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露馅
乍一听见上官离的声音，吊死鬼险以为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你！你你你！”
上官离立马打哈哈：“小人见过夫人，有礼了有礼了。”
吊死鬼头一歪：“你是来杀我的？”
上官离连连摆手：“不不不，夫人，这一切都是误会……误会哈哈哈哈哈。”
“既是误会，便去杀了他……”吊死鬼颜色依旧凶煞。
“什么？”上官离一愣。
“你既与我一般恨他，何不助我杀他！”吊死鬼一双黑瞳闪烁，“何苦来拦我！”
上官离道：“只凭你杀不了他，夫人。”
吊死鬼一咧嘴：“凭何！我想杀谁，谁能阻拦！”
上官离皱眉道：“你可知他的身份？可知他的雷霆手段？”
吊死鬼怒道：“我管他是何身份！只管杀杀杀！”
“你自然不必管他身份。我只告诉夫人，此人，难杀至极。”上官离一笑，“但你若听我的话，我愿意助你，如何？”
上官离从业这么多年，也算是看出了些门道。要知这世上游于人世的鬼，多是一根筋。原因乃是这些鬼怪除却自己心中执念，对自己生前之事记忆很是模糊，且不定。
比如有冤的，便只记得与仇人的纠葛；有牵挂的，便只执着于亲情爱情的羁维。正如这夫人，忘却了裴宿的身份，只记得与他的冤仇。
世上之事多有定规定法，既想为鬼破除执念，必当用生前记忆来交换。这是天道轮回里打不破的规矩。
正因如此，心中偏执的鬼煞虽然凶恶阴毒，不辩是非，但很好骗。
只是大殷崇武，不论是柱国的阴阳寮还是住家的老百姓，都不愿意以度化为先，感之念之，多喜欢强行镇压，才至鬼患四起，为害一方。
果然，听闻方才还设阵要杀她的吊死鬼，一听上官离突然要临阵倒戈帮自己，真信了，立刻狂点头：“好！你说！”
戚行野也没料到这鬼竟这么好说话，看上官离的眼神都变了。
上官离捉惯了这类有执念的鬼，只要来到这一步，自然是胸有成竹：“我且问您，可曾记得自己曾是哪家的夫人？”
吊死鬼瞧着她，一时定住了。
“不记得了？”上官离摆摆手，“无妨，那夫人可知道，您同这裴宿，是个什么怨仇？为何非得杀他不可？”
吊死鬼定在原处，半晌摇了摇头。
好家伙，又是个糊涂报仇的。啥也不记得。
上官离再问：“那夫人除了复仇，可还记得其他什么吗？”
吊死鬼脸色阴沉下来：“要杀便杀，问这些做什么！”
“夫人！”上官离的脸也跟着一板，“若想复仇，还请配合。”
吊死鬼逼近几步，一双漆黑的瞳孔死死盯着她，配着她凌乱的长发，很是瘆人。
上官离面上不为所动，熟知内心有多忐忑。
这吊死鬼的仇怨定是极大，估计唯有国破家亡，被杀父杀母，才能从一个低阶小鬼熬成如此危险的鬼煞。若她真发了狂……
还不待她多想，吊死鬼瞬时贴近，一双失焦的恐怖双眼直直瞪着她，面色顽白，唇齿干裂：“有……”
上官离强忍着：“是什么？”
吊死鬼垂头，嗓音沙哑：“找……”
“找什么？”
“找，找……”她伸出嵌满长甲的手缓缓扶住了脑袋，喉咙里咕哝咕哝的，似乎很是痛苦。
戚行野在一旁看着，不由蹙紧了眉头。他悄悄退至上官离身后，暗道：“这鬼戾气极重，只知道杀人了。”
这鬼戾气确实重，只不过……
“莫拿鬼祟邪煞同你我作比，就算生前是个再胆小软弱之人，结做冤鬼都会性情大变，何况背负着血海深仇。”上官离低声道。
戚行野瞧这那吊死鬼的痛苦模样，又道：“她似乎什么都不记得。”
上官离看过去，噤声了。
“没想到，你除了会哄骗人，哄骗鬼也是好手。”戚行野垂眸瞧她，鼻子里逸出声轻笑。
“闭嘴吧你，我何时哄骗过……”许是想到曾经穷苦时的光辉事迹，上官离吞咽一下，“总之你莫要胡说。”
“好说，”戚行野一抬手，“喏，既然都骗到了，何不动手。”
“如何动手？”上官离打他，“别给我出馊主意。”
戚行野问：“你真要杀她？”
上官离默了一下：“比起是否要杀她，如今我更好奇——”
“她与裴宿的冤仇。”
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出，抬哞对视一眼，又仓皇移开。
“咳。”上官离摸了摸鼻子，“看来你我想到一处了。”
“你……”戚行野道，“你那日说，我身上的蛊不是你下的。”
上官离翻了个白眼：“本就不是。”
“可裴宿同我说，是你。”戚行野抬眼，眸中星星点点，似有探究之意。
上官离更是不屑：“他的话你也信，脑子被驴踢了吧。”
