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 66 章
之前宫里都说佟皇贵妃这个孩子活不长, 可是谁也没有料到,她还没有出月子,这个孩子就没了。
夭折的孩子不入皇陵,甚至连棺椁可能都不能有, 这换成谁都受不了。
而佟皇贵妃还在坐月子, 月子里头哭了容易伤身,宫人们一直劝她, 可怎么劝都没有用。
云秀这两天圆润了一点, 正和姐姐说自己要减肥, 所以拿了毽子在院子里踢。长时间没运动,这么一点运动量正好。
她在院子里头踢毽子,胤禛就领着胤祚蹲在旁边给她数踢了多少下, 从一数到十,再从头开始再数一遍。
踢到一半,云秀就问他:“你数到几了?”
胤禛得意洋洋:“你是不是以为我会数忘记?我才不会呢!我自己数一二三四五,数到十就停了,数一次就让弟弟记一次,让他数一个十, 两个十。”才在永和宫呆了不过一个月,他说话就已经颇为顺畅了。
云秀笑眯眯地点头:“所以现在是几个十了?”
胤禛就叫胤祚:“几个啦?”
胤祚皱着眉头,又掰了掰手指头:“三个十。”
云秀哈哈大笑。她从走上起来就在踢, 每踢两百,也有一百七十多个,按照他们这个算法,怎么也不可能才三十多个。
胤禛呆了一下,还没有意识到有哪里不对劲。
根本不会数数、从一数到五再数到三再到七的胤祚一脸无辜地蹲在旁边。
云佩也忍不住在旁边笑,她鲜少笑得这样开心过, 哪怕现在犯蠢的是自己的儿子们,她也一点没有纠正他们的意思,反倒自己笑得腰疼。
倒吓得如意她们心惊胆战的,生怕她肚子疼。
还没笑两声司香从外头进来,悄悄说佟皇贵妃生下来的公主没了。
云佩的笑慢慢落下来。
她从头到尾没见过那个生下来就体弱、不能见风的小姑娘,这会儿却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晚上叫御膳房准备清淡一点的吃食吧。”
佟皇贵妃这个孩子没得无声无息,没过多久,就被人给遗忘了。
宫里头没了的孩子太多,到最后就只剩下承乾宫的人还记着了。她们不敢在佟贵妃跟前说笑,生怕自己惹了她不高兴被发落。
胤禛回过一次承乾宫,再回来的时候心有余悸,拉着云秀说自己害怕:“奶娘走路都贴着墙走,还不许说话。”
云秀摸了摸他的脑袋,说:“那是因为皇贵妃娘娘的孩子没了,才一个月大呢。”
胤禛问:“没了是什么意思?”
云秀说是再也见不着的意思。
他脸上就露出同情惋惜的表情:“那好惨哦,我要是再也也见不到姨姨,一定会很伤心很伤心的。”
猝不及防被告白了一下,云秀整个人都像被吹了一个大泡泡飘到了天上一样:“乖。”
云佩说:“你们两个现在就跟长一起似的,谁也离不开谁。”
云秀说没有:“他和胤祚才算连在一块儿呢,这么热的天,我昨儿晚上起夜的时候还看见他们两个抱在一块儿睡,胤禛的胳膊压在胤祚脸上,胤祚的腿翘胤禛肚子上,这样热的天,他们也不嫌热。”
“今年的天气是要比从前热一些。”云佩说,“太皇太后年纪愈发大了,也更加畏热畏寒,今年只怕要去外头避暑。”如今避暑还没个专门的地方,都是看皇上心情。
云秀问:“那咱们去吗?”姐姐如今怀孕三个月,胎像倒是稳定了,可要是长时间在车架上颠簸,难免会受到影响。
云佩就笑她:“自个儿折腾出来的东西都忘记了?”自从前面云秀弄出来水泥,皇上常去的那些地方就都铺上了水泥路,如今出行再也没有从前那么颠簸了。
不过会不会带他们也不一定。
