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虚荣的苏念（5）

虚荣的苏念（5）

        姑父摔成重伤，再加上长期饮酒，一些潜藏的并发症逐渐显现。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也只能躺在医院治疗。

        姑姑一面去百货大楼上班，一面去医院照顾姑父，已经无暇顾及家里的三个小孩。

        初元主动承担起了做饭、收拾家务的所有事情。

        苏念的心情却很好，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没有姑父带给她的压迫感，她心里轻松了许多。

        这天下了美术课，老师叫住了苏念，言语间有斟酌：“苏念，马上高三了，你还打算继续学美术么？”

        苏念点头：“对。我打算考美院的。”

        “那下学期的学费记得交一下，还有我们的材料要升级，而且为了备考也要进行集训，这些你都要跟家人商量一下。”老师说的很温婉，但苏念也能明白老师的意思。

        她点头，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就离开了。

        苏念之前哪有为钱担忧过？曾经同学眼中的千金小姐，现在要沦为老师同情的对象了。

        苏念紧紧咬住嘴唇不让难堪的情绪显露出来，默默收拾好自己的画板准备消无声息地离开。

        同班的郑雪儿却走过来，故作关切地问：“你怎么了，苏念？”

        苏念不做声地摇摇头，背起自己的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没走多远，就听到郑雪儿在身后跟伙伴冷嘲热讽：“以前我就说过吧，她没什么家底，天天装的跟多清高似的。”

        苏念加快了脚步尽快逃离，内心的虚荣心被碾成粉碎。

        路过学校的光荣榜，才发现上面赫然贴着初元的照片。

        红底的证件照上，穿白衣的少年神色淡然，却让围观的女生们亢奋：“初元真的太帅了！”

        “他真是完美的化身！”

        “是啊！还得了市数学竞赛一等奖，智商一定很高！”

        “好帅！好想认识他啊！”

        她们的夸赞就像刀子一样，一层层地削去了苏念厚重的伪装，苏念恨不得堵上自己的耳朵，原地消失。

        看吧，没有了母亲的偏袒，初元的优秀完完全全地超越了自己。

        苏念啊，你本来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苏念心里堵得难受，地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卧室不再出门。

        初元敲门叫她吃饭她也不出声。

        因为十几年的相处，初元太了解苏念的脾气，他猜出了得罪她的原因。

        他决定参加数学竞赛，是为了苏念的高三美术课的学费和材料费，一等奖有2000元，刚好可以。

        但初元没想到学校会把他的一等奖的消息，那么张扬地张贴在光荣榜上，可想而知这对一向自视甚高的苏念刺激有多大。

        初元不知道该怎么哄她，只希望快点拿到奖金，就可以买一套进口的水彩送给她，也许能让她消气。

        —

        苏念同初元冷战了两天，对他爱答不理，即使有交流也是冷眼相对。

        这天，她又上美术课。

        开始上课时，她才发现自己的颜料要非常用力积压才能出来一点点，可这一点点不足以让她完成今天的作业。

        “用我的吧？”郑雪儿大方地递过来她的颜料，那是一套进口的温莎牛顿，苏念做梦都想拥有的一套。

        看着满脸善意的郑雪儿，苏念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没关系。”郑雪儿笑着回应，然后转头继续自己的创作。

        苏念内心涌上一股暖流，上次可能是误解她了，更何况，温莎牛顿真是太好用了！

        于是下课后，郑雪儿主动来找苏念攀谈，苏念也下了防备心陪她聊着美术考试的事情。

        不一会儿，郑雪儿话锋一转：“对了，苏念，你弟弟是不是叫初元呀？”

        苏念心里一咯噔，随即点点头：“对。”

        “太好了。上次咱们老师让我找年轻男生做模特，我本来也不认识几个男生，要不让你弟弟来吧？”郑雪儿两只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她，写满了期盼。

        “做……模特？”苏念有点拿不定主意。

        郑雪儿点头，一脸真诚的模样：“对，你看看你方便么？这模特，真是太难找了，哎……”

        苏念犹豫着说：“我试试……应该没问题。”

        “那就谢谢你啦，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难题！”郑雪儿亲密地拥抱了一下苏念，满脸欢喜，“我就知道拜托你一定没问题的！”

        —

        直到回到家里，苏念脑子都是乱的，她知道自己开口，初元就一定会答应。

        但，她明明正跟初元在冷战，现在突然开口让他帮忙，会不会很丢脸？

        吃饭的时候，苏念主动到餐桌坐下。

        表弟小帅还吃惊：“表姐，你今天怎么有心情来吃饭了？”

        “念念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么？”满脸疲惫地姑姑问道，最近在工作、医院、家三处奔波，姑姑整个人瘦了两圈儿。

        “不用担心我姑姑，你好好照顾自己。”苏念心虚地回答。

        初元把汤盛好，也默默坐下开始吃饭。

        姑姑食欲不佳，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眼神空洞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在想。

        苏念看着她这个样子，心疼极了：“姑姑，你多吃点。“

        姑姑苦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事，我一会儿还要去趟医院，你姑父状态越来越差……“

        听这话，小帅也放下筷子默默落泪。

        苏念拍了拍他的肩膀，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只有初元，仍旧继续吃饭无动于衷。

        收拾利索以后，姑姑带着小帅去医院看望姑父。

        苏念跟初元各自回了房间。

        因为一直记着郑雪儿的请求，苏念只好咬牙起身去敲初元的门。

        很快门就打开了。

        “什么事？”初元轻声问，平静如水。

        “我有件事想拜托你一下。”苏念故作盛气凌人地说，这是她跟初元交流时的正常状态。

        “你说。”

        “我们……我们美术课需要年轻男子当人物模特，你来帮一下忙吧。”