“怎么，为何不能信？”戚行野绕过来，挨她极近，“上官仙师撒的谎也不少啊。表面上效忠神官，实则与我暗度陈仓，逢场作戏，你的话，就能信了？”
“……暗度陈仓？”上官离乍一听这词，脸上就腾的烧起来了，一字一顿道，“你在放什么屁！”
她咬牙切齿地说罢，顺道扬手就打，看似软绵绵的拳头却十分有力，石头似的落在戚行野身上。
“喂！”戚行野刚要拦，忽然一只苍白的手猛然闪过，一把攥住了上官离作乱的手腕子，力道之大似是要将她的骨头捏作齑粉。
一阵剧痛。
上官离张着嘴，冷汗飞下，痛到一句话说不出来：“啊……”
“休动吾夫！”
一句阴狠沙哑的话掷地有声。吊死鬼惨白着脸，看上官离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吾夫？！！
上官离眼睛霎时瞪地铜铃般大，这老媪，满嘴胡话！莫非是死前得了什么疯病吧！！
戚行野乍见上官离被擒，也急了，手往上官离兜里一伸，掏出张符就盖在吊死鬼脑门上，趁符箓生效顺势扯过她的长发往地上狠狠一掼，黑血肆溢。
他单膝抵住吊死鬼的头颅，抬臂一剑斩断了她的手：“敢尔？！”
吊死鬼发出一声颤抖地怒嚎，又有血泪夺眶而出：“吾夫！！！”
戚行野看着她苍白可怖的面孔，不知为何，竟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你在叫谁？”
上官离惊犹未定，看着突然发难的戚行野，一个怔愣。
“你在叫谁？！”
吊死鬼皱起脸，盯着他瞧，意外地没有还手。
上官离唯恐吊死鬼发狂，连忙歃血设了个简易阵法，暂时捆缚住了吊死鬼。她忍痛上前拉他：“你怎么了？”
戚行野无动于衷，忽而一把扯过上官离腰间的金牌，怼到吊死鬼面前：“你可认得？”
“认得。”
“谁的？”
“夫人的。”
“夫人是谁？”
“夫人死了。”吊死鬼一双空洞的眸忽然回神，喃喃。
“夫人死了！！”吊死鬼忽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咯咯咯的，“死了！！”
“都是裴宿，都是裴宿！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
正当上官离以为吊死鬼要再度发狂时，忽然一道光剑直直飞出，剑影上祭着一道赤色咒文，威压极高，让人喘不过气。
还不待上官离看清，那道光剑赫然竖插在吊死鬼喉间，赤色咒文仿佛一只吸盘罩在吊死鬼的脸上，老媪本就不平整的脸在瞬时起皱衰败，由白呈灰青。
“别……”戚行野嘴唇颤了一下，倏尔伸手去拔吊死鬼喉间那把剑。
“呃！呃……”吊死鬼伸着长舌，待剑被拔出，赤色消隐，整个身躯刹那间便化成干骨，仿佛被榨干汁液，一碰就碎的枯枝。
死了。
彻底的。轻而易举的。
戚行野赤红着眼，忽而转首去瞧不远处翩然而来的身影，眸中有火在烧。
就这么死了？！
上官离更是惊异，待看见裴宿时，这份惊异变作了惊恐。
那人缓缓踱至上官离面前，蹲下：“又见面了。”
上官离扫了眼地上的枯骨：“你杀的？”
裴宿颔首。
“你在耍我？”
裴宿低头扬唇：“别这么说，应该是，请君入瓮。”
上官离心中狂震。
“你说是不是，”裴宿的目光缓缓移至戚行野脸上，玩味道，“世子殿下？”
戚行野极慢极慢地抬起头，同他对视。
“你……”上官离直起身子，“裴宿，他是春水先生，不是劳什子的戚行野！你可看清了？”
“哦，是吗。”裴宿嘲讽道，“那看来上官仙师，是被小人蒙骗了。”
上官离暗道不好，今日她还能活着走出这阴阳寮吗？！
“世子殿下。我知你前来，特意寻来你的乳娘同你团聚。”裴宿半蹲着，莞尔道，“哦对，还有你那，刚死了不久的娘。怎么样，这份礼，你可还喜欢？”
卧槽！
卧槽！！这个贱人！！！！
他恐怕最开始就认出了戚行野，特意设了这个局，还掳走定国侯夫人和她的老奴婢，这老奴便是这吊死鬼！她口口声声的吾夫吾夫，分明是在叫定国侯夫人的乳名舞伏！
至于这定国侯夫人，怕是早已遭难了。
戚行野觉得自己可笑至极。像捆快被烧尽的柴火，总有人在他快熄灭时，一把一把的添柴作乱。
真当他……好欺负吗。
他盯着裴宿那张虚伪的脸，胸口剧烈起伏着，正待上官离暗道要露馅儿时，竟轻轻地，勾唇笑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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