六月初十的时候,康熙果然传了旨意,要和太皇太后一块儿去古北口避暑,且后天就走。
乾清宫来的小太监传了消息:“皇上说宫里头太热,怕主子在宫里头闷得慌,叫主子一块儿跟着去呢。”
跟着的嫔妃里头高位只有德妃和钮祜禄贵妃,惠妃留在宫里管着宫务,宜妃快要生产了,她宫里的郭络罗氏也要生产,就没带上,佟皇贵妃又病了,康熙怕惠妃支应不过来宫务,把荣妃留下了。
两个高位嫔妃都是怀着孩子的,也都是三个月,所以后妃们的车架就决定放慢一些走。
消息才下来,永和宫就来了许多想要走人情的人。她们和钮祜禄贵妃不熟,想着找关系肯定要先来永和宫这里。
毕竟出去带着谁、怎么安排,多半都是德妃和钮祜禄贵妃安排的,要是不小心得罪了谁,可能就被丢在宫里头不带出去了——六月的北京城太热了,来找云佩的又大多都是庶妃,宫里头供冰供不到她们头上,多数时候,那些不受宠的庶妃就只能靠自个儿熬过去,不然就得往内务府使银子。
能往外头去避暑,总比呆在宫里头的好,一来外头地方大,二来到了外头,她们看起来比在宫里头的地位要高得多,待遇也会好得多,至少是不缺冰块儿用的。
所以许多的人都来找了云佩,连同住在永和宫的章佳氏和布贵人都来了。
云秀那里更加不意外,整个宫里头的人都知道她们姐妹两个的关系好,自然不会忘记了她。
云秀哭笑不得:“怎么还有给我送礼的?”其实都是不值钱的东西,可这白拿东西,要是不帮她们做事情,她总觉得心里头发虚。
云佩说:“你看着喜欢的收下就是了,不过是多带一个人罢了。”更何况本来到了夏天她们就要出去避暑,皇上很少会把后妃留在宫里头。
一边说,她一边和章佳氏、布贵人搭话:“你们俩也是,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吗?何必这么客气。”
布贵人说:“这不是心里都发虚吗。”她们起初和云佩住在一块儿,是觉得她为人不错,后来倒也处出来几分真心实意,尤其是冬韵,云佩对冬韵一直很是不错,布贵人就有点不大好意思了。
毕竟最开始的时候她还想着云佩怀孕了以后,永和宫里头就空下来了,她可以顶上去。
拿利益换真心,时间长了,她自个儿都觉得瞧不上自己,就很少再往云佩跟前凑,尤其是康熙过来的时候,她更是躲在偏殿里从不在康熙跟前现眼。
云佩说没事儿:“发什么虚?宫里头寂寞无聊,咱们多相处没什么不好的,有事你们尽管过来找我。”
“诶!”
云秀在旁边翻着那些人送来的礼物,不经意地就看见了一份叫她意外的:“贺珠怎么还送了东西过来?”
她叫了司香过来问。
司香说:“公主说这是贺您成了县主的礼,只是主子怀孕了,她害怕打扰了,到了今儿才刚送过来。”
云秀说难怪:“我就说,皇上出去肯定要带着几个公主阿哥的,肯定不会落下她。”
她帮着云佩一块儿定下来都有谁跟着去,尽量把每个人都安排上了,谁也不得罪。她心里头还记着戴佳氏呢,那些个庶妃知道自己这辈子没什么指望,都尽全力把身边儿的人给踩下去,谁知道如今要是出了什么差错叫她们心里头不爽快,回头会不会使绊子。
到了六月十二,还是出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一个是僖嫔,她被皇上禁足了,后来一直也没有说什么时候把她放出来,她挨了罚,也老老实实在自己宫里头呆着。
这回出去避暑,她还以为自己也会被带着,根本没叫人过来打听消息,自顾自地收拾了东西准备跟着一块儿走,但是云佩没把她排进去——明面上她还在被禁足呢,怎么可能带着她?
