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是, 想见见。
看看是怎样的孩子,大的让弟弟祟拜不已,小的让爷爷和爸爸赞赏有佳。
思索间就听身后呼啦啦骑来四五辆自行车。
“嗨, 盐子,舍得出门了?”一辆二八自行车从身旁经过,车上的人伸手拍了下他的肩,抬头看去——丁浩宕,丁司令的孙子,大院里有名的混世魔王。
苏俊彦虽也混, 对他却是有点看不上,十三四岁就开始跟女生勾勾缠缠了。
弹了弹被他拍过的肩, 苏俊彦没搭理。
丁浩宕回头瞅见,立马嗤了声:“给你脸了?”
苏俊彦看不上丁浩宕,同样的,丁浩宕对他这个副司令家的孙子也是极为瞧不上眼。
丁浩宕别看混, 中考却是以两门189分的成绩进了师大附中,苏俊彦呢,比不过小他几岁的弟弟也就算了, 附中的门槛都没有摸到,进的是有名的烂学校29中。
军区大院跟29中, 虽说只隔了条马路,都在一个区,29中旁边却似另一个世界, 这里房屋低矮、杂乱、污水横流, 住的都是当年在城门外、天桥下讨生活的一群人, 因为成份问题, 再加上这里远离工厂, 没有什么产业,居民多为引车卖浆之流,打架斗殴是这里的生活常态。
这时也不兴什么走后门,部队子弟嘛,读书不好,长到十七八岁就送去当兵了。
苏老对大孙子,原也是这么打算的。
一见两人较上了,其他几辆自行车先后停了下来。
苏俊彦瞥他一眼:“没空理你,午后操场上见。”
这是约架了。
苏团长没管孩子间的打闹,快走几步,朝颜东铮、沐卉和孩子们迎了过去:“东铮、弟妹来了。”
“懿洋、竟革,”苏团长笑着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我们这院大吧?”
大,最主要的是威严、肃穆,大门口站的是荷枪实弹的哨兵,纵横宽阔的林荫大道上远远走来的是一列列巡逻兵,他们头戴毡绒帽,身穿军大衣,皮鞋踏在地上铿锵有力。
竟革目光热切地盯着他们肩后的枪,苏子瑜一看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那是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没沐婶从山上带下来的aug突击·步·枪厉害。”
竟革满眼都写着——想要!
懿洋戳戳他,示意他别惹事。
跟颜东铮、沐卉寒暄后,苏团长腰一弯,伸长两臂道:“秧宝,来伯伯抱。”
“苏伯伯。”秧宝张手。
苏团长双手从她腋下穿过,一使劲将人抱在了怀里,贴了贴小家伙的小脸,一片冰凉:“冷吧。东铮、弟妹,走,快回家,家里有暖气。”
秧宝穿的厚,其实不冷,只小脸被刺骨的西北风一吹,有点生疼。
“爸。”苏俊彦绕过丁浩宕等人,快步过来道,“不跟我介绍一下吗?”
“哈哈,看我,一见秧宝就把你给忘了。”苏团长笑了声,扭头跟颜东铮、沐卉道,“东铮、弟妹,这是我家老大,俊彦。”
不等颜东铮和沐卉说话,苏俊彦已拱手道:“颜叔、沐婶,新年好!”
是个知礼的孩子。
颜东铮两手提满了东西,侧身让沐卉帮他把兜里的红包掏出来:“俊彦,新年快乐。”
沐卉掏出红包,连同一个檀木小盒一起递给他:“回家再打开,要是不喜欢,改天让你颜叔叔再帮你雕一个。”
苏俊彦握着小盒一愣:“颜叔亲手雕的?”
“是,子瑜、秧宝他们都有,哪能把你漏掉。”
这话说得苏俊彦心里暖呼呼的。
“懿洋、竟革,”沐卉冲两个儿子招了招手,“来见见俊彦哥哥。”
两人过来见礼,秧宝跟着招手道:“俊彦哥哥好。”
苏俊彦打量眼懿洋、竟革和秧宝,伸手从兜里摸出把弹弓给竟革,爷爷给他做的。
一共做了俩,他和子瑜一人一个。
苏子瑜那把竟革眼馋很久了,没好意思讨要。
“给我?!”竟革扑闪着一双乌溜大眼,恨不得一把夺过来,当场找小石子试试好不好用,却矜持地将两手往身后一背,“这多不好意思啊?”
