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下蛊
上官离自柜台上拿了个铜镜子，叫住戚行野：“喂。”
戚行野转过头，接过她抛过来的东西，不屑道：“又是这破玩意儿。”
“破玩意儿。”上官离扬唇一笑，“也不知这破玩意儿，您哪次没用上？”
可不是嘛，第一次和柳明召那群公子哥来尝鲜，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吓昏了过去；第二次独自来百鬼集欲要证明自己，结果又被画皮鬼撩得四肢僵劲。
戚行野把铜镜子往桌上一丢，指了指鬼屋的门道：“你这么担心本世子，不如陪我一同进去？”
上官离：？
你没事儿吧？
戚行野靠在门边上：“毕竟你术法拉胯，要是这铜镜突然失效了，或者本世子不小心将它丢了，你如何来救我？”
虽然惊愕于戚行野的从善如流，但偷偷跟着他一起进去这事儿，她也不是没想过。上官离的内心依旧万分挣扎是否要听裴宿的鬼话给他下玲珑蛊，但既然这世子这么上道，邀她同进，她便也恭敬不如从命了。
关键是……抛却其他的不想，上官离是真的很想看看戚行野撞到鬼被恐吓的模样。
“好啊。”上官离扬起眉，从袖中抽出根绸带子，将另一端抛给戚行野：“我带你一程便是，你要是能完好无损地走出来，我以后保证不拿这事儿调侃你。”
戚行野下意识地捏住绸带，有些错愕地看着她，不知为何上官离竟没有拒绝。他定睛瞧了眼掌心细软温凉的布料，轻轻摩挲了一下，有一点儿失落，就一点儿。
说句实话，恶鬼邪煞，他终归还是怕的，虽然有了同五身鬼的那一战，多少练了些胆子出来，但有些东西仿佛是出生开始就烙刻进了他的骨子里，怕鬼是真怕，但他这人，就是不愿意认这个怂。
戚行野狐疑不决：“你保证？以后再也不拿这档子陈芝麻烂谷子的说事儿。”
上官离一拍胸脯：“君子一言！”
左右可能也没下次了。
戚行野有些鄙夷地睨了她一眼：“……”
上官离知道他不能信，也不屑争辩，干脆直接上前一脚踢开鬼屋的门，冲他扬了扬手中的飘带：“走不走。”
鬼屋大门甫一打开，一股子阴寒可怖的气息就从戚行野的脚底板直接蹿上了脑，凉得他一个激灵。
外面是裹挟着冷雨呼啸的风，眼前是深不可测一片黢黑的鬼门关，隐隐能听见窸窣的低沉鬼音。
上官离微微放长了绸带，跟他保持着三尺距离，好整以暇地瞅着他：“不会吧世子殿下，这就怂了？”
戚行野攥紧了绸带，镇定道：“走！当然走。”
上官离抬了抬下巴：“走啊。”
戚行野故作倨傲：“你走啊。”
不知为何，上官离忽然想起当日在五身鬼藏身的地洞里，这世子也让她先行开道一事。她不由暗自腹诽——就是怂了，还非要惺惺作态。
上官离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手一摊：“先给钱。”
戚行野不耐地瞅了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两颗碎银子丢给她：“见钱眼开。”
“哈哈哈哈哈，谢谢惠顾！”上官离喜笑颜开地掂量了一下，二话不说塞进了怀里，单手一提绸带，迈开步子就进去了。
绸带在空中骤然绷紧，戚行野被她一拉，心中虽然微紧，但金口玉言已下，抿了抿唇还是随她进去了。
待他后脚踩在鬼屋内，身后的大门倏然关上，掀起脚下一抹阴凉的风，有些瘆人。
戚行野喉结滚动了一下，耳边一声不近不远的恶鬼呜咽，捏着飘带的手指不由紧了紧。
上官离察觉到身后人的细微停顿，毫不意外地回过头，嘲讽道：“怕了？”
“谁怕了……”戚行野谨慎地环视了周遭一圈，努力适应着四周昏暗的坏境。几盏几乎照不见什么亮的灯摇摇晃晃，跟个摆设似的。
“过来。”上官离拉了拉绸带，根本没信他的话，“往哪走？自己选。”
为了追求顾客的完美体验，上官离这百鬼集里可谓是九转十八弯，每一弯都能撞见不同的鬼。关键是因为收的各路鬼煞太多，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哪知只鬼窝在哪个坑，只记得些异常惊悚可怖的鬼煞在哪一弯里。
只有让玩家自己选咯。
戚行野渐渐适应了屋内黑暗的环境，有些不悦地吐槽道：“你自己的店，不知道往哪走？”
巧了，她还真不知道。
“如果全程都由我带着你走，有什么意思？”上官离抱臂道，“你自己选好。”
戚行野闻言，另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拽上了那根细细的绸带，面上还是一副自若：“右手边。”
“……”
上官离抬眼，侧首去瞧右手边那堵厚厚的墙，与此同时，耳边是真瞎子戚行野的一声痛呼：“啊！疼！”
戚行野本转首欲走，谁知梁上忽然伏下只顽劣小鬼，龇牙咧嘴地恐吓了他一下。
戚行野转身闪躲，熟料一头撞上了那堵厚重的墙，吃痛地叫了一声，咬牙切齿的：“这什么？！”
“世子殿下，”她敲了敲冰凉的石板，凉飕飕地提醒道：“一个小小跳粱鬼，您不会吧？”
头上鼓了个热热的包的戚行野：“……”
完了完了，这回脸丢大发了。
戚行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半晌有些气急败坏地一把扯下绸带：“关你屁事。”
手上一空的上官离一脸懵然：“那我走？”
“你跟着便是。”戚行野把绸带几圈缠在手上，有些胡乱，“本世子用得着你带？”
上官离沉默了一瞬，很配合地给他让道：“您请您请。”