僖嫔一大早才知道自己被落下了,怒气冲冲地来了永和宫。
她颇为莽撞,不想自己的问题,却来指责云佩不给她脸面。
“如今你得意了,居然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实在没敢说你以前不过是个伺候人的玩意儿,怕德妃把她给撅出去。
那会儿他们出去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上车走人了,僖嫔忽然出来,吓了她们一跳。
云秀忍不住说:“僖嫔娘娘不是还在被禁足吗?皇上可还没给您解呢。”
僖嫔嘴硬:“皇上又没说禁足到什么时候!这都多久的时候了,难不成我要被永远禁足不成?”
云秀看了一眼姜潮,他立马懂了云秀的意思,站出来说:“僖嫔娘娘息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皇上没说给您解了禁足,主子们也不敢做主啊,要不您派人去问问皇上,什么时候给您解?”等僖嫔问完回来,他们的车架早就走了。
僖嫔当然也知道,只是她咽不下这口气,偏偏自己又理亏:“我要是能见着皇上,还来问你?”
云秀偏过头憋笑。
她如今掌握了一个技能——那就是和人斗嘴的时候别自个儿开口,不然容易落人口实,还是叫底下伺候的人来最好,而在伺候她的这些人里,姜潮是最能看懂她的意思的人。
姜潮微微朝僖嫔作揖:“那也没办法了,主子的名单早就递到皇上跟前了,皇上当天就批复下来了,没说有什么不对呀?”人家自个儿都不想看见你,这也不是他们能决定的不是?
姜潮唱完红脸,云秀就唱白脸:“僖嫔娘娘,这会儿日头大,我们车架也没安排好,您在这儿站着,当心着了暑,这样,您叫您贴身伺候的人——”她看了一眼跟着僖嫔的人,觉得有点眼熟,“您叫长喜去问一问梁九功,是不是给您解了禁足?要是解了,您再慢慢地跟上来也来得及,内务府都还在呢,就算这会儿把您加上了,也没车架给您使。”
姜潮弓腰:“是呢,现在只有给内务府那些拜唐阿用的车架,您总不能跟他们挤一块吧?”
僖嫔脸色变了变,最终只能咽气走人,催着长喜去问梁九功。
但实际上,梁九功早就跟着皇上去康熙往慈宁宫里去了,她哪里能找得到呢。
云秀坐在姐姐身边:“哼,别以为过了两年,我就不记得当初的仇了!”
云佩就笑。
没一会儿,胤禛领着胤祚和胤禩上了车——佟皇贵妃病了,不能出去,云佩请示过了康熙以后,做主把胤禩也给带上了,左右都有奶娘伺候着,也不算是太麻烦的事情,既然能带,干脆就带上了。
好在内务府准备的车架够大,就算塞下三个小阿哥也完全不挤。
胤禛现在自诩是个小大人了,很愿意帮着额娘照顾弟弟们,从上了车就开始给弟弟们安排:“小六坐对面,挨着额娘坐,小八挨着我,我挨着姨姨!”
等人都坐下来,他又指挥宫女们上茶上点心,然后对有些局促的胤禩说:“吃!”
云秀靠在马车壁上,看着他把每一个人都安排好了,还把车上放着的冰盆特意挪得离云佩远了一点,做完所有的事情以后,他才靠到了云秀身边:“姨姨吃果果?”
