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入戏
上官离一听见这声音，就知道大事不妙。
偏是戚行野彻夜未归，脸上不带妆，除却发型同以前不大一样，但只要见过他的应该都忘不掉这张脸。这真的有可能瞒过去吗？
戚行野面上看不出什么，可心里也定是万般紧张的。
上官离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音调说了句：“记住自己的身份！”
话音刚落，车帘就被小神使掀了开来：“二位，请吧。”
上官离深深看他一眼，率先下了车。
眼前的人果真是裴宿。气定神闲地站在那儿，面上还是和煦的笑，冲上官离点头致意。
上官离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首去瞧车内的人。
仓皇危殆之下，也不知戚行野有没有将话听进去。只怕是就算听进去了，假倌见神官，裴宿这关必是难过的，但所谓灯下黑，古话说的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只希望千万别再出幺蛾子。
看见紧接着上官离身后下车的男人，裴宿嘴边的笑微微回撤，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流转，问道：“这位是？”
上官离把戚行野拉到身侧，假意道：“神官您没听说吗？我俩的事儿。”
闹这么大，自然是听说了的。
裴宿盯着戚行野的脸瞧了一会儿，半晌一颔首：“春水先生，略有耳闻。”
上官离不动声色地踢了一脚戚行野的膝盖窝。
戚行野心领神会地曲着膝装矮子，凹着语调语气：“见过大神官。”
这一声还真挺伶人，嗓子里头能掐出水。
上官离也是第一次听，眉头一扬。
裴宿听闻，有些意外地打量着他，转而道：“确非池中物。”
“是吧？娇不？”上官离顺着话往下说，“在家更娇。”
“裴某有幸。”裴宿一笑，“不过从前竟不知道上官仙师属意世子？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真是遗憾呐……”
“不过好在，你身边也有了新人，可喜可贺。”
惺惺作态！
上官离内心狂叫，面上还是不动声色，“谢谢谢谢。比起前世子，我更喜欢我家春水。”
裴宿一点头：“春水先生娴静似娇花照水，自当如此。”
“过奖过奖。”上官离话锋一转，“不过，不是说驱鬼吗？怎么还引我们到这……什么城西分寮来了。莫非你们阴阳寮里头，还缺人捉鬼不成？”
“哦，这所分寮刚建不久，没什么人力，常常不太平，裴某就是怕你疑惑，才特意前来一趟。”裴宿一顿，语气有些玩味，“却不想赶了巧，竟能见到大名鼎鼎的春水先生。”
“去，”裴宿一招手，“机灵点，给上官仙师和春水先生备一间房。”
上官离听到“一间房”的时候，微不可察地愣了一下。
备一间房？
其实方才自下了车，上官离心中便一直惴惴打鼓，虽然日前取药时裴宿并未提及此事，但真见了戚行野真人，七八分像的样子，未免不会觉得奇怪。可如今看来，裴宿似乎真的没有显露出什么怀疑的意思。
莫非真是戚行野演得太好，裴宿这是……真没看出来？真没察觉到？可这一切会不会顺利得有些过分了……
这厢戚行野低眉“娴静”地站着，装出一副十分乖巧不敢说话的样子。确实同从前那个心比天高，傲物轻慢的世子殿下简直有天壤之别。
上官离心道无他，说不定裴宿真没瞧出来端倪，那可就皆大欢喜了。
一间房就一间房吧，介于她十分满意戚行野的表演，连踏进阴阳寮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这鬼做人时，就住在那间房里。”领路的小神使一指，“很晦气，煞气重，怨气浓，你们先别进去。”
上官离一愣：“不进去怎么驱鬼？”
小神使一皱眉：“她会自己出来，晚上的时候。”
上官离问道：“她的尸体呢？”
“已经埋了。”
“葬在何处？”
“……郊外荒地，不知何处。”
上官离瞪大眼睛：“你们有没有职业操守？葬人也不选个好位置吗？”
小神使：“……”
“说真的，这人是不是你们给害死了。”上官离一抱胸，压低声音，“你别紧张，我晓得阴阳寮有时手段激进，这人既然含冤而死，你们就没做点什么手脚？”
要知鬼煞皆是死人所化，阴阳寮里藏着的鬼绝不仅仅都是自然而死的，裴宿这种人，从来不把他人的命看在眼里。她本来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一个低阶的吊死鬼会怨气这么浓，闹出这档子事，这人不知生前被用了怎样残忍的手段。
小神使有些为难：“这……我位阶低，接触不到，不是很清楚。”
上官离放下手：“罢了，问你也是白问。你们大神官呢？”
“神官大人有其他事，二位有什么事，就问我吧。”从廊后绕出来个神使，观他衣服上的九道赤水纹，就知道这人的品阶不低。似乎就是她回金陵时，裴宿身边那位臭脸的神使。
