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储秀宫内的梅园，梅树稀疏十分安静。太子少初将洪圆圆带到梅园中心的亭子里，而祥乐远远守着。
终于找到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洪圆圆忽地一跪。
太子被吓到，往后退了半步多。
“你这是干什么？”
洪圆圆悔恨不已：“殿下，臣女知错了。”
太子从容地坐在亭里的石凳上：“哪儿错了。”
“臣女不该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臣女对太子殿下从未有非分之想，但臣女……臣女因故，不能入宫为妃，才厚着脸皮凑近了太子殿下，以为殿下能讨厌我。岂料适得其反，竟收到殿下的信物。我朝自高祖以来就以花枝为礼，既然殿下赠我的是玉佩，这段姻缘其实大可不算数。臣女斗胆请太子殿下收回美意，另选良人陪在太子身侧。”
“原来你不喜欢我啊。”太子意兴阑珊地翘着二郎腿嘟囔，“那也不行，我都选了三次了，总得选一个出来。要不，你就跟我凑合一下吧。”
洪圆圆一个劲儿的摇头：“不行！殿下身份尊贵，怎能随便将就。臣女……”
“为什么？”
“啊？”被魏少初打断，洪圆圆诧异地抬眸。
“你让本太子注意到你，还想让本太子出面帮你把这件事取消掉，我没会错意吧。”
洪圆圆默默地点点头。
“我出面也不是不行，不过这后面的代价我不想付。说说吧，你为什么主动招惹我又反悔了。”
只有洪圆圆自己知道，她此刻指尖冰凉，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最贴身的那层衣服。洪圆圆不敢说话。她方才猛然想起父亲曾语重心长地告诫过她，自古皇族多薄情。笑盈盈地同你说话并不代表真正的心情，很可能下一秒就掉了脑袋。深恨自己的鲁莽，洪圆圆的舌尖抵在牙齿上，就是说不出话来。
魏少初静静的凝视洪圆圆好一会儿，看她欲言又止，看她抖成筛子。
借着地面的力量用力一蹬，魏少初一手撑在桌面腾地站起来。
“我明天会来找你，希望你明天能想好怎么说。这是最后的机会。”
视线中的人影消失不见，洪圆圆慢慢松开紧握的手。五指缓缓张开，再徐徐收紧。几个来回，双手依然没力量。
她从小到大从未有一刻，从心底忧惧自己那掌握在别人手里的命运。
长安的深夜，皎月清辉不吝啬地铺在每一寸土地上。户部尚书洪岳的府上，洪夫人听过丫鬟带来的消息，惊诧不已。
“你说小姐找内侍宫人往宫外传话了？”
“是。”
洪夫人奇怪极了：“传的什么话？”
丫鬟为难地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洪夫人急道，“春环，哪里出的错？”
春环答说：“没有哪里出错。是小姐，她托人传信给苏家大小姐。信不是给老爷和夫人的。”
“苏家大小姐？锦时吗？”
“是，就是锦时小姐。说是小姐特意嘱咐传信的内侍宫人，只能把信给锦时小姐看。所以咱们府上的人只知道小姐往宫外送了信，却不知道小姐说了什么。”
洪夫人无论如何压不下心底的担心：“今天已经太晚了。春环，明天同我一起去趟苏府。”
“是，夫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洪夫人一夜没睡，天蒙蒙亮就出发前往苏府。
然而即便这样，洪夫人依然扑了个空。洪夫人到的时候，苏家锦时早早就出门，苏府家丁不知其去向。
寂静的街道，哒哒的马蹄声清晰可闻。皇宫门前，两辆车驾分别从不同的方向逐渐靠近。
苏府的车夫遥遥就看出对面那辆马车的主人身份不凡，因此早早勒了马，停在原地，等待对方先过去。
可令人意外的是，那辆马车最后在他们面前停下。
苏府的车夫连忙给车内的苏锦时报信：“小姐，是律王殿下。”
“律王殿下？”苏锦时拨开些帘子，外面等着的可不是律王的车驾吗？
整了整衣冠，苏锦时下了马车。
律王刚逾五十，虽说眼角有道褶皱还算明显，鬓发却并未沾染一丝岁月的风霜。
“臣女见过律王爷。”
律王坐在马车里，看着苏锦时的目光充满长辈宠爱后辈的慈祥。
“锦时，本王可很久没见过你这丫头了。”
“自静湖一别，锦时也很久没见过王爷您了。”
苏锦时笑吟吟的，乖巧而不失聪敏。
“你怎么是他的孙女不是本王的孙女，”律王抬头想看天空，一抬头却是车驾的顶。
“你要进宫吗？”律王问道。
苏锦时回说：“是要进宫。锦时前日里得到一副画，想要送给太后娘娘。”
“你要见皇嫂？”律王似乎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上我的马车上来吧。”
“啊？”
律王似乎看透什么，大方地做着邀请。
“坐我的马车能少走很长一段路，上来吧。”
担心误了时辰，苏锦时感恩道：“谢王爷。”
律王爷喜茶。这会儿就捧着茶杯喝了两杯了。
眼前这位大兴的闲散王爷，曾是她祖辈甘于用生命效忠的人。身份尊贵，架子却不大。就连她也曾躺在温柔的律王妃怀里，同律王爷孙辈的孩子们一起，听律王爷讲故事。