云秀说好:“胤禛真棒。”
胤禩显然是有一点局促的,他和车上的人都不熟悉,就只能巴巴地看着胤禛。
胤禛被他看得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磨磨蹭蹭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边吃点心,一边叹了口气:“唉,真粘人。”
云秀差点笑得坐不稳:“他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东西?咱们可没教他。”
胤禛理直气壮的:“前几天皇阿玛看我们读书,我看见太子黏着皇阿玛,皇阿玛说的。”
云秀戳了戳他的额头:“你最有话说,不过,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学的,有些不好的可不能学,知道吗?”她想了想,还是说:“姨母和额娘在你身边放了人,不过不是为了看你做了什么事,或者拦着你不让你做什么,是怕你受了别人的坏影响。”
早早地告诉胤禛他身边有亲额娘安排的人,一个是告诉他她们在乎他,二是为了让他足够自信,以后真要出来什么事,他也能知道该找谁,三就是,万一防止以后有人在她们的关系中做手脚。
这会儿的胤禛年纪还小,弄不清楚她们是什么意思,但以后总能明白的。
几个人在马车上说着话,康熙那边已经准备出宫门了,许航和姜潮并不在马车这一列里,而是在前头打听消息,几时出宫、几时到行宫里,他们都得打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小一刻钟,许航就回来说:“皇上领着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到慈宁宫去了,说是要接太皇太后登辇。”
边说,他一边看云秀和云佩的脸色。
政事上的东西云秀不敏感,所以下意识地看向了云佩。
云佩想了想,说:“四阿哥还小。”
三阿哥胤祉按照古代的年龄来算,已经七岁了,七岁男女不同席,一定程度上是已经成熟懂事了的代表。
云秀想清楚以后就点头:“咱们不着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康熙以后寿命长着呢,咱们略微苟一苟还是能占好处的。
古北口在山海关和居庸关之间,康熙一是想请太皇太后避暑,二就是趁势巡行边关——古北口是辽东平原和内蒙接壤的咽喉之地。
云秀只知道这两年康熙一直在处理台湾的事情,说是这两年也不太对,很久以前,他在为□□做准备了,这两年郑氏王朝巨变,姚启圣、施琅被启用,局势才开始转变,到了六月里,佟皇贵妃生皇八女的时候,施琅发兵打下了澎湖,“摄政王”刘国轩败退台湾。
云秀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是宫里头那会儿隐隐有传言说佟皇贵妃这个孩子生的日子好,清军大胜,即刻就要□□了。
结果这传言在佟皇贵妃生下病弱的女儿以后戛然而止,不仅如此,在这个女儿夭折以后,沙俄沿着黑龙江顺流而下入侵大清,后来半路才被伏击的。
云秀没觉得国运和一个小女孩连在一起,只觉得宫里头有些人实在可恶,拿一个刚出生的女孩儿做文章,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
也正是因为沙俄入侵,才让康熙在胜利之余起了警惕心。
政事和云秀说不上有什么联系,她唯一关注的是水泥。
之前水泥造出来以后康熙迟迟没有说要用在哪里,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水泥的生产还没有形成流水线,产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高,而且之前云秀提供水泥使用思路的时候没有说的特别清楚,她怕自己表现得太异常,引起康熙的怀疑。
康熙叫人把东西生产出来以后也没敢直接大批量地投入使用,而是屯到了现在,修了一条外出的路。
因为朝堂上久久没看见水泥被应用出来,各个都颇有微词,他们觉得皇上是故意给乌雅氏抬身份,所谓的水泥只是为了掩藏事实。
结果等这一条水泥路修出来以后,他们都闭嘴了。
以前跟着皇上到处巡行,走的那个路他们都不忍心说,实在是太难走了!坐在马车里颠得人能吐出来,哪怕是官道,那也让人不舒坦,要是不坐马车,只骑马,路上又没处休息,一天下来腿多半都不能要了,尤其是文官们。
之前他们骂云秀骂得有多狠,现在心里头也就愈发惭愧。
也幸好后妃和大臣们不能轻易碰面,不然他们能羞愧到地里去。
等圣驾到了行宫以后,云秀惊讶地发现居然有人来请她赴宴。
康熙会在这几天出去巡行古北口各县的情况,而后妃的车架是不动的,往往这个时候都会有当地的乡绅妻妾来邀请后宫嫔妃们赴小宴,以示尊敬和拉拢,不过大部分的后宫嫔妃是不会去的。
在这一回的巡行队伍里,云秀算是最特殊的那一个,她有品级,也不是后妃,后妃们可能会顾忌皇上心里的想法不愿意赴宴,她却不一定。
所以那些乡绅夫人打听清楚以后,特地给她下了帖子,说是想请她坐一坐说说话。
云秀收了一箩筐的帖子,却没怎么敢去,康熙多疑,她要是去了,指不定得怀疑她什么,而且她和后宫的关系实在太过密切了。
收到的帖子她都叫人拒了,倒是有一张帖子让她有些意外,因为帖子的主人是恭亲王常宁的福晋。
她拿着这张帖子找了云佩:“她们怎么会给我下帖子?”两本根本就没什么交集,唯一有交集的还是贺珠,可永和宫和贺珠的关系也并不亲切才是。
云佩看出来她很好奇了,于是说:“你要是想去,就去看看,她下帖子肯定不会只下你的帖子,应该还有别人的,不必担心。”
云秀皱眉:“不会给姐姐带来麻烦吗?”