他听苏子瑜说过,这弹弓的木料、皮筋、皮块,都是苏爷爷挑了又挑才找到的好材料,制作时更是花费了番功夫。
苏俊彦见他明明想要的不行,还跟自己说什么不好意思,就想笑:“要不要?”说罢,作势要收回。
竟革眼一瞪,劈手将弹弓夺了过去:“送出去的东西,咋能拿回去呢,太没诚意了!”
很生气的样子。
苏俊彦愣了下,“哈哈”笑了起来。
竟革小脸微红,却是高冷地抬了抬下巴:“咳,那个……我既然收了你的礼物,自然要还你一份,只是我现在没有什么可送你的,等下回吧。”
“行。”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便熟识了。
一路行来,苏俊彦不时指着远处给他介绍道:“那是大礼堂,再往南是练兵场,你看,后面那个像宫殿一样的建筑是食堂……花园亭台、泳池……”
苏子瑜一点也不意外,大哥会跟竟革玩到一块儿。
一行人从丁浩宕等人中间穿过,朝苏家走去。
丁浩宕看着苏团长怀里的秧宝,眯了眯眼,他第一次见有人长得像个洋娃娃似的玉雪可爱。
秧宝对别人的目光极是敏感,偏头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丁浩宕勾唇一笑,朝秧宝挥了挥手。
秧宝眼一弯,回了个笑,扭头看向听到动静迎出来的云依瑶,惊呼道:“云姨,你家好漂亮哦。”
小小的院子里种了两株腊梅,开满了花,花上堆积着白白的雪。
云依瑶回头看了眼,笑道:“喜欢啊,下午云姨给你剪几枝拿回家插瓶。”
“不用几枝,送我小小一枝,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苏母在屋里听着,跟闺女笑道:“这娃娃真懂事。”
苏雪准备好茶水、果子,扶着母亲往门口走道:“你要是喜欢,让大嫂留她在家住几天。”
苏母记得儿媳说过,秧宝好像还不满五岁:“孩子小,哪能离开父母。”
外面,云依瑶亲亲秧宝的小脸,伸手接过沐卉手里的礼物,迎了几人进屋道:“老爷子开会还没有回来,家里老太太和妹妹苏雪在。”
几人在客厅门口相遇。
苏母热情地招呼道:“快、快进来,外面冷。这是秧宝吧,真可爱。东铮、沐卉,进来、进来,屋里开着暖气呢,把大衣脱了,挂在门后的衣架上。过来喝杯红糖姜茶暖暖身子,懿洋、竟革呢?”
两个小家伙随苏家兄弟一前一后进了屋,苏母拉着两人的小手,喜欢的不行,一个跟小孙子一样斯文俊秀,一个跟大孙子一样,调皮可爱,关键是他们双双相合,脾性相投!
怕孩子留在下面拘谨,给过压岁钱,苏母就让苏子瑜、苏俊彦带懿洋、竟革上楼。
楼上有给俊彦准备的玩具室,给子瑜布置的书房。
至于秧宝吗,老太太抱在怀里舍不得撒手,娇娇软软的小女娃啊,她还没有养过呢,小雪是老头子战友家的闺女,过来时已经十六岁了,没在家住几天,又被老头子丢进了部队,什么时候跟她撒过娇,让她打扮过呀。
“秧宝今天不走了好不好,吃完饭,奶奶带你去商场,咱们挨个儿逛逛 ,给你买几条小裙子小外套,再挑几样好看的头花……”这会儿却全然忘记方才反驳苏雪的话了。
云依瑶在旁听得直乐:“妈,你这是把秧宝当洋娃娃打扮呢。”
老太太笑道:“活了一辈子,没养过女娃娃,可不得稀罕稀罕。”香香软软的女娃娃啊,光是这么抱在怀里,她一颗心都化了,恨不得给她买上一柜子的衣服,一天换一套。
说着无心,苏雪听着,脸上却闪过一抹不自在,转身去了厨房。
还有一道汤和一个大菜没做,云依瑶要陪客,就让张妈接手了。
张妈麻利地将排骨炖上,拿了腌好的鱼去蒸,见苏雪进来,笑道:“说好什么时候开饭了吗?”
“等爸回来。”
“张栋说会议11点半结束。”
苏雪看看表,那快了,11点整了:“有跟张栋说,让他回来时开车去全聚德买只烤鸭吗?”
