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偶遇
上官离独创的鬼影戏在京城爆火以后，客流不仅不减，连金陵百鬼集声名也随之大涨，甚至有外地的人特意慕名前来，亲眼见识一番。
这一传十十传百，传闻中能令人悦目愉心，神魂颠倒的鬼影戏经几番包装流传，竟生生穿进了天子耳中。
裴宿所言果真不假。
皇城之内，什么新奇的玩法都得呈到天子目前。不日一道宫廷盛宴之夜，邀请上官离入宫表演鬼影戏的圣命便递到了她的跟前。
要说这宫廷夜宴也算是大殷开国以来的传统，百年以来从未废却。听说夜宴足足开满三日三夜，届时众臣稽首，歌舞升平，百官赐福，君臣相乐，宴会结束还要祭天焚香，祈求一个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百官众臣……
上官离撇了撇嘴，一想到那个满座皆是拿鼻孔看人的文武官宦的可怕场面，就一阵不适。
天知道她有多么不想淌这趟浑水。
“去吗？”晏娘子给她倒了杯茶，嘴边隐隐有笑：“你可真厉害，能得圣上青眼，我看这回呀，咱们要发财了！”
上官离摇了摇头道：“不想去。”
“不想去？”晏娘子看着她，疑惑道：“好不容易的机会，怎么不想去？”
“麻烦，太麻烦。”上官离叹了口气：“话虽是这么讲，但能不去吗？”
晏娘子坐下，抿唇道：“你不是想赚钱吗？咱们就是去给圣上演一出戏，你别太有负担了。”
“晏娘子。”想到裴宿的威胁，上官离徐徐攥紧了袖摆，“我只是怕……”
“怕什么。“晏娘子道：“我陪你一起。”
上官离报以一笑，拍了拍她放在桌上的手：“那是自然。”
“再叫上言既明吧。”晏娘子站起身：“我不懂阴阳符箓那一套，你好歹得找个靠得住的帮手。
上官离颔首，依旧心事重重。
裴宿的事她根本不敢同晏娘子讲。一则算是忌惮裴宿的威胁，想必他一定不愿太多的人知道这些龌龊的事情，她若是告诉了晏娘子，保不齐哪一日就是颗随时会引爆的定时炸弹；二则，晏娘子自幼便生在市井人家，每天心里想的嘴里念的不过是柴米油盐，本就不该牵扯到这些污糟的事情中来。
寂寥无人的深夜，昏灯微曳，烛火轻晃。零星的小雨，伴着稍稍清凉的微风，洒在上官离的面上，半晌直闻一声叹息。
天知道进了这重重宫墙，还会发生什么不可控制的事。
名扬天下的大殷皇城占了金陵十之四五的地界，巍峨的皇城一路延绵到护城河的尽头，建制雄伟，雕栏玉砌，削去了些古色古香的韵味，教人望而生畏。
三人坐的马车起码跑了有小半个时辰，才自皇城门下前穿绕过百官府舍，重重城禁，真真正正地来到宫城中华门下。守城的玄衣卫查过身份，才依言放行。
宫城中，便不让马车行了。
“诸位下车吧。”领路的太监穿的都比他们金贵，捏着嗓子道：“这一条道走到头，便是奉先殿了。”
上官离自马车里探出头，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巍巍官道，目瞪口呆：“这位公公，这么长的路，要走到什么时候？”
公公斜睨了三人一眼，拿腔拿调的：“一个时辰吧。”
“您通融通融吧，这炎炎夏日的，步行过去，岂不是半路要……”
公公毫不客气地打断道：“宫城之内，马车不允通行。”
像是就是来打他的脸似的，此时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自旁侧高调行驶而过。
上官离指了指那辆马车：？
马车：“……”
引路公公：“……”
言既明陪了个笑，往那太监手里塞了个钱袋子，道：“公公，您就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宫城之内还有宫城，金陵统共十三道门，这走过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公公昧下钱袋，叹了口气：“方才那是朝中四品大员的车架，你们只是平民，贵贱有别，这是规矩，咱家也通融不了啊。”
言既明尴尬地转首过去，看了眼上官离。
上官离道：“我们也是受邀进宫，来者便是客，客卿也是官，如何就不能坐车了？”
公公道：“诸位何来的客卿身份？凡是进宫的平民，都得从这儿走到奉先殿，咱家可从没开过这先例。”
言既明道：“我家仙师腿脚不太好，您就行行好吧。”
腿脚不好的上官离：“……”
公公斜睨了上官离一眼，刚要作声，忽而闻得后方传来一道厉喝：“何人拥堵？”
那公公一听，身子登时一个激灵，忙不迭道绕道后方去迎。