云佩摇头:“真要论起敏感度,福晋要比我们清楚得多。”恭亲王是天子近臣,还是亲兄弟,难道不比她们知道得清楚?妹妹就是因为她所以顾忌太多,“好歹都到宫外了,你以后还要出宫嫁人的,多交几个手帕交也好。”
看云秀还是犹豫,云佩就说:“等会叫你身边的宫女去找贺珠,问问她想不想见一见阿玛和额娘,她要是愿意,你就带着她去,要是她不愿意,你就呆在这里不去。”
云秀就同意了。
春雨就去问了贺珠,结果贺珠急匆匆地就过来了,看着都没怎么梳妆打扮:“给德额娘请安,给姨母请安。”她是随四阿哥叫的。
倒把云秀吓了一跳。她是县主,贺珠是公主,真要抡起来她还要给贺珠行礼。
可贺珠拦着不让,还特别恭敬地给她行礼,然后问:“姨母真的要去赴宴么?能不能带上贺珠?”
云秀就懂了,贺珠她从进宫以后几乎没怎么回过恭亲王府,也没和恭亲王府的人碰过面,所以知道自己要去赴宴以后才会急匆匆赶过来。
她想了想,说:“是要去,所以叫人问你。”
贺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多谢姨母!”
等两个人收拾好以后,云秀就带着贺珠去了恭亲王福晋的小宴上。
恭亲王如今的福晋是继福晋,前头一个福晋是纳喇氏,过世的早,后来常宁又娶了如今的福晋马氏,前头一个福晋纳喇氏没有子嗣,继福晋马氏十多年前生了嫡长子。
马氏一见云秀就迎上来:“可没想到还真能请着您来!”她目光落到旁边跟着的贺珠身上,“这是大公主吧?”
云秀点头:“我常年不在外头,说起来不怕您笑话,谁家有什么福晋、侧福晋的我都认不得,就把她带来了,好歹帮我认一认人,别回头出了差错,那就丢人了。”
马氏心知肚明,就说:“哪能让您认错了人?有我在呢!”她是个爽朗的性子,当即拉着云秀开始认人。“这几个是王府里的,听说了牛痘和水泥,心里头都崇敬地厉害,想要见一见您。”
“这是侧福晋舒舒觉罗氏,庶福晋陈氏……”她指着其中一个穿墨绿衣裳的说,“这是庶福晋晋氏。”
她一口一个您的,倒叫云秀不好意思了:“您的辈分大,何必这样儿客气?”说完,她目光就落在了晋氏的身上,这位就是贺珠的生身母亲了。
她之前听人说起过,晋氏在贺珠之后又接连生了两个女儿,分别是恭亲王的第三女和第四女,可惜第四女在两年前亡故了,如今膝下只有一个第三女。
贺珠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敢多瞧,目光却还是时不时落在晋氏身上。大约是留意到了她的眼神,晋氏抬头朝她微微一笑,很快又低下了头。
马氏又领着她去见别人:“这回请的都是自家人。”
另一个请来的人是裕亲王福全的侧福晋瓜尔佳氏,嫡福晋西鲁克氏没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马氏不说,她也就当做不知道。
其实她挺好奇为什么马氏要请她过来的,只是她一直不说,就让云秀吃点心喝茶,在她觉得有点无聊的时候还掏出来了一副麻将:“之前听宫里头的娘娘提起这是县主发明的,我和家里几个姐妹们研究了好久才学会的这打法,您帮着掌掌眼?”