“说了。”
在厨房站了会儿,苏雪看自己也帮不上忙,又出来了。
客厅里,苏团长在跟颜东铮说话,云依瑶跟沐卉一人捧着一杯茶看着电视,偶尔听老太太跟秧宝说上那么一句两句。
“棉花胡同的老房子,多少年没住过人了,秧宝睡了一夜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确实有点不舒服,睡前,颜东铮给每间屋子的地暖操作口填了些煤,火烧得旺,屋里温度高,空气干燥,人就容易口渴上火。
秧宝张大嘴给她看上鄂,有点红肿。
把老太太心疼的不行,扬声朝厨房喊道:“张妈,给秧宝炖碗冰糖雪梨。”交待完,又想到一家人呢,不可能只秧宝一个人上火,又扭头道,“拿砂锅炖,炖一锅。”
“张妈忙着呢,我去吧。”苏雪转身又回了厨房。
张妈拉出装梨的箱子,给苏雪看:“还剩一个。”
苏雪扭身朝外走道:“我去隔壁借俩。”
说是隔壁,却有段距离,十几分钟后,苏雪才拎着一个小竹篮回来。
里面装的不只有雪梨,还有橘子、苹果。
橘子、苹果家里还有几箱没动呢。张妈看了眼,没说什么,利落地取了两个雪梨,拿刀削皮、切块,跟先前剩下的那个一起丢进砂锅,放入冰糖炖煮。
苏雪洗了红枣要往里放,张妈忙伸手拦道:“小娃娃正上火呢,还是别放红枣了。”
苏雪顺势将红枣递给她,搬把小凳在砂锅前坐下,拿火钳夹了柴烧锅。
她刚从老家来那会儿,张妈就在家里做事了,相处了十来年,一步步,看她进部队,看她不顾老爷子的反对嫁人,又看着她离婚、再嫁,心里不忍,也心疼,遂出言提醒道:“小雪,老爷子、老太太都喜欢孩子,你可以把家里的孩子带来的。”
苏雪摇摇头:“我不想。”
又不是她生的,带来干嘛?
云依瑶眼见老爷子快回来了,过来看鱼和排骨汤好了没,闻言,脚步一顿,扬声道:“小雪,你出来一下。”
苏雪一愣,放下火钳,起身走出厨房。
云依瑶拉着她去餐厅,门一关:“你哥给农场那边打招呼了,想来要不了多久,陈建业就能平·反回来。小雪,你怎么想的?”
苏雪怔怔地反应不过来。
云依瑶心疼地帮她把耳边的发别在耳后:“当年爸反对你俩结婚,是觉得他不够稳重,说话做事容易感情用事。”
结果全被老爷子说中了,运·动那几年,聪明点,谁不明哲保身,他倒好,全然不顾身怀六甲的小雪,东冲西撞地帮领导伸张正义。
他一个副营帮一个师长伸张正义,说来都可笑,用得着他吗,中间差着级别呢,人家知道他是谁?!
害得他自己下·放不说,还害得小雪小产差点没死掉,自家也被他拉下了水,要不是老爷子那几年主动退居二线,丈夫申请去了边境,苏家如何还不知道呢。
“你要有一个心理准备,他去农场不满仨月,就在那边结婚了,如今孩子都俩了。”
苏雪震了震,双腿软得直往下秃噜。
云依瑶伸手将人抱扶在椅子上,点着她的额头气得不行:“我和你哥知道,当年都那样了,你还是觉得亏欠了他,是,战场上,他救了你,可那个孩子也是因为他没的。作为女婿,他出事,咱家没伸手帮忙,你也觉得亏欠他,行,我们帮你还,所以,这不你哥帮他平·反了。”
“小雪,你给我听好了,你跟他早就完了,日后不管他回不回来,他的事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和志宏呢,想过就好好地过,不想过也成,离婚,你和他谁也别耽误谁。离婚后,你想再嫁,我和你大哥,还有咱爸妈给你准备嫁妆,不嫁,日后让俊彦、子瑜给你养老。”
苏雪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把抱住她,头扎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这么多年,哪能不介怀,她曾不止一次地想,若她是苏家亲生的女儿,陈建业出事家里会不帮吗?
