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怀薇回门（五）

苍耳走到长松院门口.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她的父亲程立德。
程立德一见女儿就露出了笑容，“怀葭今天起得挺早……都收拾好了？”
苍耳点了点头，她开口问道：“爹爹这是要去找祖父吗？”
程立德凑近她，压低声音道：“你祖父有个老部下，前段时间从南方托人捎过来一些上好的茶叶，我过去拿一些……好孝敬你外祖父。”
苍耳听得忍俊不禁，“您这样做……祖父会不会拿皮鞭子打您呀？”
她听怀遇说过，祖父书房的墙上挂了一根皮鞭，跟那把宝剑一样，都是他老人家曾经用过的兵器。
听说早些年祖父有一句口头禅，那就是不管对儿子还是孙子，每次有人惹他生气的时候他就会说，“小心我拿皮鞭子抽你。”
她问过爹爹，爹爹说那只是个吓唬人的道具，不管祖父嘴上说得有多严厉，事实上那根皮鞭一次也没有抽到自家人的身上。
祖父幼年失怙、英年丧妻，他一直很看重亲情。
别看他在战场上威风凛凛，令敌人闻风丧胆，其实他对家里人一向十分心软。
处置胡氏和二房他们，大概是他做过的最不讲情面的一件事情了。
程立德听见女儿这样问，他一本正经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果断地摇了摇头，“不会……反正他已经习惯了……”
苍耳笑得直捂肚子。
程立德看着女儿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他
心里也十分开怀，正打算说什么，眼角余光突然看见女儿的身后走过来了一个人。
是程怀薇。
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
程怀薇走上前，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爹爹……”
程立德脸色骤变，“不要叫我爹爹……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你的爹爹。”
听见他这样说，程怀薇瞬间泪盈于睫，但她一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程立德看见了，整个下颌线都绷紧了。
老实说，他心里不是不难过的。
毕竟他不是没有感情的石头，这么多年的付出又是真实存在的。
可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
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怀葭当初病重的时候，他不知道跑了多少家寺庙，去上香、去磕头、去祈求。
因为那个时候，他唯一的女儿已经被医学宣判了死刑。
但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甘心失去她，所以想了一切可能的办法来挽留她。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留住她。
女儿离开之后，他万念俱灰，每天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
哥哥和侄子轮流守着他，生怕他会想不开做傻事。
他不想让他们担心他，所以每一天都按时吃饭、按时睡觉，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一个正常人。
只有他自己知道，午夜梦回的时候，他的枕头总是透湿的。
在异世醒来之后，他发现早逝的妻子居然好好地在自己身边，甚至她还告
诉他，他俩有一个女儿养在京城。
他简直欣喜若狂。
天可怜见，上辈子他在神明面前磕了那么多的头，总算是收到回馈了。
他连夜出发回了京城。
临行前妻子欲言又止，她神色凝重地开口道：“你别抱太大的希望，她跟怀葭……并没有多少相似之处。”
那时候他很笃定地说：“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她都是我的女儿。”
他想得比较简单，能够重新拥有女儿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就算她不记得他也没有关系。
只是等他在国公府里见到年仅六岁的怀薇时，他的心情突然不确定了起来。
眼前的小女孩儿，不仅看他的眼神十分生疏，甚至还有几分与年龄不符的盛气凌人。
可他的怀葭是个再平和不过的人。
她从来没有看不起别人，更不会用那种令人不舒服的眼神看着自己的亲人。
尽管他不愿意相信，但他心里很清楚，这个真的不是他的怀葭。
认识到这个事实之后，他一度失态到痛哭流涕。
妻子劝说他道：“你就当这是咱们另外一个女儿吧！就像怀逢和怀遇一样……若是当初咱们不止生了一个孩子，你总不能只疼怀葭一个吧？”
他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是啊！怀薇在血缘上也是他的亲生女儿，他总不能因为她不是怀葭就不疼她了吧？
抱着这种想法，他开始加倍疼爱怀薇，把所有无法对怀葭释
放的父爱全部都给了这个新的女儿。
若是后来苍耳没有出现，他可能就这样平淡地度过一辈子，最终带着遗憾进入下一世。
期望着能遇到怀葭的下一世。
可人生总是充满戏剧性的，女儿就这么突然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他在震惊的同时，也深深懊恼自己的眼瞎。
他简直就是天下第一的傻瓜、笨蛋、蠢货。
明明女儿就在这里，就在他的身边，可他居然把给弄丢了。
这让他怎么能原谅自己？
他痛恨自己，也迁怒别人。
怀薇占了女儿的位置这么多年，她的祖母和亲生爹娘又是害得怀葭流落异乡的罪魁祸首。
他实在做不到以平常心对待怀薇。
苍耳看着爹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忍不住有些担忧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轻轻喊了一声，“爹爹……”
程立德回过神来。
他拍了拍女儿的手背，小声安慰道：“放心，爹爹没事儿。”
好在老天有眼，他的孩子最终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
程怀薇不愿意看他们之间父慈女孝、其乐融融的模样，她动了动身子，一脸局促地开口问道：“您不让我叫您爹爹……那我叫您伯父可以吗？”
只要能跟国公府建立起牢不可破的关系，到底是叫爹爹还是叫伯父……其实她也不是很介意。
程立德眉头紧蹙。
什么伯父……他有自己的宝贝女儿，谁还稀罕劳什子的侄女啊？
再
说都叫了这么多年的爹爹了，现在突然改口叫伯父，叫的人不觉得别扭，他这个听的人却十分不舒坦。
这么想着，他正打算开口说话，一抬头却发现一个陌生男人站在程怀薇的身后。
他的眼睛蓦然间睁大了。
苍耳想要扶额。
忘了这一茬了。
上辈子爹爹对秦时恨之入骨，若是知道他也来了……她简直不敢想象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想到这里，她抢先开口介绍道：“爹爹，这是秦奋，是程怀薇的新婚夫婿。”
秦奋。
不是秦时。
秦奋有些意外苍耳会主动介绍他的身份，但不管怎么说，这对他是很有利的。
他连忙上前行礼道：“晚辈秦奋，见过程将军。”
刚才怀薇叫程立德伯父，他的表情明显是不悦的，那他就不凑热闹了，还是安安分分叫“程将军”更好一些。
程立德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着面前的人。
长相并不算很相似，大概只有三四分左右。
但这神情却像了个十成十。
都是表面看起来很温和，其实笑意根本就不达眼底的那一种。
这种人的本性就是极端的利己主义，甚至连骨髓里都充斥着对外人的冷漠。
苍耳的表情十分担心，她试图转移话题道：“那个，爹爹……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早一点去外祖父家吧？”
程立德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他突然笑了起来，“等会儿再去……人既然来了，还是
我领着去见你祖父吧！”
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
踏破铁血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真好。
这可是你自己撞进我手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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