于是,云秀就和她们坐到一块儿搓麻将了。
她囧囧有神,有点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个地步了,马氏请她过来就是为了搓麻将?
结果等搓了一局麻将,马氏才说:“咱们搓麻将,贺珠是不是无聊?叫人领着她去园子里逛一逛吧?”
云秀想说这是她带来的人,总不能就这么把她丢下吧?
结果马氏看出来她的犹豫:“实不相瞒,是去年晋氏没了孩子,王爷心疼,想着见一见贺珠可能会好些,这孩子一个人在宫里头,也不容易,王爷没事儿的时候也不敢和她说话,还是借了您的光才能见上一面。”
云秀总算明白了,合着人家不是想请她,而是想请贺珠,只是不好找由头,毕竟是过继出去的女孩儿,所以才请她呢。
云秀啧了一声,之前看恭亲王的行事不像是个聪明人,毕竟能被康熙指着鼻子骂,如今看来,这兜兜转转的,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笨”嘛。
她问贺珠:“你想不想去?”
贺珠说想。
云秀就朝马氏点头。
等搓完麻将,贺珠也回来了,云秀看一眼天色,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马氏笑眯眯的,好像一点不在意自个儿丈夫借着她的手给妾室调解心情的模样:“一晚上倒输了好几两银子,看来我这技术还得再练练。”她招手叫自己的丫头,把提前准备好的匣子递给了云秀,“这是输了的彩头。”
然后好声好气地把云秀送出了门。
等云秀和贺珠坐到马车上,她没去开那个盒子,而是问贺珠:“她们没提什么叫你为难的事儿吧?”
贺珠摇头:“就是说了一会儿话。”她脸上鲜见的伤感,“妹妹没了,额娘的身体不太好。”所以才求着恭亲王想见她一面。
云秀应了一声。等把贺珠送回去,她带着那个匣子回来,打开来一瞧,里头十颗拇指大的夜明珠,把她惊了一下。
云佩看她坐不住,问了一句:“怎么了?”
云秀把珠子给她看了,事儿也说了:“我就说没多大的交情,怎么忽然请我过去,不过只是把人带过去了一趟,怎么就给了这样厚的礼。”
“他们又不亏。”云佩说,“你还真以为只是让你带贺珠过去?从前也没听说恭亲王对庶福晋多爱重,他不过是想请你帮着看顾贺珠。”
马氏估摸着以为云秀在宫里头呆那么久能知道她的意思,所以办事儿都含含糊糊的,也不明白说清楚,只说贺珠不容易等等。
听在云秀耳朵里,就成了只是想叫贺珠和她额娘见一面。
云佩想着想着就忍不住笑。
云秀这回是真的囧了一下,合着她还在那里傻乐,人家真正的意思她根本没听懂啊。
“不过恭亲王是怎么想的?让我照顾贺珠?”他随便找个人都比自个儿强啊!贺珠今年十三岁,宫里头钮祜禄贵妃、佟佳贵妃哪个不厉害?
结果云佩说都不合适:“他是天子近臣,最忌讳的就是和满洲勋贵交往,皇上有意压制那些人,他又怎么可能和那两家来往?”剩下的四妃里头也就只有她有宠,能在皇上跟前说上两句话。
满清历代的公主们和亲都早,不说别人,就说建宁公主,也是十三岁就嫁给了吴应熊,如今贺珠到了十三岁了,也难怪恭亲王着急。
“我想起来了,才刚恭亲王福晋和我介绍恭亲王后院的时候,有提到一个吴氏,好像是建宁公主额附的庶女。”她那会儿一心注意贺珠的生母晋氏去了,根本没注意吴氏。
见她一个多罗格格,有裕亲王侧福晋作陪就算了,晋氏是贺珠的生母也可以,但是那会儿恭亲王福晋还把吴氏拉出来给她介绍,吴氏只是妾室,也就是俗称的格格,那有什么必要呢?
