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一骑的精神体最近又开始闹自闭。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因为他的精神体即便出现也帮不上什么忙,但精神体实践课要求精神体参加,再这样下去他就要期末挂科了。
一骑不喜欢被人关注,但他是学校里的名人,这大半要归功于他的精神体——豆豆,一只花脸鹌鹑。对,鹌鹑。他爸爸真壁史彦的精神体是一只体长将近一米二,翼展超过两米五的金雕。这个体型在金雕里都算鹤立鸡群。他妈妈红音的精神体更是世所罕见,一骑觉得全世界可能也只有这么一只——拖着火焰般华丽尾羽的凤凰。而他,真壁一骑,他的精神体是一只还没有手掌长的黄叽叽的鹌鹑。
刚上小学的时候,一骑甚至问过爸爸自己是不是他们从垃圾桶里捡来的。那段时间大家的精神体都陆陆续续的觉醒了,虽然还是幼年体,但教室里净是安第斯神鹰、雪鸮之类的猛禽,即便是小型鸟都是食脑狂魔大山雀这种格外凶残的品种。兽类就更不必提,他们年级有两个班,不到六十个孩子,刨去有翼类和相对少见的水系和爬行类,剩下的精神体里豺狼虎豹占了一半。
精神体通常会在6岁左右出现,这被称为觉醒。12岁左右孩子们会分化成哨兵或者向导。这两次变化对身体负担不小,孩子们也因此会变得无精打采,甚至出现感冒发烧等症状。一骑身体从小就很好,运动神经发达,但他12岁生日都过了好几个月了,精神体还毫无动静。史彦带他去了几次远见医生的诊所检查也没查出什么问题。远见千鹤医生拿着全绿的检测报告跟他说,有些孩子的精神体发育比较晚,就像个子长得比较晚一样,并不会影响什么,而且类似病例以前也出现过。这种事急也急不来,史彦也只好耐下心,等一骑慢慢长大。
一骑当时并不理解爸爸的担心。精神体在他看来可有可无,之前没有他日子也照过了。精神体三个字就和哨兵、向导这样的名词一样,没什么实际意义。而且,他心里压着远比精神体觉醒重要百倍的事。
那是他7岁那年的夏天,他的同学小楯卫修好了一个不知从哪找来的破收音机,还说听见里面有神秘人说话。他和一骑、春日井甲洋、远见真矢等几个同学约好去神社一起听神秘人讲话。皆城总士——一骑曾经最好的朋友,也在其中。他们在大树下的阴凉里伴着阵阵蝉鸣摆弄收音机,夏天炙热的阳光打在地面上,几乎能晃花人眼。
一骑觉得那是个好日子,如果没发生后来的事的话。
其实一骑记不清后来发生了什么。但他忘不掉被粗粝的树枝硌得手掌生痛的感觉,更忘不掉手上温热粘腻的触感和他丢下总士转身逃开时如擂鼓的心跳。
一骑划伤了总士的眼睛。
总士的惨叫把一骑的生命割成了两段,无忧无虑的童年,和被愧疚压垮的之后。一骑想不起来为什么卫、甲洋他们在自己划伤总士时不在现场,他们明明在一起玩收音机。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总士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摔倒划伤的。总士从没责怪过一骑,对他的态度一如往昔,真心实意、没有半点虚假。但这反而成了压垮一骑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觉得世界上没有比他更自私、无耻、懦弱的人了,他连向总士道歉的勇气都没有。总士永远坚强、勇敢、值得信任,而他相形见绌、无地自容。
一骑再也无法直视总士灰紫色澄澈的双眼了。当连站在总士面前都成了一种无法承受的折磨时,一骑开始回避总士。总士后来也明白了什么,不再主动来找他。但其实,在总士看不见的地方,一骑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不曾挪开分毫。
一骑后来才知道总士的左眼看不见了。
更可怕的是,总士的精神体在那件事后一个月觉醒了。
和他的父亲皆城公藏一样,总士的精神体比两栖类更为罕见,是条从西方神话中走出来的龙。背负双翼的巨兽觉醒时体长就超过了两米。对尚且年幼的他们而言,白龙撑开骨翼时,遮天蔽日也不过如此。
然而,它的左眼是瞎的。
不仅如此,这条龙还有远见医生也说不清的白化症或者基因突变。公藏的龙通体漆黑,鳞片锃亮,像被打磨过的黑曜石。而总士的龙通体雪白,像把冬日里的第一场雪披在了身上。
那阵子,总士换了小块敷料,露出了已经愈合了的部分。一道狰狞的伤疤割断了他斜飞入鬓眉毛,一路向下,堪堪停在颧骨处。他的龙和他一样,庞大的体型放大了伤疤。一骑第一次看见白龙脸上那道几乎有他拇指粗细的伤疤时甚至失去了逃走的力气。他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四肢像被灌了铅。铺天盖地的恐惧将他兜头罩住,愧疚二字变作恶魔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手脚冰凉,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为什么受伤的不是我,一骑想。
大人们纷纷为此表示惋惜,这种惋惜在总士11岁分化成向导时达到了高潮。精神体是猛兽的家族的基因普遍霸道,通常有这些精神体的人会觉醒为武力值爆表的哨兵。这并不是说向导的战斗力弱,恰恰相反,一个高阶向导通常可以吊打十几个高阶哨兵。向导在精神控制和稳定性方面有哨兵难以望其项背的得天独厚的优势。他们不屑于用野蛮粗鲁、硬碰硬的方式对战,而是用强大的精神力直接击穿对方的精神屏障,干扰对方的行动,让其溃不成军。优秀的向导甚至可以让哨兵互相残杀或者干脆自杀,兵不血刃对他们而言并非难事。
