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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24章


魏家推翻前朝后,子嗣凋零不少。建朝之后论功行赏,封王将相,年节宫庆的时候,才显得人多热闹些。

        午饭后,回房的路上苏锦时拉着温淑宁问起这事儿,方得知关于瑞宁郡主这个印象十分模糊的人究竟姓甚名谁。

        “你不记得,实属寻常。”温淑宁温声说道,“这都是咱们大魏开国那会儿的事儿了。锦时,你还记得太后娘娘居住的宫殿?”

        “瑞福宫?”

        “对,就是瑞福宫。太后娘娘择宫殿之前,找钦天监算了一卦。瑞福之名,就来自于钦天监。改朝换代从来不是兵不血刃的事儿,宫变之后,不仅魏家,太后娘娘的亲眷也死伤极多。这其中,还要多亏堇城许家一脉多方周旋,全力维护,才帮太后娘娘的母家留下些枝脉。所以太后娘娘即位后,对许家极为爱护。福宁郡主李岑汐,锦时还有印象吗?”

        “锦时记得。她是太后娘娘的嫡亲侄女儿。长公主早年不幸病逝,就是福宁郡主在太后娘娘身前伺候。”

        “是呀。长公主的离去,对太后娘娘的打击太大了。还好福宁郡主像亲女儿那样陪伴在太后身旁。所以满朝的郡主、县主,太后只对福宁郡主颇为偏爱。可即便这样,‘瑞福’二字,李岑汐也只占了个‘福’,排在第一的‘瑞’则是给了堇城许家。”

        父兄都在朝中任职,苏锦时对朝中的肱骨之臣还算了解。苏锦时纳闷儿地问:“可是如今朝中,似乎没有哪位重臣姓许。”

        “唉,就是因为这样啊。”温淑宁不禁慨叹,“许家一脉所有男丁,尽数死在护卫太后娘娘母族的路上了。”

        苏锦时仿佛亲眼见证了一场极为残酷的斗争,她心有悲戚,一时说不出话。

        ”许家一脉忠厚,嫡系无人幸存。只余下一个不起眼的庶女许照,因为她娘身份过于低微,反倒在种种机缘之下得以保全。皇帝感念许家一脉忠良,再加上太后娘娘对许家心存愧疚,就封了许照为瑞宁郡主。许照虽为郡主,吃穿用度却是公主的规制。曾经在长安城,称得上是备受艳羡。”

        说了这么多,苏锦时还是没有对这位郡主的印象:“娘,既然瑞宁郡主这么受皇家荣宠,锦时这些年怎么没在哪里见过她,听过她。她远嫁了吗?”

        “她并非远嫁,不过确实早在许多年前就被皇帝强行送回封地。近些年,未曾回过长安。”

        “这又是何故?”

        温淑宁又是怅然一叹:“许家一脉虽然式微,然许将军昔日的属下仍存。堇城何家同许家一样,战后家族凋敝。嫡系只余一子,名为何谦。许照同何谦一同长大,情若亲生姐弟。许照在得封郡主之后,便去求了太后,令何谦入了许家族谱,改名许谦。封将军,享荫蔽,驻守长安。许谦继承了父辈的遗志,人虽年轻,但懂居安思危。在用兵上颇有心得,一度很受皇帝的赏识信赖。且许谦待人接物分寸拿捏的出色,待经常在太后身边伺候的福宁郡主和善体贴。久来久去,太后越看越顺眼,便作主牵线,给许谦和福宁郡主结了姻缘。意在好事成双,瑞福绵长。可惜造化弄人,就在这二人喜事将近之际,西壤边国来犯。许将军一心为民,便自请前往西壤,征战退敌。福宁郡主亦不是寻常女儿家,即使不日便要成婚,面对敌国来犯,她也毅然决然地支持了许将军的决定。于是许将军就领了皇命,前往边关。许将军出征那日,正是他与福宁郡主原定的婚期前日,婚事到底耽搁了下来。”

        “那后来呢?”苏锦时追问。

        “战场刀枪无眼,许将军不幸殒命沙场。从太后到皇帝,无不伤心异常。”温淑宁继续回忆说,“你想一想,许将军故去,身为姐姐的瑞宁郡主合该伤心痛苦,对还未成婚便成了孀妇的福宁郡主感同身受,宽慰有加才是。然而瑞宁郡主在她宫里哭闹几日后,居然疯了一样针对起岑汐郡主来。”

        “针对?”苏锦时不明白瑞宁郡主的变化,不禁提问。

        “就是针对。照理说,双方是过了定。但岑汐郡主和许将军并未真正的拜过堂成过亲,尤其许将军已然身死,情况特殊,这婚事便是不作数了也无不可。偏偏瑞宁郡主认了死理,非要端了亲姐的架子,要岑汐郡主照顾她,侍候她。我曾见过一回那样的场景,说是爱磋磨儿媳的恶婆婆也不遑多让。”

        “那,太后娘娘和皇上对此不管不问吗?福宁郡主就那样受着?”