原来是在暗示她?
云秀哭笑不得:“我怎么觉着我在宫里头呆得太舒坦了,平日里又有姐姐看顾着我,我对这些东西一点儿都不敏感呢?”她原以为自己已经脱胎换骨变聪明了,结果临到头了,才发现自己要学的还太多太多。
云佩摸摸她的手:“无妨,这些东西也不必刻意去学,等你往后年纪大了,见识的多了,自然而然就明白了。你看你这方面的事情不敏感,却能弄出牛痘和水泥,难道不厉害么?每个人擅长的地方不一样罢了。”
云秀不得不说,她被姐姐安慰到了:“那贺珠……?”
“不着急,皇上一点要抚蒙的意思都没露出来呢,恭亲王府也不过是未雨绸缪罢了。”她摸了摸自己三个月大的肚子,“我倒希望肚子里这个是个阿哥,也好过将来被送去抚蒙。”
云秀算了算,多半不是阿哥,应该是公主。
这话她没法说,只能想想,然后不动声色地劝姐姐:“要真是个公主,咱们想办法叫皇上免了抚蒙不就好了么?”
云佩苦笑:“哪有那么容易?”
历代的清朝公主都是送去抚蒙的,唯一不抚蒙的建宁公主也是嫁给了吴应熊用来联姻,建宁公主和吴应熊的感情倒是挺好,可也因为感情好,最后成了那个样子,听说现在还重病在身,起不来床。
她叹口气:“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云秀昨儿带了贺珠去赴宴的缘故,贺珠打这天起,变得和云秀十分亲近。不是那种叫人不舒服的黏着的感觉,相反,她很懂得分寸,也不会刻意事事以云秀为主,相处起来叫人莫名的舒坦。
她过来以后也大多是和四阿哥一块儿玩,带着几个弟弟解闷,偶尔会送一些别人那里没有的果子和点心来。
后头康熙重新启程的时候,她们在路上,供应并不算太好,像是新鲜的水果就很难得,然而贺珠总能拎几样新鲜的果子过来,问起她,她就说是恭亲王叫人送给她的。
“皇上有什么新鲜东西都会先给恭亲王和裕亲王,然后再分下来。”恭亲王那里得的大半新鲜东西都给了贺珠,贺珠说,“其实我在宫里也有,可恭亲王还是往我这里送。”
说到底也是他的爱女之心,可她也只能客客气气叫一声恭亲王。
贺珠垂着眼,把眼里的泪意逼了回去,终于肯提起最开始的那场道歉乌龙:“那会儿恭亲王被罚了,我心里着急,所以才病急乱投医,一定给您添麻烦了。”
云秀这才想起来曾经贺珠没头没脑跑到永和宫来替恭亲王道歉:“你也没做错什么。”
后头康熙还以为贺珠说错话了,替她来和云佩辩解呢,话里话外都是维护,像是心疼她有那么个不着调的阿玛。要不是对恭亲王不熟悉,她都以为恭亲王故意犯错让康熙心疼女儿了。
事情说开了就好了。云秀和云佩本来也就没放在心上。
她们听人禀报说皇上预备着在外头呆到七月底天没那么热的时候再回宫,因为云佩还怀着孕,皇上不准备叫她多处颠簸,让她们的马车在后头慢慢跟着走就行,他还拨了好些侍卫看守,都由庆复管理着。
他自己在外头避暑也不消停,车驾到了哪里,就巡查哪里的政事,随身带着索额图、明珠等人,边走边处理奏折。
哪怕再不喜欢他,云秀都不得不承认,他已经算是个很合格的皇帝了。
皇帝允许她们慢慢地走,就只要不掉队就成,而且成日里呆在马车上也没什么意思,要是这样能舒坦,她们还不如就呆在永和宫里,还省得奔波辛苦。
能慢慢走以后,她就和云佩经常下车走一走散一散,偶尔也看看风景。
庆复一直跟在后头。
她们这会儿是停在甘肃,云秀就想起那些被她用来做牛痘实验的人还是庆复在甘肃捉来的,就问他:“这边儿离你捉人的那边远不远?”