但他们的敌人不是人类,而是festum——一种来自宇宙的怪物。
与festum作战需要驾驶法芙娜这种人形战斗机甲,而哨兵远超常人的身体素质能让他们能更好地掌控法芙娜,充分发挥机体性能。
不过当时的一骑并不知道festum是什么,这些都是大人们的秘密。他没听说过法芙娜,更不知道着平静的生活是龙宫岛付出无数换来的苟延残喘。
而总士作为一个极为罕见的强精神体拥有者竟然觉醒成了向导这事让岛上无数人唏嘘。
法芙娜并非人人都可以驾驶,即便是强哨兵也需要满足法芙娜对驾驶者的适配性要求才能与法芙娜同步。所谓要求也不是体能这种层面的问题,而是基因特质。总士很特殊,他的适配性是龙宫岛建岛以来最高的一个,因此众人一直对他满怀期待。然而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知晓内情的人都试图另寻他法,以应对失去了一个珍贵的战斗力的现实。
反观一骑,他的精神体忽然出现的时候,他正代表自己的班和平行班打水棒球赛。一骑是被当壮丁拉来的,他其实喜欢安静的地方。不过他出众的运动能力人尽皆知,同学找他帮忙打比赛,一骑也不好拒绝。一骑一棒挥出去,众人纷纷抬头试图看清飞到天边的球。一骑却低头,往边上挪了半步。他觉得自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第一眼并没看到什么,只觉得脚下有点儿痒。他定睛看了半晌,半扇毛茸茸的翅膀才出现在他视线里,在他脚边拼命扑扇。
一骑慌慌张张地把鸟捡起来跑去给站在场边充当裁判的老师看。老师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不要担心,因为精神体是一种跨维度的存在,不是随随便便能踩死的,然后低头对上了和拇指一样大的雏鸟。自负对各类幼年精神体都了如指掌的老师眯起眼盯了两分钟,挠了挠头,竟然猜不出这是个什么品种。
老师给一骑家打了电话,常年在家做陶器的史彦接到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学校。精神体出现是件大事,尤其是迟到了这么久的精神体。史彦想了想自己精神体小时的样子,又和儿子手里的小家伙比对了下,感觉不太妙。他不敢怠慢,出了学校就直接拉着一脸懵懂的一骑去了远见医生的诊所。
远见医生看见小鸟的时候也是一脸迷茫。她把小家伙里外外摸了个遍,又去数据库里翻了20分钟,才终于找到对应的资料——花脸鹌鹑。
史彦被这答案打蒙了,他忽然觉得头上有痒,像是长出了青青草原。幸而远见医生说虽然孩子的精神体和父母的精神体一样的概率非常高,但精神体突变的案例也是有的,他才把脑子里不着边际的想法都扔了出去。
而一骑那时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悲惨生活即将拉开帷幕。
一骑昨晚和他身娇体软毛绒绒的小鹌鹑促膝长谈了一整宿,因为千鹤医生说加强和精神体的联系可以促进其成长,不然精神体的存在可能变得不稳定、甚至会消失。加强联系的方法倒是不难,一起玩或者和它说说话都可以。精神体其实是主人身心的自我投射,精神体的状态能反映主人的状态。通过这些方法可以促进主人对精神体存在的感知、提升二者间的认同感,进而在觉醒初期稳定精神体在不同维度的存在。不过这些千鹤医生没必要也不会和一骑说。
一骑觉得如果自己现在6岁肯定能跟精神体玩儿的不亦乐乎,然而他现在已经12了,虽然离大人还有一段距离,但也过了和一只小鸡快乐玩耍的年龄。好在一骑是个脚踏实地,愿意踏踏实实解决问题的人,从不好高骛远。他看着两爪向前,字面意义上用屁股坐在他掌心里的微型毛球给自己设了个目标——希望它明天能站起来。
虽然一骑愿意和精神体好好相处,但有些方面他实在是力不从心,起名就是其中之一。他苦思冥想不知抓掉了多少头发只想出一个很羞耻的名字——豆豆,因为他的精神体还没有一个蚕豆大。一骑倒是想给自己的鹌鹑取个威风凛凛的名字。但不管是上古神魔,还是天地灵物的名字,放在豆豆这个身高不足6厘米,头上只有几根绒毛好似谢顶的小鸡仔身上就失去了原有的滋味。一骑觉得取不出好听的名字就算了,倒也不必自取其辱。他不想给自己制造新的笑点。
其实豆豆非常争气,一骑早上出门前豆豆已经可以跟在他脚边跌跌撞撞地跑了。豆豆身躯娇小到一口气都能吹跑,一骑总怕踩到它,想把它放到肩上或者头顶上。豆豆虽然高不过两寸,心却有天地宽,不仅宽,里面放了好大的一块秤砣。它铁了心要用自己不足一粒豌豆长的双脚和连半根翎羽都没有的小翅膀丈量世界,那勇往直前不怕牺牲的气势让一骑觉得它上辈子应该是个敢死队队长。一骑不想承认他连自己的精神体都收服不了,只能安慰自己它刚觉醒,他俩还没磨合好。
去学校的路因为豆豆变得格外漫长,一骑好言相劝,豆豆矢志不渝。商议无果,眼看要迟到的一骑只能武力镇压,一把抓过毛绒绒的小东西塞进兜里跑了。一路上小家伙在他兜里闹了个翻江倒海,一骑暗自庆幸今天穿了件结实的衣服,不然能让豆豆挠出个时尚爱豆的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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