神使目光在戚行野身上顿了一下，转而道：“我是神官大人的随侍，二位有什么疑问吗？”
二人对视一眼，上官离问道：“这人葬在哪？”
“城郊的荒坟岗。”
“所谓何人？”
“不知名一妇人。”
“因何而死？”
神使抬眼，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吊死鬼，自然是吊死。”
这她会不知道吗？她是想问这吊死鬼怨气冲天，这怨气的来源是什么，如果有冤，那冤情又有什么？即便能同鬼神交流，可如若对鬼煞的生前生后毫不知情，她的阴阳符箓便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
“我是想问，为何一个吊死鬼会有这么大的怨气？”
神使看了她一眼，不屑道：“上官仙师的问题还真是多啊。如若什么我都知道，神官大人又何必请你来。”
“……”
她又不是先知！人在阴阳寮里，怎么死的因何而死的，这群人不该是最清楚的吗？这神使眼中的鄙夷都快溢出来了，分明是看不起她才故意刁难。
“你也知道，我是大神官请来的。”上官离绕着他走了一圈，歪头道，“想不出，声名鼎鼎的大神官手下的人做事都这么敷衍的？不知若是裴大人知道了，会是个什么表情。”
神使瞧她一眼，皱了皱眉：“何意？”
上官离眨眨眼，一笑：“我说我要去告状！听不懂吗，你们阴阳寮的人不都很聪明吗？我要去告状，告你做事敷衍，态度恶劣，让大神官狠狠地罚你，听懂了吗？”
神使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人如此坦率，瞪大眼：“你！”
上官离很傲慢地抬起下巴：“我？”
神使一抿嘴，不悦道：“有话便问！”
“这不就对了嘛。”上官离很满意地提起嘴角，“因何而死？”
神使一甩袖：“被逼疯了，上吊自尽。”
上官离一愣。
逼疯了？阴阳寮用的什么手段，又为什么要把一个妇人逼疯寻死……
“死于何处？”
“那个房间。”神使按下愠恼，一指，“她一直住着的，大概两三个月了。我们把尸体运出来后，便为鬼作乱，日夜扰的神官大人坐卧不宁。”
上官离眼色一凝：“扰他？何故扰他一人？”
一直站在旁侧的戚行野忽然开口：“因为他是大神官。”
神使瞟他一眼：“不错。总之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清理这间房，布阵维持了半个月吧，今晚上她暂时不会出来，但明天这阵法就撑不住了，届时还需仰仗……您。”
上官离看着几丈开外阴气浓重的房间，神色有些凝重。
“总之这鬼煞不好对付。今日二位先下榻休整吧，养精蓄锐，有事随意传唤他们便是。”神使一抬手，召来一直站在一侧的小神使，“送客人去西厢。”
小神使颔首应下，二人被一路带去西厢的客房。
这座城西分寮虽然也沿袭了阴阳寮一贯的阴森色彩，但却比城中那座敞亮多了。
小神使推开门，很知趣地伸手：“二位先安顿着，我就不打扰了。”
上官离微笑着颔首，头刚转回来，笑就僵在了当场。
裴宿真的给他们只配了一间房。
这就罢了，关键是这偌大的房间，真的只有，一张床！！
床不小，完全足够睡下两人，纱帘幂离，床品齐全，双枕都铺了金丝，很是精致雍雅。
上官离把包袱放下，只觉得如芒在背，表情僵硬：“那个……”
戚行野刚跟上官离吵完架，此时此刻脸色也有些奇怪，循声看过去。
上官离吞咽了一下：“要不咱们再问他要一间房？”
戚行野攒起眉头。
“你是不是怕多生事端不好？”上官离捏着包带子，嘟囔了一声，“我也觉得，要不……”
“不必。你说的，”戚行野放下包袱，看向她，“记住自己的身份。我们若分房，恐他会生疑。”
上官离一挑眉：“啊，不分房，那怎么办？”
她忽然往前一凑，逗他：“你跟我睡？”
戚行野神色一紧，往后退了退：“做甚！”
“嗐，别见外嘛。”上官离往床上一坐，一拍身侧，“坐坐？很软诶！”
戚行野一脸不情愿：“不必了！”
“来嘛来嘛，”上官离伸手去拉他，“春水，我的小心肝，可想死我了。”
戚行野如临大敌，一把推开她，压低声音：“上官离！”
熟料上官离一把搂住他，像见了唐僧肉的白骨精，两臂箍得死紧：“小宝贝，让阿离姐姐稀罕稀罕。”
被抱着的戚行野一颗心跳的像鼓动的棒槌：“你别……”
恰逢此时，门被敲响。
上官离目光紧随着从窗口踱到门前的身影，放开手。
什么突如其来的热情，分明只是逢场作戏。
戚行野瞪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冷静的脸，忽然有一瞬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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