她要不是大着肚子到处帮陈建业跑关系,救他出监狱,她能滑倒小产。
云依瑶拍拍她的背,什么也没说。
有些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开的。
客厅里,秧宝被她的哭声惊了下,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好奇地往餐厅的方向望了望:“姨姨哭了。”
老太太忙顺了顺秧宝的脊背:“没事,姨姨切洋葱呢,辣到眼睛了。来,秧宝吃果子,这个糖角子可好吃了。”
秧宝:“……”
沐卉很少去人家家里做客,不知道要不要去看看,她扭脸看向颜东铮,目带询问。
颜东铮冲她微不可见地摇了下头。
沐卉便又放心地看起了电视。
楼上,竟革支了支耳朵:“有人哭了。”
这时的房子不隔音,苏俊彦自是听出了小姑的声音。倒是懿洋和子瑜,心神都被国外的一篇科学论文吸引了,没有关注外面的动静。
“没事。”苏俊彦知道这些年小姑日子过得不痛快,可谁痛快了,爷爷、奶奶,还是他爸、他妈?
取了盒小舅从港城买的积木递给竟革,苏俊彦介绍道:“你看这说明,可以搭长城、城堡,也可以想搭什么搭什么,你试试。”
竟革有点坐不住,扭头见窗外的树梢上停了四五只麻雀,拿着弹弓站了起来。
“有石子吗?”说着,他轻轻去推窗。
“吱扭”一声,还是把树梢上的麻雀惊飞了。
苏俊彦朝外看了眼,拉开抽屉找了四五个光滑圆润的石子给他:“捉麻雀,要用竹筐。”
“竹筐怎么捉?”
苏俊彦带他下楼,去厨房找张妈要包谷渣、竹筐、麻绳。
带上东西,两人去院外的大道旁,将包谷渣撒在雪地上,竹筐往上面一扣,拿个小棍支着。
麻绳系在竹筐顶端,竟革在苏俊彦的指点下,拉着另一头远远地躲在一边,等麻雀飞下来捉食包谷渣。
很快就有麻雀跑来,钻进筐下。
“拉!”苏俊彦一声喊,竟革握着麻绳的小手猛然往怀里一带。
麻绳从中“嘣”的一声断了,竹筐晃了下稳稳地立着。
丁浩宕和伙伴骑车回来,看到这情景,拍着大腿那个乐啊:“哈哈哈……”
“丁浩宕,你够了啊!”苏俊彦气道,“约的时间还没到呢,怎么,想提前呀?”
“哈哈太可乐了,我第一次见有人捉麻雀把麻绳拽断的。”
竟革脸上有点挂不住,拽巴拽巴,将剩下的一半麻绳团在手上看了看断口,原来是用的时间长了,糟了。
“我去换根麻绳。”竟革爬起来,往院里走。
“诶,小孩,”丁浩宕下巴点点他腰上别着的弹弓,“会用吗?”
竟革眯了下眼,一把丢开麻绳,扯下腰上的弹弓,摸出一粒石子,瞄准十几米外一棵大榕树上的麻雀,手一松,咻的一声,石子飞射而出,瞬间将一只飞过的信鸽击落于地。
一片寂静。
竟革也有点诧异,他没想到突然会飞出一只鸽子,替小麻雀挡了一子。
有人把自行车一支,噔噔跑过去,捡起地上的信鸽,举着叫道:“宕哥,是你养了五年的阿花!”
“丫的,找死!”自行车一丢,丁浩宕脱下大衣随手往地上一甩,捋起线衣袖子就冲竟革奔来了。
苏俊彦几步过来,挡在竟革身前:“丫的,愿赌服输,输不起,就别玩!”
“苏俊彦你他妈的说谁输不起!让开,丫的,不然连你一起揍。”
“谁怕谁,来呀。”
瞬间两人扭打在了一起。
竟革慢条斯理地又摸了颗石子出来,牛皮块包着,拉紧牛皮筋,抬手对准了丁浩宕的额头。
这一石子下去,非打个窟窿不可。
丁浩宕那些伙伴不干了,立马过来捉拿竟革。
竟革弹弓一转,瞄准了其中一人的膝关节。
远处,苏老跟丁浩宕他爸已经看了会儿,见此,苏老忙出声喊了嗓:“竟革,不是生死仇人不能下死手。”
竟革瞟了老头一眼,收起弹弓,身子一闪躲过几人的抓捕,扯起地上的麻绳,绕着几人快速转起了圈,那速度快得似阵风,一圈又一圈将他们捆在了一起。
也不用捆多紧,趁着他们手忙脚乱扯麻绳的功夫,竟革冲去树下,拿起竹筐、木棍和另一根麻绳奔过来,抱起竹筐猛然一跳,扣在一个人的头上,扯起麻绳再给他们来两道,如此,拎着小棍成打了。
说来也没有什么技巧,唯一的优点就是快,他身手麻利,动作快,跑得更快!
丁参谋看得捂额:“笨死了!”四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斗不过一个八岁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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