庆复说有一点远:“甘肃大着呢,从这到那边估摸着要骑一天的马。”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云佩已经牵着胤禛往前走了一段路了,身前身后都无人,云秀说:“上回在庄子上的时候,你给我寄了信,说是初六回来,按你这么说的话,那会儿你应该才刚出发吧?怎么后来一个多月就到了?”
正常从甘肃到北京城估计要四十天,再从北京到盛京怎么也要十天左右,更何况他还带着人押着那么多的犯人。
云秀面对他站着,弯腰问:“你跑死了几匹马才回来的?”
庆复瞬间耳尖一红:“没……没多少匹。”
云秀才不信:“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呢?那会儿我时间多的是,你慢慢回来不就是了?难怪我后头有好几天没看见你,隔了有七八天?那会儿你去哪里了?”
庆复说自己养伤去了,边说还辩解:“我骑术很好,只是伤了胳膊,后来一直拽着马绳,伤口崩开了才回去养的伤,并不是因为别的。”
“我又没说你骑术差。”云秀安慰他,“还没正式谢过你,要不是你抓那些人抓得那么快,我还不一定能那么快把实验做完,这个格格也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拿到手呢。”
庆复低着头:“我也没来得及恭喜你,成了多罗格格了。”
他给云秀送礼被拒绝了好多次,只有那几盆意外买到的芦荟成功送出去了,后来还都成了云秀做的芦荟汁,只留下了一点点绿尖儿算是留种。
后来庆复知道云秀不喜欢收他的东西,他就再也没送过,被拒绝的感觉并不好受。
可到了现在,他还是忍不住说:“你成了格格,我给你准备了礼物。”
云秀刚想拒绝,庆复就立马把接下来的话说出来,生怕她拒绝一样:“咱们俩都认识这么久了,我为你高兴,不成么?还是说你嫌弃我……给你买的礼物不够好?我可以换别的,你喜欢什么?”
他本就是极容易叫人心软的长相,这会儿眼巴巴地看着云秀,宛如云秀曾经看到过的流浪狗把头蹭过来让人摸摸它,结果因为脑袋太脏被拒绝了一样。好像云秀拒绝他拒绝得很不应该,让他很伤心了。
云秀对长得好看的人宽容度太大,话到口边的拒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叹了口气,怎么感觉自个儿最近天天在这里收礼了呢?是不是太腐败了一点?
她接过庆复递给她的匣子,不轻不重的,不知道里头放了什么,她低声问:“你怎么就一心想着给我送东西呢?”他们俩小时候那样亲近,能一块儿撒欢到处跑,也能毫不犹豫地抢对方的果子点心吃,那会儿云秀都没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到了现在,反而浑身别扭起来了,怎么都觉得奇怪。
因为……我喜欢你啊。
庆复深深地望着她,那句话憋在胸腔里,闷得叫人心口发疼,却又鼓鼓囊囊的,像一只被风塞满的口袋,一旦破了个口子,空气都会宣泄而出,可是现在,他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心思藏起来,朝露出看起来坦荡的笑。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
曾经骤雨疾风的夜里,阿玛一再问他和云秀是什么关系,他也是这样说的——我们是朋友,小时候一起玩过,后来年纪大了就不再来往了,偶然再见,不过是泛泛之交。
不必刻意靠近,也防备着别人的算计,他远远地站着、看着,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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