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生前
“仙师，小的来送晚膳。”
上官离起身开门：“嚯，这么丰盛。”
小神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神官大人说您是贵客，不能慢待。”
“哎，我问你。”上官离接过托盘，“你们神官现在在干嘛呢？”
小神使道：“这个点，不是在用膳就是先回城中了。我们神官大人从不在西分寮留宿的。”
上官离眼睛一眯：“从不留宿？为何？”
“是的。”小神使一点头，“自然是因为那难缠的吊死鬼。”
这小神使倒是耿直，比她遇到的其他阴阳师都和善不少。许是官小人微，不曾了解阴阳寮背后的事和她同裴宿的渊源，只当她是他们大神官特邀来的贵客呢。
“来，你进来。”上官离拉着小神使进了屋坐下，“我还有些事想请教小神官。”
小神使连连摆手：“不敢当不敢当，我站着就好了，您有什么事问便是。”
上官离也不客气：“这吊死鬼，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小的不知。”
“她生前的身份你一概不知？”
“不知。”
“那她是为什么被捉进阴阳寮的？死之前又经历了什么？”
“……不，不知。”
“没事儿，那你可见过她，长什么样？”
“这……小的更是没见过。”
“……”上官离沉吟了一下，“那关于这吊死鬼，你知道些什么。”
小神使有些不安地看了她一眼：“小的，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上官离不悦：“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啊！”
小神使嗫嚅了一下：“小的只知道，这吊死鬼比以往的都难缠许多，连大神官都不胜其烦，日夜被扰的不得安宁，很是头疼。”
想了想，又补充道：“小的从未见过神官大人如此这般。这吊死鬼也是奇怪，偏偏纠缠我们神官大人一人，这两日神官大人心情不佳，连带着阴阳寮上下都乌泱泱的。”
戚行野蹙眉：“只他一人？”
“是啊，很奇怪吧？”
“莫非……”上官离转了个头，同戚行野对视一眼，“那个，小神官，你先出去吧，谢谢你啊，我知道了。”
“好的，您有什么事叫我便好。”
待小神使推门出去，上官离忙不迭道：“这人怕不是裴宿的什么宿敌吧？”
“有可能。”戚行野颔首，“两三月前被捉回，被关押折磨，不堪其扰自缢而亡，死后结做鬼冤，还偏偏只纠缠裴宿一人。”
他一顿，看向她：“你也觉得奇怪？”
“自然。”上官离赞同道，“我若是个被阴阳寮惩治的寻常恶徒，死后结做鬼煞，定是要纠缠他阴阳寮上上下下，一个都不放过，而这吊死鬼，却偏偏纠缠他一人，怎么看怎么奇怪。”
戚行野敛下眸子：“不过，该是怎样的鬼煞，连他裴宿都治不服。”
“我也正是奇怪这一点。”上官离托着腮，“平日他让我驱鬼，都是在城外十里外的偏地，如今一个小小吊死鬼，却叫我来他阴阳寮内。”
“小心些吧。”戚行野瞧她，“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上官离无所谓道：“小心什么，我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怕他不成。”
戚行野眸色深邃，看着她泰然自若的样子，一时有些沉默了。
上官离忽然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我说，你父亲锒铛入狱，表妹在裴宿府上，那你的兄长和母亲呢？”
“兄长充军，母亲进了掖庭。”戚行野垂眸，漠然一笑，“还未定罪，便先行抄家，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深仇大恨。
上官离问：“你没想过救他们出来？”
“自然想过，只是行之惟艰。”戚行野道，“若说往日还有父亲一党同他分庭抗礼，那如今裴宿权柄如日中天，谁还肯为我戚家求情。待我……”
他忽然停顿了一下，看着上官离：“所以我才跟你说没那么简单，万事小心，总是没错的。”
“车到山前必有路，明日之事明日再说。”上官离敲敲碗，“来，吃饭。”
戚行野抿起嘴，神色有些莫测：“你倒心大。”
上官离一笑，她从未觉得这事简单，但凡有裴宿出没的地方，发生再简单的事，也会变得复杂。
这种感觉在次日晌午撞见裴宿那张笑里藏刀的脸时，显得尤为明显。
“上官仙师一觉到晌午，可是昨晚没睡好？”
上官离打了一半的哈欠收也不是，放也不是：“没，没有。”
裴宿眼神意味不明的。
“这，大神官您日夜兼程的，两头跑，不累吗？”
“多谢关心，裴某不累。”裴宿一笑，“论劳累，如何比得过二位。”
生怕戚行野听见，上官离下意识地收了收门：“您这是什么话。”
裴宿有些兴味：“哦，裴某说错话了，抱歉。不过今晚就要破阵收鬼了，不知上官仙师准备的如何？”
准备……准备个屁！也不知这吊死鬼是个什么风流人物，阴阳寮上下把这人的生前生后相关讯息捂得死紧，像母鸡孵蛋似的，也不怕把这蛋捂臭了。