        果然，初元一口答应：“可以。”

        他这么果断地答应，还是让苏念小小地吃惊了一下，纠结了一晚上，没想到如此顺利就得到了满意的答复。

        “谢谢啊。”她潦草地道了谢。

        “不用。”初元说完，就轻轻地关上了门。

        苏念这才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虽然母亲不在了，虽然他成了大家眼中的佼佼者，可他还是要听她的话，这就足以让她奄奄一息的虚荣心再次丰盈起来。

        但苏念没想到的是，模特竟要求只穿内衣出境。

        小时候不太清楚，但记事以后，苏念没再见过初元哪怕不穿上衣的样子，他好像每次都把自己保护得很好，连夏天也不愿穿短袖。

        “不行。”初元在换衣室里低声拒绝，对脱掉衣服这件事十分抗拒。

        苏念急了：“对，我一开始没说清楚。可现在马上就要上课了，你才说不行，你让我怎么跟老师同学交代？！”

        初元嘴唇紧抿，沉默着抗拒。

        “初元，我求求你了还不行么？脱衣服又不会少块肉，你看这些男生，”苏念顺手指了指墙边已经画好的人物肖像画，有一些模特确实只穿了内衣，“他们都没关系，你为什么这么难搞！”

        苏念真有些恼了，想到外面的老师同学可能已经准备好，就等模特出场，她就更着急了，恨不得自己上来扒掉初元身上的衣服。

        “快脱呀！”苏念着急叫道，真就伸手来拖初元的衣服。

        初元的灰色衬衫瞬间被苏念扯掉了一颗扣子，初元的脸色冷了下来，他想推开苏念，但苏念更加用力地扑了过来。

        她的两只手死死地拉着他的衣领，怒骂道：“你别让我难堪啊，初元！”

        见初元犹豫了一下，苏念趁机狠狠一扯，初元的上衣就被扯开了，白皙细腻的皮肤上，竟有着几道暗红色的疤痕！

        这是？苏念楞在了原地。

        初元赶忙合拢起衬衫，苏念却抢先一步拉住他的手，她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些疤痕，就像是藤蔓一样在瘦弱白皙的肌肤里蔓延，她又掀起他的手臂，上面隐约可见一些年数已久的伤痕。

        一切模糊的记忆涌上脑海，他们还小的时候，每次初迎生气，就会把初元叫出去训半天。

        苏念以为只是寻常的教训，顶多打两下。现在想想，是她故意忽略了，每次“教训回来时初元苍白的脸和额头的汗，那都是疼痛所致吗？

        “天呢，怎么回事？”

        身后传来了郑雪儿的惊呼，不知她站在门口多久了。

        于是，三三两两的同学都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他们姐弟两个。

        初元冷起脸，穿好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苏念怔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于是，初元是“私生子”，在家里被虐待的传言不胫而走。

        很多同学追着问苏念，初元身上的伤倒地是怎么留下的，苏念全部回避。又问她，初元是不是私生子，苏念不耐烦地回应，他是什么跟我没关系！

        那时的苏念所想的，是所有的是非都远离自己，而她这种态度，又为大家的猜测提供了更可靠的依据——初元是私生子，板上钉钉了！

        后来教导主任特意找到他们，询问了一下情况，初元保持沉默，苏念又全程抗拒各种问题，教导主任都很头大。

        “我不管你们的家事，但不要影响到学校的正常上课秩序！希望赶紧把谣言澄清，别再闹的沸沸扬扬的，还怎么考大学。”

        离开教导主任的办公室，初元在门口停留了一下，那意思是在等着苏念。

        苏念心里冷笑，你想求和就求和了？我偏不。

        她背起双肩包，加快了步伐，一溜烟儿跑下了楼。

        初元还是一路小跑追了上来，他叫她：“苏念。”

        “叫我姐！”苏念没好气地说。

        “姐。”

        “你还知道我是你姐？！你是不是觉得母亲不在了，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苏念停下脚步，大声呵斥，“当着我那么多同学的面，让我难堪，你可真狠啊！”

        初元诧异地望着她，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明明一直受到伤害的是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却急赤白脸地把自己痛骂了一顿。

        又是我错了吗？

        “初元，你总是做错。”母亲冰冷阴沉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那看来，又是自己做错了？

        初元默默地转过身，朝前走去，他心里难过极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难过到窒息的情绪，只想逃避。

        可身后的苏念，仍旧不依不饶地追上来：“你给我站住！你现在是在跟我生气么？！”

        初元突然停下脚步转身，苏念一下子撞到了他的怀里，惯性向后倒去，初元立刻伸手抱住了她。

        这个拥抱，似曾相识。

        那是在初元漫长昏暗的成长时光里，难得的温暖时刻，那时候苏念抱着他，安慰他，说他永远是她的家人。

        初元缓缓放开了手臂，淡淡地说：“我没有生气。”

        “那你为什么给我甩脸色！”苏念气急了，“她们背后瞧不起我就罢了，现在连你也要这样对我！”

        越说越气，苏念眼泪委屈地滴滴掉落。

        初元下意思地紧张起来，苏念情绪的变化总是让他措手不及，他好似对苏念的情绪产生了条件反射一般，一看到她流泪，自己就如坐针毡。

        “你别哭，我没有。”初元认真地回答，只盼着她能别继续哭了。

        听他这么说，苏念就象征性地抽泣了几下，没有继续哭的意思了。

        此时，她温柔的像一只小猫咪。

        初元只好把她重新揽在怀里，郑重承诺：“别胡思乱想，我们以后一定会更好的，你相信我。”

        可两人刚回到家里，噩耗传来，姑父去世了。

        这也意味着，家里主要的收入来源，断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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