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意思
上官离三人步行颠簸数时，终于遥遥抵达了所谓的奉先殿。高大的楼台上有金黄的锋芒缓缓流转淌蜿，在地面上洒下一抹巍峨的身影，豪美异常。正中匾额上书写着“奉先殿”三字，婉转绰绰，蕴着广远绵长。
然而所谓道阻且长……也不是不无道理。
上官离看着眼前这位凤眼勾着青黛红妆，玲珑鼻口极有韵调，却是颐指气使的千金大小姐，不由得感慨今天出门是真没看黄历。
“上官离？你是上官离？”那锦衣华服的贵小姐绕着她缓缓转了一圈，眉宇间的不屑之色几乎要满得溢出来：“那个下作的阴阳师？”
？
怎么就下作了……真是侮辱性极强。
长乐郡主江格鱼，上官离是见过的，就在定国侯戚寻章那场闹剧般的寿宴上。
据说这江格鱼来头不小，乃是这大殷王朝唯一一位外姓郡主，刚出生便有五珠加身。她的父亲安庆侯与前朝康亲王乃是八拜之交，巧的是，安庆侯正是定国侯夫人的堂哥。虽说康王与安庆侯相继薨世，但江格鱼只须仗着定国侯表亲的名头，就已经风光无两了。
早有传闻江格鱼多年来一直倾心戚行野，时常去定国侯府走动，朝中常言道定国侯世子未来的妻子一定是这位长乐郡主。
只不过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这事儿上官离是无从知晓，但有一件事，她看得是无比清楚明白。
那便是这长乐郡主真不愧是戚行野的表妹，连这副高高在上的姿态，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字里行间都带着暗刀，一个赛一个的犀利尖锐。
但她真没想到，自己在这位富贵骄人的千金郡主眼里，竟是个下作的。
她好像……没惹她吧？
江格鱼自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蔑地看着她：“什么犄角旮旯里冒出的外道术士，难怪世子哥哥叫我离你远点！你说吧，今日冲撞了本郡主，怎么办？”
原来是一出《傲娇郡主的世子哥哥》啊。
上官离心里一阵恶寒，只当撞见了疯狗，报以一笑：“小人愚钝，不知哪里冲撞了郡主。”
江格鱼眄斜一眼，纡尊降贵地执起上官离的手腕，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自负道：“现在冲撞了。”
上官离目睹了她碰瓷的全过程，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这……恕小人不理解……”
“你竟然还敢顶嘴？”江格鱼咬牙道：“给本郡主跪下！”
上官离一动不动地站着。
她身侧的随侍婢女也往前走了一步：“大胆刁民，郡主有令，还不跪下！”
上官离拂开言既明欲要劝她服软的手，正色道：“小人问心无愧，为何要跪？”
“问心无愧？”江格鱼指了指自己衣服上不清不楚的手印子，置气道：“这就是证据！还要本郡主脱下来给你看吗？”
上官离知道不该再招惹权贵，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郡主既有此意，也未尝不可。”
江格鱼美目一瞪：“你！”
“师父，算了！”言既明小声劝道。
“当日在表舅舅的寿宴上，你可是让本郡主记忆犹新。”江格鱼眼底划过一抹恼色，有些生气：“当众对表哥出言不逊就算了，你竟然还……”
上官离一愣。还什么？
“……还冲撞本郡主！”江格鱼忿忿地骂出声，“你这刁民果真顽固，你跪是不跪？！”
上官离把言既明二人护在身后，微微抬起下巴：“小人不知何处冲撞了郡主，还请明示。”
“天子脚下，本郡主难道还能错怪你不成？”江格鱼剁了剁脚，放低了声音，半是娇嗔半是故作恶劣：“我告诉你，你别得意！你算什么东西，表哥这次负伤，全都是本郡主前后体贴照顾，而你一个穷酸的平民，怕是连他一片衣角都碰不上，有什么好耀武扬威的！”
上官离被她这番话说懵了。
等等……啥玩意儿？这姑奶奶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耀武扬威？到底是谁耀武扬威啊！
看来京中盛传长乐郡主倾心定国侯世子一事是真的了。正主就在眼前，还十分优越地跟她炫耀了一番。不过，忙前忙后地照顾一个垃圾世子这件事有什么好炫耀的啊？又为什么要跟她炫耀啊喂！
真离谱，太离谱了，给她一千两她都不干这种冤种才干的事！照顾戚行野？她又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郡主，您误会了，小人没有得意，也没有炫耀的意思。”上官离想着怎么解释：“您有这功夫刁难我，不如去想想怎么讨世子殿下的欢心，对吧？”
江格鱼闻言，小脸一抬：“你胡说八道什么！本郡主怎么可能去讨好……”
上官离有些揶揄地看着她，刚想说话，不料——
“郡主叫你跪，你就跪。”
忽然身后遥遥传来一道熟悉的嗓音，宛若沉鱼出听，很是悦耳。
上官离还不待回首，就见眼前的长乐郡主忽然捂住胸口，秀美微拧，表情半是伤心憔悴半是怒不敢言，眼中隐有泪花，很是娇柔的唤道：“世子哥哥！”