戚行野鄙夷，拍了拍他金贵的衣袖，直接往左前侧那条最窄的小道去了。
好家伙，还真是哪条道险走哪条。纵然鬼屋内九转回还，但有几条道的尽头都是同一个，若她没记错，这条窄路的尽头……
上官离看着那条小道，不由吞咽了一下。
独步踏进小走廊，这回连浅淡的光影都被卡在细窄的入口进不来，周遭一片漆黑，只能听闻更深更暗处的窸窣幽灵细语，很是磨人神经。
上官离随着戚行野一脚踏进去，刚走没两步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枯枝，惊得前方的戚行野一个激灵，万分警惕：“什么在响？！”
上官离闻言，扶着墙小心翼翼地拿开脚，盯着身前那个隐隐约约的人影，心中一阵好笑。
戚行野长身半俯，内心七上八下地往前走，终于站定在了第一道门前，四周皆没了路。
戚行野梗着脖子，眼睛一闭，唰的一下推开柴门。
几乎是霎那间，整个黑暗不透光的屋内骤然暴起一阵哭嚎，如泣如诉，摄人心魄。
一股咸潮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耳边是无数无发的小鬼嚎啕，竟直直往门口扑过来，黑压压的一大片，不详的预感直冲戚行野的脑壳。
“是舟幽灵！”上官离连忙狠狠一推戚行野，催促道：“屏息凝神，跨上去！”
戚行野吓得腿脚都有些软，被上官离一推，几乎是视死如归地把心一横，三步跨过地上能没过大腿的水滩，踩上幽灵船，迅速远离了结伴成群的舟幽灵。
上官离拉着他的胳膊，躲过几只落单小鬼的生扑，十分迅猛地拉着他站上甲板，直接顺着水流直下侧边的洞窖里，有惊无险地绕过了鬼哭滩。
戚行野踩了一脚水，只觉无比难受黏腻，心跳之余也不忘狠狠攒起眉头：“好脏！”
“舟幽灵聚集之处极易迷失方向，不快一点儿怎么行？”上官离蹲下身去探水流速度，“娇气。”
“谁知道你这屋子里还能有个水潭？”戚行野气不打一出来，“这是人干的出来的事？”
“闭嘴吧，世子殿下。”上官离站起身，嘴边提起个笑，“马上进食水鬼的老窝了。”
戚行野疑惑道：“食水鬼？”
“最喜欢沾了人肉味的水。”上官离指了指他湿了的下半截衣裳，坏笑道，“比如这种。”
戚行野陡然色变，浑身肌肉都绷了起来：“什么？！”
上官离揣着九成九的坏心眼儿看着戚行野跟食水鬼斗智斗勇，她则站在船上好整以暇地静静观赏，直接无视戚行野愤怒的抱怨声。
直至又过两道鬼门关，戚行野精疲力竭，狼狈地蹲在最后一道门前，快要精神衰弱了，上官离才慢悠悠地跟上来。
隐秘的断路之处有一股十分邪凉的的腐烂气味，从门下一条细不可察的缝隙中酝酿起来，十分难闻。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有了前几次的经验，戚行野伏在门边，没忍住向上官离投去一道目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很是明亮：“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上官离几步上前，蹲在他身前，怜惜道：“很可怕的东西。”
戚行野：“……”
上官离低下头瞅着他，微微一笑：“你求我，我就带你过去。”
戚行野仍旧不肯认输：“做梦！”
“何必呢，世子殿下。”上官离拉过他的手，把他腕上的绸带慢慢拆下来，将另一头缠在自己腕上，戏谑地看着他微微发颤的手道，“真不要我带一带？”
戚行野蹲在门边，脸上有一道脏脏的痕迹，显得有些可怜。浓密的睫毛垂下，像是飘进了上官离的心里，浅浅挠了一下。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语气软了些，但还是有股子不服输的意味：“……要。”
“那走。”上官离抬抬下巴。
戚行野闻言，敛下心神，试探性地敲了敲门，贴着耳朵静静去听。
没声响。
戚行野复又瞧了上官离一眼，轻轻把门推开一道缝。他睁开一只眼，犹疑了少时，慢慢地从那道细窄的缝里看过去。
然后就不动了。
上官离愣了一下。
“怎么不进去？”
“世子殿下？”
“……戚行野？”
几次没得到应答，上官离干脆直接伸手掰过他的肩膀，半是讽刺半是不屑地吐槽道：“你怎么回……”
“事……”
上官离静静地看着戚行野没来得及完全合拢的眼皮，手上动作蓦地僵住了，十分勉强地补上了最后一个字，哭笑不得。
果然……又晕了！
她没忍住自己无情的嘲笑，叹惋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可惜了，胆小怕鬼的世子殿下，我可只给你这一个机会。”
上官离把绸带拆下来收进怀里，猛然摸到一个圆圆凉凉的东西，嘴边的笑轻轻落了回去：“喂，我这儿可没有再二再三的。”
像是在诉说心里的什么愿望一般，她的语气甚至变得有些恳切，“你真不考虑醒一醒？”
戚行野仍旧阖着双目，呼吸平稳，颊侧的污渍无比滑稽又十分清晰，快要刺痛她的眼。
上官离十分缓慢地掏出那只赤色的瓷瓶，小巧精致的瓷器，此刻却仿佛有千斤重。
她盯着戚行野的脸，心中爬出了带刺的荆棘，淬着寒芒的尖刺染着猩红的血，浓烈又极端醒目，似乎下一秒就快生出恶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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