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气息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宁静竹林中，一处素雅朴实的木屋里，一个看模样，大概八九岁的女孩坐在窗边不远处的书桌前，身形端正，模样认真。
她低着头，凝视着案几上的书卷，一手压着一边，一手随着上面的笔笔秀雅的墨字滑动着，嘴里边呢喃出声。
一字一顿，声音很小，却每一个都坚实的落在书房里另一人的耳朵里。
只见，窗外的风，和着长铃轻盈灵动的声响袭来，温柔吹动着她鬓角的发丝，一缕缕，有的被轻轻抚向脑后，有的则贴在她微微透着粉的脸颊上。
那样俏皮的勾勒着她侧颜温婉的线条。
虽还透着稚嫩，却因年龄的增长，已经可以从中窥视其未来是有多么天姿国色。
“铃——铛铃——”
霎时间，女孩面前，负手伫立在窗边的颀颀少年鼻尖微动。
那股苍翠欲滴，古朴却焕发着新生的香气扑面而来，是竹林，还裹挟着她的气息。
同样熟悉。
同样干净，纯粹。
像白纸……
不知什么时候，女孩读书的声音已经停住，只见她弯月般的眉微微皱起，抚着书的指尖也停顿在某一处。
她的视线凝固，另一只压着书卷的手不自觉握紧，似遇上了什么不可解的谜题。
“道……可道……非常道……”
她再次呢喃出声，两句之后却又停住，可不过片刻便又开始小声喃喃起来。
女孩面前的少年看着这一幕，神色未变，可从头到尾，视线却未离开片刻。
这幅样子，其实他已经看过很多遍，却每次总是如遇新的风景般，缄默己声，不动声色，久久立在那不愿上前打扰。
她……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依赖他……
半晌过后，女孩才终于从书卷中抬起头来，指着手下的墨字，黑白分明，似含着水光的双眸带着显而易见的困惑。
“夫子，你……你能帮玄儿看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吗？”
一道软糯糯的声音传入少年耳中，如同还冒着细细的，却依旧微不可察的热气的茶水，小小一杯捧在手中，温温的，让人感觉洗尽铅华般的舒服。
可是话音落地的那一瞬间，少年心底却浮现一丝微微的不快，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发觉。
依旧三年了，她和他的相处，却依然带着丝小心翼翼……
他知道，若是她自己能解决，那么她绝对会保持这个跪坐的姿势念许久许久的书，甚至有些时候，她宁愿把诸多疑惑藏在心里，也不愿来问他。
可尽管如此，他表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甚至嘴角还微微勾起，面容看上去，似乎与之前安静的注视相比更加温和了。
“是，公主。”
他轻道，缓步走到女孩的身边，随即他的手自然抚上桌沿，微微俯下身形。
霎时间，二人的距离顷刻拉近，近得似乎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女孩有些微微愣住，因为她闻到了香。
若有若无，可哪怕只有一丝都能被她立刻察觉，是如此……沁人心脾……
那是她走过竹林时才会闻到的。
可眼下，这气息似乎又和外面挺拔苍翠的竹林散发的气味稍有不同，里面……好像还夹杂的一抹悄然的，却独一无二的气味……
她知道这是什么，她曾在兮枝亭下闻到过。
“公主是不明白这句话吗？”
少年出声，声音似山间潺潺溪流般叮咚作响，漂浮在她头顶，虽明亮，却带着幽潭般的清冷与安静。
可女孩似乎还未反应过来，静静的一动不动。
见此景，少年心下了然，也不催促，却也保持着俯身的动作没有离开。
他瞧着近在咫尺的娇小人儿，面容上的温色渐渐收敛。
风动竹林响，名而花叶落。
不知过了多久，女孩才在一声“玄儿”的叫唤中猛然醒过来。
她像是做了一场很长的梦般，具体梦见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唯一记得的是梦的味道，微微的清甜。
和她身后站立之人，一般无二。
“嗯……”
她轻轻应了声，如蚊呐般。
三年过去了，对于他每一次的靠近，她依然不能做到完全适应。
见状，少年清秀的眉皱起，没有立刻出声，开始细细打量着身下的女孩。
她的侧颜总是很安静，有着与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没有的温婉和柔顺。
可此刻，她的唇却已经抿起，上面不再是往常的樱色，被贝齿咬住的地方露出微微的白。
随即，他视线一转，望向她压在书卷上，不知何时已经握紧的手。
“……”
他无声息的叹了口气，气息无意识的被吹拂到女孩的头顶，只见上面如几根黑缎般的青丝微微浮动。
一时静默无言。
女孩的心也越发紧张。
可就在她要忍不住出声的那刻，少年压在案几边缘的手悄然提起，随即覆上了她的手。
霎时间，两只大小不一，却同样白皙的手相互交叠，肌肤相贴的那一刻，不知刹那撩拨的，是何人的心弦。
“公主方才念得很好，不过这里，是道……可道，非……常道。”
他修长的手带着她的，在还泛着书香的纸上摩挲着，随着字字落地的声音，逐渐向下。
女孩似又愣住了，不知是因为依然不明那话的意思，还是因为近在眼前，那牵着她的手太过修长和温柔。
其实她已经完全看不见自己的手了，只能瞥见微微露出的指尖。
可即便这样，她却不会感觉到束缚，或者任何的被动。
他只是牵着她，像三年前的那个夏天，他拉着她的手，走进那扇红色高大的宫门一样。
她只感觉到一股温凉，像秋日里园林中飘落的银杏。
“那……这是什么意思呢？”
下一秒，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说得最多的，总是这句话。
……是什么意思呢？
这话似乎听上去似乎会给皓首穷经的先生留下十分不好学的印象，就像没有经过思考就脱口而出般。
无论是问的对象，还是问题本身，都是那样的空泛而不明确。
但在她身后俯身的少年知道，不是的，他的女孩不是这样的，她其实很聪明。
提问确实暗示着不知，可这，却是她对这个世间本该有的问候与致意。
只是这些，他一个人明白就够了。
思及此，他轻轻开口，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更加温柔一些。
“公主，你看窗外，可见竹叶飘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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