上官离无奈地撇撇嘴，让言既明往旁侧挪了挪，给贵人腾个位置。
后方的动静还不小，许是来了什么朱门大户，好几个车轱辘齐声作响。
公公满脸陪笑，躬身哈腰，谄媚的声音自后方传来：“原来是定国侯府的车架，咱家有眼无珠，快请，请——”
上官离闻声，有些惊愕地朝后方看去，果不其然瞧见了为首马车上坠着无比赫目的定国侯府的挂牌，连忙放下车帘，心跳都漏了半拍。
真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言既明不知上官离和戚行野之间发生的事，这会儿乍一见定国侯府的车架，还以为见到了救星，连忙几步过去，挡在车前，唤道：“车内可是世子殿下？”
一道熟悉的声音遥遥传来，似是常跟着戚行野的小厮：“你是何人，敢拦侯府的车架？”
“小人是……”言既明刚要作答，就被那势利公公打断道：“回世子殿下，只是几个献艺的平民罢了。”
“平民？”戚行野闻声，两指掀开帘子，露出半边清隽冷感的脸，眸子在言既明身上定格了一下，微微扬了扬眉：“你……”
言既明无比期冀地看着他。
“是何人？”戚行野凉飕飕地补全了下半句话。
言既明睁大眼，有些讪讪地笑了笑：“世子殿下，我们见过的。”
戚行野眸色清冷，抬眼瞅了瞅前面的马车，神色似乎不佳：“见过吗？”
“见过的！在朝露寺！”言既明目光如炬，“世子殿下，我们的马车被无缘无故拦了下来，不知您能否带我们一程？”
“朝露寺？”戚行野思索了一下，“啊，上官离？她也来了？”
言既明连忙点头。
得到肯定的回答，戚行野看上去更不高兴了。他的目光自那马车转到公公身上，问道：“可以？”
那公公在宫中多年，早就成了人精，一眼就明白了戚行野的意思，恭敬道：“按宫中规矩，平民必须下车步行，就算是世子殿下您，也不能坏了这规矩。”
戚行野转头，有些惋惜道：“抱歉。本世子也无能为力。”
公公陪笑道：“世子殿下宽厚，不过几个平民，您不必介怀。”
言既明还要再说些什么，戚行野却已经移开了目光，冷冰冰地讽刺道：“是啊，几个平民。如今真是什么人都能进宫城了。”
上官离在后方听着他的自大发言，连连摇头。
不愧是睚眦必报的世子殿下，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
“走。”戚行野瞟了眼那辆破破烂烂的陈旧马车，掩上了车帘。
定国侯府的车架就这么大摇大摆，气势浩荡地自她破烂的小马车边上走了过去，一片灰尘都不沾。
言既明人都傻了，转头对上上官离的目光，十分伤心。
上官离无奈地笑了一声。
真是什么人都能进宫城了。
好。好得很。
公公虽送走了定国侯府的车架，但一想到方才差点就被怪罪，心头一阵火起，三步并作两步到马车跟前来，声音尖利：“我说这位上官仙师，规矩就是规矩，您几个还是下车吧。”
言既明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我们是奉了皇命进宫献艺，若是晚了一时片刻，公公可担得起这个责任？”
公公笑道：“宫宴开始还有足足三四个时辰，足够诸位走过去的，若是迟了，又怎么会是咱家的责任。”
上官离闭了闭眼，出了口气：“罢了，我们下车。”
晏娘子拉了拉她：“你身子好全了吗？我怕你撑不住。”
“人在宫城下，怎能不低头。”上官离安抚道：“无事，下车。我们走过去便是。”
言既明见状，也懒得同那公公周旋，一把扯过公公揣在袖子里的钱袋子，龇了龇牙：“喝西北风去吧你。”
公公：“……”
上官离跳下马车，抬首遥望着渐行渐远的定国侯府车辙，微微眯起了眼睛。
真要命！裴宿真是专业给她挖坑的！！要知道是她单方面扬言要同这尊贵的世子殿下绝交，戚行野这么骄傲一人，哪有低头的道理？看这情况，这他妈……还接近个屁！
言既明拿着钱袋子，跟上来叹息一声：“没想到世子殿下如此翻脸不认人。”
上官离拍拍他的肩：“你千万不要跟他学。”
言既明一握拳，重重点头：“师父教诲，徒儿谨记在心！”
上官离十分满意地点点头，背好包，长长谈了一口气，欲哭无泪地看着前方一望无尽的官道：“真是，道路阻且长。”
“不阻，不阻。”言既明安慰道。
上官离坚持：“不，阻。”
事实证明，确实阻。而且十分十分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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