        “唉,太后和皇帝能不过问吗?可许照一哭二闹三上吊,太后和皇帝一问,她就哭她死去的全族和后认的弟弟。再加上许将军生前对岑汐郡主很好,两人情意甚笃。岑汐郡主念着许照身世和经历,就礼让许照,任着她先把情绪发泄出来。以为这样,许照就能早点好过来,重新好好的过活。岂料许照变本加厉,不仅不念别人的礼让,还干涉起岑汐郡主的茶余饭后,闺间来往,把太后都惹到了。太后一气之下,就给岑汐郡主赐了她第二段亲事。这回,太后给岑汐郡主挑了个文臣,那文臣品行端正,负责长安周边郡县县志的撰写。不舞刀弄枪,倒也不错。唉,可惜天意难测,那文臣与岑汐郡主成婚不过三个月,便在走访郡县的路上死于山石松动,流石崩塌。岑汐郡主的第二段婚事,就跟着潦草结束了。”

        ”福宁郡主实属不易啊。”

        “是啊。结果瑞宁郡主又来劲儿了,她居然在人家二次丧夫之后跑到人家面前冷嘲热讽,说岑汐郡主丧夫是改嫁的报应。要岑汐郡主给她弟弟的牌位磕头谢罪,并发誓以后绝不再嫁。”

        苏锦时拧眉:“太过分了。”

        “太后和皇帝也觉得太过分了,就禁了许照的足,罚了她的月钱,降了她的用度。可转了年太后给岑汐郡主张罗第三段婚事的信儿被她得去,她又开始大闹,四处散播岑汐郡主命硬克夫。许照把太后与皇帝对许家的惦念磨掉了大半,皇帝一张诏书把许照发回封地,若无传召她绝不可离开封地半步。”

        见苏锦时面色越发不好,温淑宁后知后觉问道:“说起来,你怎么想起她来了?”

        苏锦时侧目,紧了紧领口:“娘,我听说瑞宁郡主下月要回长安了。”

        “她下月回长安?锦时,你听谁说的?”温淑宁显然很惊讶。

        “太子殿下今儿跟我说的。”

        太子在庄上的事儿,温淑宁已然知晓。不过对温淑宁,魏少初早晨特意遣人传了话,说要和苏明乔谈经论典,她倒也没怀疑过多。

        心知太子亲口所述,必然所言非虚。

        ”这长安城又要不平静了。”温淑宁连忙嘱咐,“昔日许照最□□请官眷,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她的帖子,你要是不收不去,她甚至会寻到你家来。锦时,若是你哪日推脱不过,一定记得不要在她面前太过出彩儿。她那人向来见不得别人比她好,咱们宁可得罪君子,不得罪那个小人。”

        “娘,锦时记下了。”

        温淑宁和苏锦时母女二人关于应对许照,各自想了颇多。双双忽视掉了,她们大魏的太子少初,为何单单提醒苏锦时,瑞宁郡主许照,将回长安。

        这个问题并没有悬置多久。只因为曾经风光无限的瑞宁郡主许照,在返回长安的第一天就当着皇上的面,点名请旨,意图让皇帝赐婚她与不过当日才见了一面的苏家嫡长子明乔。

        这个请求,自然被皇帝当场驳回。可流言蜚语向来传得快。不足两日,许照请婚的消息就传遍了长安城的朝臣府邸。对许照旧事了如指掌的大魏老臣和官眷私下对此均是嗤之以鼻,纷纷怒骂许照八成疯了。把主意打到先帝都舍不得动的苏家头上不说,看中的还是差着年岁和辈分的苏明乔。