若不然，问问他？
上官离抬眼瞧他，一昂首：“我有问题。”
裴宿道：“但说无妨。”
“这吊死鬼生前什么来头？”
“从前是名门望族吧。”触及上官离震惊的目光，裴宿处之泰然，似在回想，“不必惊讶，若非名门望族，又怎能同裴某有故交。”
上官离被他这臭屁发言尬住了：“故交？”
怕是故仇吧。
裴宿神情悠然：“不重要，你只管捉便是，裴某还有要事，一会儿就走，此事就麻烦你了。”
“行。”上官离应下，打算先去看看吊死妇生前的屋子，也好排兵布阵。但裴宿这三言两语，着实让人觉得奇怪。
名门望族……也不知是哪家这么倒霉。
“哎，过来。”上官离朝送走裴宿的小神官一招手，“那个吊死鬼的屋子，现在可方便查验了？”
小神使道：“方便方便，昨日趁阵尾好歹是清理出来了，如今以没了多少煞气，仙师要看便去看吧。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他们正在烧这鬼的生前之物，烟大得很，仙师不如等一刻再去？”
“你说什么？烧了？！怎么能烧呢！”上官离一惊，“烧之前怎么不问过我！”
这阴阳寮捉鬼拿鬼的路子同她可不一样，阴阳寮是用强，她是怀柔，攻煞先攻心，如若对一鬼煞毫无了解，这还如何度化，捉捉捉，捉个屁！
“这多晦气，何故要留啊……”小神使有些为难，“您若是想去看看，现在去也来得及……”
“哎呦！我真是服了你们！”上官离火急火燎一招手，“春水，走！”
戚行野一直在旁听着，立刻跟上。
从西厢出来，远远便能瞧见那恶鬼旧居初飘扬上涌的滚滚浓烟，缠绕着汇聚成灰蒙蒙的一片，仿佛青天白日里的一妖怪，着了些煞气，很是呛人。
上官离一路疾跑过去，边跑边吼：“都给我停下！别烧了！”
那大神使扫她一眼：“不用管她，烧！”
“烧什么烧，我烧死你信不信！”上官离一把夺过火把，抡圆了胳膊就要去打那神使。
神使瞠目结舌，慌忙闪躲：“放肆！你胆敢……！”
“我奉大神官的命，有何不敢！”上官离拿着那火把指着他，威胁道：“灭火！”
又一逼近：“不然烧你！”
神使：“……”
“立刻！”
“灭！”神使一撇嘴，下令道，“把火灭了！”
上官离道：“别拿水扑，坏了我的线索！劳烦神使祭出几道灭火符，万分感谢。”
神使一怒：“灭火符一道就要十钱，你别得寸进……”
上官离火把一顶：“嗯？”
眼见着火就要燎着头发，神使一惊，颤颤巍巍从怀里掏出张灭火符：“拿去！”
上官离将火一收：“早这样不就好了。”
待火势一去，浓烟飘散开，上官离盯着眼前一地黑屑，傻眼了。
该烧的不该烧的通通烧了个精光，这还能瞧出什么！
神使站在一侧，阴阳怪气道：“哎哟，看来仙师来晚了，都烧光了，这可怎么是好。”
上官离斜他一眼：“屋内还有东西吗？”
神使一扬下巴：“没了，都没了。”
“为何不知会我？你故意的是吧？”上官离一眯眼，“你知不知道是大神官……”
“唉！”神使一扬手，“您可误会了，千万别拿我们神官大人来压我，我也是奉了神官的命才烧的，莫非神官大人亲自下的令，本神使也要知会你不成？”
上官离蹙起眉：“他亲自下令让烧的？”
神使颔首：“不错。”
以裴宿如今在朝中地位，每日定是案牍劳形，抽身不开，能亲赴城西已是意外，怎的连这种小事都要特意知会一声？
不对劲。
上官离一侧首：“春水，再看看。”
不用上官离吩咐，戚行野已经在那堆黑灰里翻找了，也不嫌脏。
上官离睨神使一眼，不屑道：“行了，神使大人日理万机，没事儿就请回吧。”
神使一吐气：“上官仙师慢慢找吧。”说罢就一踩脚带着一群阴阳师离开了。
上官离撤回目光，同戚行野二人一前一后，在满是灰埃尘土中寻找着一些残留下来的遗物，但多是破布烂履，寻常至极，并无什么有用的东西。
“呸呸呸。”上官离碰了一鼻子灰，扶着腰站起身，“罢了，没有就不找了，破神官，我帮他尽这份力做什么。”
戚行野拍拍手起身：“问你自己。”
“你什么意思，怪我？”上官离胸中一口气就上来了，三步并作两步朝他走过去想要理论，谁料还没走到跟前，忽然脚下被什么一绊，踉跄着跌了过去。
戚行野下意识伸手一接，温软的气息扑面而来，将人稳稳收进了怀中，心脏一紧。
两人皆是一愣。
上官离心漏跳了半拍，挣扎着想要起来，脚刚沾地，密密麻麻的疼痛感就蹿了上来：“嘶……”
戚行野被迫又接住了她，贴着她的发梢问：“崴到了？”
隔壁站岗的阴阳师：妈的，好刺眼。
上官离颔首：“好倒霉。”
“站好。”戚行野扶稳她，蹲下身去瞧她的脚踝，冰凉的指尖触上来的瞬间，倒教上官离一个激灵，她低下头，刚想说些什么，忽然眼睛一凝：“喂。”
“有些肿，怎么崴的？”戚行野抬头：“怎么了？”
上官离拍拍他，一指脚边：“你看，金的。”
戚行野有些疑惑地拾起绊倒上官离的罪魁祸首，抹干净表面的灰尘，去看金牌表面被融了一半的字，待分辨出那是个什么字的时候，蓦然浑身一抖，瞪大了眼睛，僵住了。
怎么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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