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虞国公府（八）

程若望的视线转向了程怀薇，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问道：“你不想去贡州，对吗？”
程怀薇犹豫了一下，她期期艾艾地喊了一声，“祖父……”
虽没有明说，但她的表情已经不言而喻了。
程若望想了一会儿，他开口道：“我之前与秦家口头说定了亲事，无故反悔也不好……你若是愿意的话，就直接嫁入秦家吧！那样就不用跟着你爹去贡州了……但是丑话说在前头，你若留在京城，我只能保你的日子过得下去，其它的你就不要妄想了，虞国公府以后也不会成为你的靠山。”
怀薇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他非常了解这个孙女，她看起来十分高傲自矜，其实非常认死理，她想要的东西，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他有些担心她到了贡州后不安分，那还不如留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看管起来比较好。
程怀薇的眼泪簌簌而落，“祖父，您真的忍心这样对我？不管我的身世如何……我总归是您的亲孙女吧？”
凭什么苍耳受了一点委屈，祖父就要倾尽全家的力量去补偿她，换了她却要一再退让呢？
难道她不是祖父嫡亲的孙女吗？
听她这样说，程若望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起来，“我这样做已经是对你网开一面了，怀薇，你若觉得不满，大可以跟着你爹去贡州。”
在对怀薇的处置上，他其实是有所保留的。
她毕竟是
个姑娘家，他也不想对她赶尽杀绝，若是她愿意安分，嫁入秦家后也不见得会过得不好。
当然，若是她不肯安分，那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结局就不好说了。
毕竟现实摆在这里，他已经是半截黄土埋身子的人了，可以想象，若是有一天他没了，虞国公府的掌权人变成了立德，他难道会对骗了他将近二十年感情的怀薇毫无芥蒂吗？
他了解自己的儿子，他并不是个优柔寡断、拖泥带水的人，相反多年的军旅生活养成了他杀伐果断的性格。
即便他之前对怀薇的疼爱是真心实意的，但这份感情毕竟是建立在欺瞒的基础上，真相曝光之后，他绝不会放纵自己持续这个错误。
退一步来说，哪怕是仅仅出于对苍耳的补偿心理，他也会跟怀薇保持距离的。
到了那个时候，国公府对怀薇而言，除了几分稀薄的血脉情之外，别的就不剩什么了。
这样想着，他有些冷淡地开口道：“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会如实将府里的变故告知秦家，若秦家不愿意接纳你……那你就算想留也留不下来。”
程怀薇听得满心难堪。
那秦奋不过是礼部的一个小吏，连品级都没有，他凭什么娶她这个国公府嫡出的姑娘呢？
偏祖父还要羞辱她，说就连秦奋也不一定愿意娶她。
这对她来说，说是奇耻大辱也不为过了。
程若望见她一直不表
态，他也有些不耐烦了，“不想留下也无所谓，那就跟着你爹去贡州吧！正好，你娘被休了，但你下面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长姐如母，以后你就姐代母职，好好抚养他们长大吧！”
闻言，程怀薇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姐代母职……这是什么鬼东西？
怀迁也就算了，难道那几个庶出的弟妹也要靠她来供养吗？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生父程立诚。
只见他的目光游离，一副受了巨大打击，完全神游天外的模样。
以他万事不管的秉性，还真有可能将全部烂摊子都扔给她这个所谓的长女。
不要，她才不要去给他们当老婆子！
就在这时，小胡氏突然挤到了程怀薇的身边，她流着眼泪开口道：“怀薇，你一定要想办法留下，只有留下来才有希望，若是被困在了贡州……那你就什么都没有了……”
公爹的态度这样坚决，想来她和婆母留下来的希望已经微乎其微了。
立诚又不争气……发生了这样的大事儿，他不知道争取也就算了，还自顾自在一旁发呆，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她能指望的只有怀薇了。
怀薇必须得留在京城，以她的聪明和能耐，说不定还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到那个时候，她就能重新过上富贵日子了。
程怀薇有些踟蹰。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留下来就要嫁给秦奋……也不比回
贡州更好接受啊！
胡氏有些气急败坏，“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怀薇，我辛辛苦苦培养你，难道就是为了让你去给一个小吏当婆娘吗？你之前不是一直信誓旦旦要做太子妃吗？现在太子殿下就在这里坐着，你争点气，去把他给拿下来，那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苍耳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住。
这是狗急跳墙了？还是破罐子破摔了？
当着当事人的面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将自己心底的企图说出来，未免太直白、太功利了一点吧？
赵云稷轻咳了一声。
他明明在一旁好好地看戏，怎么大火突然就烧到他这个看客身上了呢？
这事儿可不能纵容。
想了一会儿，他不紧不慢地开口道：“胡氏，孤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不知你能否解答一下？”
胡氏怔住。
她敢冲着程若望发疯，多少是看在了两人多年夫妻的份上，可对着赵云稷这位尊贵人，她却丝毫不敢撒泼。
想了一会儿，她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殿下请说。”
赵云稷沉吟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刚才你斩钉截铁地说，当初杜梨抱走的孩子已经没气了，可孤曾亲自询问过当年替程夫人接生的稳婆，她十分肯定地说程夫人当时生下的孩子十分健康，没有任何疾病……那这个生下来十分健康的孩子，怎么会突然没气了呢？”
胡氏如遭雷击。
她的脑海中里不由自
主地回想起当年的场景，那个时候小胡氏说不愿意抚养长房的孩子，她也觉得还是斩草除根更省心些，后来就亲手将手帕捂在那个孩子的口鼻上。
只是那个孩子虽然才刚刚出生，却十分有力气，手脚一直在胡乱挥舞着，正好打到了她的手背上。
她本来就心虚不已，见状也不敢下死手了，胡乱捂了两下就松开了。
她当时想着，反正一会儿还要埋，有气没气其实也没什么差别。
她没想到杜梨居然敢背叛她。
一时的胆怯心软，却给今天留下了足以摧毁她所有布局的后患。
这样想着，她的心里越发懊恼了起来。
程立德听懂了赵云稷话中隐含的意思，他愤怒得双手都开始颤抖了。
突然，他从袖中滑出了一个匕首，直接抵在了胡氏的脖子上，“说，你当初对我女儿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胡氏吓得魂不附体，她结结巴巴地开口道：“没……没有……她离开的时候好好的，还没有死……”
至少，还没有死透。
赵云稷不置可否，“你说……她离开的时候还没有死，那你却让杜梨将她埋到京郊的乱葬坟……怎么，你是打算将她给生生活埋了吗？”
胡氏僵住了。
就连程若望和田文儒他们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怪不得杜梨会连夜逃离了京城。
之前他们还曾猜测过，胡氏当年应该薄待过杜梨，这才导致她孤注一掷
，做出了这样的反击。
现在回想起来，事情远没有他们想象中复杂。
但凡稍微有一些良知的人，谁能做出亲手将一个活生生的婴儿给埋了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
像杜梨一样逃走，这才是正常人会有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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