        是以长安诸位官眷在收到瑞宁郡主许照的宴请邀约时,能推辞的统统找了借口推辞。

        许照好不容易重回长安,费尽心思张罗了一场宴席,最终零零星星来了二十余人。这二十余人一见没什么人来,中途还走了□□人。她捏着酒杯,双耳不闻舞乐,恨不得将银牙咬碎。

        不急。

        许照露出一个毫不掩饰的,发了狠的笑容。

        半月后就是小年儿。

        按照惯例,每逢小年儿之前一两天的日子,宫里必会大摆筵席酬谢朝臣一年的辛劳。届时不但所有的朝臣、家眷要出席,就连皇子皇孙也不例外。

        她发誓,她一定要让那些瞧不上她的人亲眼看看,她许照依然拥有昔日的光辉荣耀。

        苏家对许照的谋划一无所知,一家上下如同往常一样生活。各司其职,井井有条。

        魏少初在苏家庄子上住了半月都没有可疑之人寻上门来,就留了两个暗卫给苏明乔,自行回了宫。收到许照看上苏明乔的消息后,他脸上毫无惊讶的表情,仿佛早就猜到似的。在问过苏家对此事的反应,眼里才有些波动:“苏家受三代帝王荣宠,不是没有道理的。啧,苏家就这么一个嫡子,被许照那人盯上,嘿,他们家人倒是当真坐的住。也不知道是真坐的住,还是假坐的住”

        冬至给魏少初上着药,立春回禀给魏少初的情况他也听了个完全。冬至淡然直言道:“苏家人是真坐的住,还是假坐的住我不关心。太子殿下,我只知道,你再不听话,拖着个残脚四处乱跑,从今天起再往后数一个月,你都要继续坐的住了。”

        ”你才残呢!我这脚,明明只是扭伤!”魏少初对着冬至翻了个白眼,“再说,要不是你和立春使坏,把瓜子儿给小爷藏那么远,你当小爷愿意一步一瘸的往前晃荡啊。”

        安泰去世以后,冬至就成了魏少初暗卫中岁数最大的,也是陪他时间最长的。

        再加上冬至身为医士,本身不爱惯着魏少初的毛病,讲道理的时候从不与魏少初客气,哪怕魏少初贵为太子。

        “那破瓜子儿有什么可嗑的。再香,吃个半斤一斤的得了。哪有把瓜子儿当饭吃的?不怕满嘴起泡吗?”

        “诶?你还真别说。”魏少初从床头捞过来一本杂记,他兴致勃勃地翻找着记忆里的页数,找到以后得意洋洋地递给冬至非要他亲眼看,“诶!冬至你看看,这里面,就把瓜子儿当饭吃。你看看!诶!看看!”

        冬至本不想搭理,却抵不过内心的好奇。

        拿过那本不知谁著写的杂记,他匆匆阅览了魏少初给他折了标记的书页,边读边嘟囔出声:“‘上一世,我是无依无靠的孤女,你是鲜衣怒马的世子。我在街边乞讨,你路过给了我一把瓜子儿。自此,我便把你记在心中。’”

        冬至抬眸意味深长地看了魏少初一眼。堂堂太子,一天到晚看得都是什么玩意儿。

        唯独太子殿下不以为耻,还催促冬至赶紧往下看:“别分神,瓜子儿当饭吃,在后面那页呢,你再往后看看。”

        冬至耐着性子往后翻看:“‘这一世,我报你给我的恩。化作瓜子儿精,只为你结瓜子儿。郎君,以后你同我修行,再不用吃五谷杂粮,与我顿顿吃瓜子儿吧。’”

        冬至念完,不仅魏少初笑得身子乱颤,连立春都在捂着嘴直乐。

        “你们别笑。”冬至发自内心感慨,“这都什么破书啊,鲜衣怒马英俊世子,看见街边小姑娘快饿死了,不买窝头饺子热乎饼,买瓜子儿?怕人家小姑娘饿不死吗?要我我也记到死。还化作瓜子儿精,修行吃瓜子儿?咱就不说顿顿吃瓜子修行是奔着成仙去的还是奔着赴死去的,瓜子儿精吃瓜子儿修行?自己吃自己?好家伙自己长自己用,一点儿不糟践啊。”

        冬至平日不喜与人说玩笑话,被魏少初给的书刺激到了,说到最后家乡的口音都带出来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冬至才是最好笑的。二十四个私卫统领,冬至,你才该当老大。”魏少初比了个大拇指,颇为开怀。

        “就这点事儿,还笑个没完了。”冬至拿着那本书,见太子和立春笑得更厉害了,无奈地说。

        “不行,太好笑了。”魏少初与立春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再次捧腹。

        冬至注视眼前场景,一时有些恍惚。

        自安泰逝去以后,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太子如今日这般高兴。

        “太子平日还是多笑笑为好。”冬至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魏少初几乎顿悟冬至方才想到了何人,稍一低眸,遮掩了一瞬的落寞,再一抬头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模样。

        如少,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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