今日上山采药，碰巧见了这一场残酷的厮杀。

        若按她爷爷的规矩，妖与妖之间的恩怨她们是不得插手的，可是白菱不忍如此罕见的兽怪惨死，便出手相救。

        想来这白怪也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山中的精怪倾巢出动。

        见白菱靠近自己，并不是想要伤害自己的样子，白怪血红的瞳孔逐渐清明，显出一抹忧伤和慈爱。

        它笨拙地翻动身子，在它的腹部底下，竟凭空多了一只通体发白，大小如狗崽一般的小兽！

        小兽眼皮紧闭，却死死地含住白怪鲜血淋漓的□□。

        白菱见此情景，浑身一震，随即恍然大悟。

        怪不得那黑怪频频攻击白怪的腹部，原来真正想伤害的是这个东西。

        白菱将箬笠取下，露出一张稚嫩洁净的脸，又靠近了这对母子俩几分。

        她先是打量白怪，刚才离得远了些，只能看见白怪大致的样子。如今离得那么近，白菱即兴奋又心悸。

        看着白怪受了重伤却依旧具有压迫感的身躯，而那身躯的皮毛细腻，背后尖刺竟是如银石一般，在漆黑的洞中闪出灼人的光芒。

        更令白菱兴奋的是，这白怪的脊背上的一对翅膀雄伟。

        白菱几乎能想象出，这对翅膀是如何挥舞着在天空翱翔，心神顿感一阵激荡。

        打量完白怪，她又去瞧白怪的孩子。

        虽然刚从母兽肚子里出来，但皮毛已经雪白莹润，脑袋上有两只狼似的尖耳朵，正瑟瑟抖动着。

        它的脊背没有翅膀也没有尖刺。

        她目不转睛看了许久，十分想上前摸摸它，抱抱它。

        瞧完之后，她更想救下这对母子。

        她要将它们带回去，让爷爷瞧瞧，爷爷见多识广，肯定知道它们是什么兽怪。

        白菱打量着白怪的同时，白怪也在打量着她。

        她知自己命不久矣，唯一割舍担心得便是她刚刚才出世的孩儿。

        人类对于她来说，是一个陌生的存在。

        可此时，她突遭袭击，不得不去信任眼前这个人类。

        她褪去血丝的眼睛，十分温和，静静注视着白菱。

        随即她长尾一扫，卷起自己的孩儿塞到白菱的怀中。

        口中没了□□的小兽睁开眼睛准备嚎叫，可是瞧见白菱后，它张了张湿漉漉的嘴巴，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瞧。

        之后又将小小的脑袋埋进白菱的臂弯中，不停地蹭着。

        白菱忍不住，也用脸颊回蹭了它的脑袋。

        白怪见此，原本哀伤的心情有所缓和，温柔地盯着她们。

        这等温馨的气氛没持续多久，白怪率先感知到不对劲。

        她艰难地站起，全身戒备地走向洞口。

        白菱见她这般，便知是那黑怪寻上来了。

        她已经下了决心要救这对母子，这时将小兽轻轻放在地上，准备与白怪并肩作战。

        哪料，白怪睨了她一眼，长尾卷起她的身子，狠狠往后扔去。

        她低吟一声，一道金黄网状的结界出现在洞口。

        最后又深深看了小兽一眼，白怪头也不回地飞出洞穴。

        白菱大恸，疾步到洞口，却被结界狠狠击打回去。

        一阵地动山摇袭来，洞中的石块纷纷掉落。

        眼看着一块巨石要砸向小兽，白菱敏捷爬起，一把将它重新抱进怀里。

        小兽睁着湿润的眼睛，忍不住发出尖细的嚎叫声，且开始用爪子去抓白菱纤细的脖颈，不多时便有红痕显现。

        白菱觉不出疼，单只是怜爱地望着这个即将失去母亲的虚弱小兽。

        正当惆怅时，外面红光大亮，紧接着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兽叫炸在耳边。

        白菱一凛，而洞口的结界这时也消逝，她迅速抱着小兽跑出去，随着地上的血迹，一路寻到了无底深渊的崖边。

        那只凶悍的黑怪不见踪影，只剩一个巨大的、令人心神巨颤的白怪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它硕大的金角，洁白的羽翼，背后的尖刺皆是血迹。

        腹部起伏时，它赤色的眼睛缓缓转动，最终落到了白菱怀里的小兽身上。

        小兽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开始痛苦地挣扎。

        白菱抱着它蹲在白怪的跟前。

        白怪用羽翼抚了小兽的鼻子，呜咽一声后，两道血泪从眼角淌下。

        它仰天长啸，腾空而起，浑身发出金光，脊背的尖刺怒张，心口前聚拢出一个冰棱。眼风一扫，那冰棱一分两半，分别刺入白菱与小兽的身体。

        一人一兽被红色光圈笼罩着腾空而起，一道低沉哀绝的声音响起。

        “此乃我族圣物，今日将其一分两半，分别放置你和吾儿身上。此刻起，你便与吾儿一命，她若死，你亦是。待吾儿成年后，务必带它回到昆仑山，事成之后，你便可重获自由。”

        话音落地，白怪的身体瞬时黯淡，吐出一口鲜血。

        她跌入山下。

        与此同时，包裹着白菱与小兽的光圈淡去，她们轻轻地落在地上。

        刚一落地，白菱便跌跌撞撞爬到崖边，却只见无尽的幽深与黑暗。

        白菱怔怔地望了许久，直到手背传来一阵温热。

        她扭脸看去，就见那只小兽四个爪子勉强站着，睁着一双动物般清明天真的眼睛盯着她。

        见她不理会它，又伸出一小截粉舌舔过自己手背，而后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她的手心。

        白怪并不信任白菱，为了以防万一，才将两人的命连在一起。

        白菱对此，多少有些气愤，可此时瞧着这只软乎乎的小兽，一颗心简直化成了一滩水。

        随即又想到，等它成年之后，也会如死去的白怪一样，有着金色的龙角，洁白的羽翼。气愤不由变成了期待与憧憬。

        从小跟着爷爷追逐妖魔，令她的喜好与平常孩子截然不同。相比于上学堂、做手工，她更喜欢的是观察各类妖魔鬼怪的姿容与习性。

        现在有一个如此珍稀的妖兽赐予给她，她自是要万分珍视了。

        如此想着，她压下了对白怪死的痛惜，抱着小兽一步一步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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