上官离：？？？
卧槽，无耻啊，太无耻了，还不讨好不谄媚，戏台上变脸都没这么快的吧？
戚行野缓步走至上官离面前，脚步一顿，华服映衬下，微笑之中一改日前的玩世不恭，透了些刻意刁难的意味：“听到了么。”
江格鱼哭得梨花带雨：“呜呜呜，世子哥哥，这刁民欺负小鱼……”
戚行野虚揽住江格鱼，安慰道：“小鱼别哭，区区市井平民，不值得你落泪。”
上官离简直被他们兄妹俩一唱一和的不要脸行为给气笑了。
“小人没有冲撞过郡主。”上官离端得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
“没有冲撞？”戚行野浅浅瞧了眼江格鱼，讥嘲道：“郡主千金贵体，难道还能当着本世子的面撒谎吗？”
若说方才在中华门，言既明还对这位世子殿下抱有些好感和期待，这回听他此言一出，登时滤镜全碎，按捺不住了：“世子殿下！我师父她确实从未冲撞过郡主，您好歹是京中有头有脸的一方名士，怎能如此这般颠倒黑白，不通情理？”
戚行野斜他一眼，看清楚他的脸后竟有些气恼，嗤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本世子叫嚣？”
“上官离，当日在柳娆居，你自己说的什么话，可还记得？”戚行野不屑地瞧着她，言辞犀利，“说什么井水不犯河水，如今你自己撞到枪口上，总不至于以为本世子会宽宏大量，不与你计较吧？”
“你！”言既明刚要发作，被上官离一把拦下。
上官离知道是江格鱼可能把自己当成假想敌了，同样身为女子倒也理解。虽然做法出格，但她也不恼，只是不知道怎么跟这两个人解释：“那个，世子殿下，你千万不要误会，其实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的。”
戚行野显然没想到上官离突然说这个，目光滞了一下，不知道为何脸色忽然冷了下来：“你说什么？”
上官离有些莫名，十分正直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对你，没有那个意思。”
戚行野眼眸一眯，忽然微微逼近了些：“那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江格鱼听了半天，只听到了上官离和她的世子哥哥竟在柳娆居幽会过！
本就心怀疑窦，如今更是根本不相信上官离的话，见戚行野有探究之意，江格鱼心下更是惊慌，立刻不答应了：“表哥！你不要听她胡言乱语！呜呜呜，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
戚行野闻言，目光看向江格鱼又转绕回来，轻轻扬了扬眉，莞尔道：“没有那个意思？”
上官离目瞪口呆地看着江格鱼，接收到戚行野意味不明的眼光，咽了咽口水。
啊这，救命，这大小姐戏怎么这么多啊！她又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凭什么指摘她在胡说八道啊！自己说的是真的，是真的啊！这破烂世子不会想歪吧，要了命了！
“既如此，你就跪吧。”戚行野回撤些许，眸色里的那股子高傲骄矜又回来了，仿佛一下子信心百倍，手可摘星辰了一样：“还要本世子请你吗？”
上官离观他一副胜券在握，洋洋得意的神色，一拍脑门。
这下这误会可大了……
还要她跪？不是，他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啊！看他那副贱兮兮的嘴脸，没给他两个大耳刮子都是给他脸了！还要她跪，做梦去吧！
行，不就是变脸吗，谁还不会啊！
上官离定定地看着戚行野，忽然在他的注视下，悠悠长长地叹了口气。
戚行野安抚江格鱼的动作一停。
上官离又趁着间隙悠悠长长地叹了第二口气。
戚行野这下连安慰美人都忘记了，颦蹙道：“你做甚？”
上官离一改之前的一脸正色，忽然捶胸顿足，满面潸然，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我是真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
江格鱼眼角挂着的泪瞬间凝固了。她愣愣地看了眼戚行野，粉拳一攥：“表哥……她在说什么啊……你们！”
戚行野也一阵怔忪，完全摸不着头脑：“你……”
上官离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抽噎道：“你竟只因为她的只言片语，就要这般折辱我……”
戚行野眼神有些晦涩的盯着她，看着周遭一众权贵倾斜过来的八卦目光，立时乱了阵脚，咬牙切齿的。
“你不要在这胡言乱语！”
“……”
“上官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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