“现在想起来还像是昨天的事。”
律王突然开口说话，苏锦时将茶杯托在手心，安安静静地听着。
“你祖父和祖母，从小就跟着我。我和人打架，他们护我帮我一起打。我偷跑出去受了伤，他们给我上药替我报仇。不用说你祖父了，就是你祖母，清清瘦瘦的，都不知道帮我挡了多少次刀了。”
“王爷做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大事。即便也有私事、小事……祖父祖母生前曾同我说过，在您身边的日子虽受过不少皮肉伤，但是很快乐。”
“你这孩子，还挺会宽慰人的。”律王的视线在她身侧的盒子上停留，“不过，逢年过节都不见你进宫，这次进宫不仅仅为了给皇嫂送画吧。”
“什么都瞒不过您。锦时此次进宫，还为一桩事。”
“何事？说来听听。”
苏锦时略有为难：“王爷莫怪锦时。其实锦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进了宫又能做什么。”
“那我这么问吧，除了皇嫂那里，你还要去哪儿。”
苏锦时思忖后坦诚说道：“储秀宫。”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律王爷，也不免愣了一下。
“虽说本王看好你的资质，但若说你打心眼儿里想做太子妃，本王是不信的。或也无妨。”律王爷从怀里掏出一支细细的圆筒来，递给苏锦时，“倘若在宫中遇到解决不了的困难，找个无人的僻静地方把这东西放出去，自会有人来助你。”
苏锦时接过圆筒，心情有些复杂：“王爷，您不怕锦时做坏事吗？”
律王反问道：“你会吗？”
苏锦时摇头：“不知道。”
律王爷没继续往下说，只是将目光再次聚焦到她身侧的礼盒上：“不论你要去储秀宫做什么，先去见皇嫂。有时候，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容易犯错。”
“谢王爷点拨。”
律王越看苏锦时一板一眼的恭谨样子越想叹气：“苏家的子孙里，属你最像你祖父。”
“嗯？”苏锦时错愕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毕竟是个女儿家，“其实锦时倒是觉得明乔哥哥长得更像祖父些。”
律王一见苏锦时在摸脸，就知道她想偏了。
“这个笨劲儿，有点像你祖母了。”说完，律王似乎想起什么有意思的事儿陡然失笑。
苏锦时很快明白，律王多半不是指的长相。她放下摸脸的手，不好意思地也笑开了。
太后的瑞福宫，她有多久未曾踏足了？
上次来的时候，院子里那颗松树还是树苗，现在枝桠已经很稠密了。以前东边种满不知名的红色花朵，整花如碗大，而今全改成朵朵的小白花。从绿油油的细叶中透出来，依然不失茂盛。
苏锦时整了整精气神儿，去面对可能遇见的变化。
苏锦时被引进殿内，一抬眼将殿内的情况看了大概。
太后躺坐在一张贵妃塌上，斯蕊站在其后为太后揉着肩，此外并无他人。
苏锦时移步躬身：“臣女苏锦时见过太后娘娘。”
“起来，快起来。”太后示意苏锦时靠近，拉起她的手，因喜爱而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几年不见了，锦时丫头出落的越□□亮了。”
“太后娘娘说笑了。”
“诶？怎么会是说笑。你刚才一进我这门儿，哀家就寻思这是谁家的女儿这般好福气，跟仙女儿下凡似的。”
苏锦时柔声说道：“太后娘娘别打趣锦时了。哪有像我这样，写字爹嫌弃，种花娘嫌弃的仙女啊。”
太后一下笑开了：“哈哈哈哈，看来你爹娘还是老样子。技艺多，要求也高。”
苏锦时回道：“爹娘总同我们这些儿女说，勤能补拙。在爹娘看来，我们兄妹三人都不能算聪慧。从小到大，爹娘一直督促我们读书写字，精练技艺，让我们时刻不能忘记进学之心。”
“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太后叹道，“你们兄妹三人哪个不聪慧？明乔博览群书，大气稳重，连皇帝都十分看重，留他在身边做事。你又是我看着长大的，你这丫头的机灵劲儿我清楚着呢。还有那个小的，你妹妹锦绣，三岁就知道背诗哄人开心。为人父母，哪有几个真的不了解儿女品性的？他们只是爱之深，望之切，希望你们扎实做学问，受益终身罢了。”
“还是太后娘娘看得明白。这个道理，还是我写不好字我爹打我手板，我跑去跟哥哥哭诉，哥哥告诉我我才明白的。”
太后越看苏锦时越喜欢，从苏锦时进门就敛不住高兴的心情。
“明白了就好，不迟。哎呀，真是个讨喜的人儿。”太后望向斯蕊，“斯蕊，你说锦时要是我的孙媳妇儿该多好？”
斯蕊笑着的脸顿时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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