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父女相见（二）

苍耳几乎是逃到了后厨。
赵云普看见她，忍不住又想来推她，“菜单让钟牧递进来就行了，你怎么又进来了？”
苍耳拂开了他的手。
她的语气透着几分莫名的坚定，甚至还带着些许肃穆，“这一个……我亲自来做。”
赵云普怔住。
他有些困惑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这是怎么了？
他怎么觉得……姑娘似乎快要哭了呢？
想了好一会儿也想不明白，他透过传菜的窗口向外看了过去。
突然，他站直了身体。
那个背影看起来好生熟悉……是程立德程将军吗？
他这个人虽文不成武不就的，但对领兵打仗的将军天然存在好感，尤其是跟他的皇伯父关系甚笃的程将军，他对他一直十分崇拜。
可惜他是个吃不得苦头的人，不然他就拜到程将军门下习武练功，再跟着他一起上阵杀敌，那肯定也是一件极快意的事情。
咳，想远了。
恰巧，这时外面的那个人似乎觉得自己的位置有些不方便，他起身换到了对面，并且有意无意地往这边看了一眼。
随着他的动作，他的面容完全显露在了赵云普的视线之中。
果真是程将军。
赵云普下意识地看向了苍耳。
听了苍耳曾经讲过的那个故事，他自然也知道她和程立德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
那她会如此失态，也就能够理解了。
苍耳正低着头揉面，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
又想了一会儿，他默默地招呼吉祥如意从
灶上撤下来，将空间完全留给了苍耳。
他心里其实有些欣慰。
过了今天，姑娘应该就能得回她原本的身份了吧？
……
苍耳揉好了面，又取出擀杖将其擀成了厚薄均匀的面片，再撒上面粉，将面片切成菱形块。
然后，用双手拉住菱形块的两端，慢慢抻长、抻薄。
臊子是提前就做好了的，里面有肉丁、黄豆、木耳、冬笋、黄花菜和豆腐干。
有一年她跟着爸爸去关中，当时正逢腊八节，见当地人早上不吃腊八粥，反而吃的是这种面，她一时好奇就尝了一回。
结果味道意外得合口。
爸爸见她喜欢吃，回家后就尝试做了好几次，终于摸索出了味道分毫不差的腊八面。
后来每逢腊八，他们家就不再只吃腊八粥了，还会额外再加上这道腊八面。
“咕嘟咕嘟”……水开了。
苍耳拉回了漂浮许久的思绪，将面片下入到滚水中，过了一会儿，她又将煮好的面片捞入碗内，拌上了臊子。
腊八面就做好了。
苍耳端着面碗出去，见程立德换了位置，她微微有些讶异，但很快就回过神来。
她将面放在了程立德身前，顺便行礼道：“请客人慢用。”
程立德看着眼前的面，他并没有动筷子，而是笑着问道：“你也不喜欢在腊八面里放香菇，而是喜欢放冬笋吗？”
听见他问话，苍耳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我不喜欢香菇的味道……”
程立德看着她，眼
底有水光划过，“那跟我女儿一样，她最讨厌吃香菇了。”
苍耳心说，就程怀薇那眼睛长在头顶的高傲模样，她能喜欢吃什么呀？
恐怕龙肝凤髓在她眼里都算不上珍贵的东西吧？
突然，她脸上的表情顿住了。
他刚才说什么……香菇？
她不知道人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食用香菇的，但她听从小学习烹饪的堂哥提起过，香菇的人工栽培始于宋朝。
来大祁之后，她从没在市面上见有人售卖过香菇，因此她一直以为这个时代还没有这种食材的存在。
可现在她居然从另外一个人的嘴里听到了这个词。
而这个人，是原身的亲生父亲。
这一瞬间，她的心脏突然狂跳了起来。
原身跟她一样都叫程怀葭，原身的哥哥弟弟跟她堂哥堂弟的名字相同……那原身的父母呢？
她曾听田子越提及过，他的二姐夫好像是叫……程立德？
仅看这名字，跟她爸爸是不一样的。
她又仔细端详着眼前人的样貌。
程立德是武将，他的长相偏硬朗一些，但她的爸爸却是儒雅文弱那一型的。
这样想着，她的心情在短短一瞬间就像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的。
程立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压抑着心底的情感，用尽量温和的语气开口道：“怀葭……你不认得爸爸了吗？”
苍耳霍然抬头。
她有些涩然地重复道：“……爸爸？”
程立德含着泪点了点头，“是我，怀葭……我是爸爸
呀！”
苍耳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哽咽着开口问道：“可是……您不是答应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吗？”
她病重弥留的时候，担心爸爸一个人会失去求生的意愿，就耍赖着非要让爸爸答应她，他一定会保重自己的身体，会活到一百岁。
可现在她来大祁也不过十三年的时间，爸爸怎么就跟着过来了呢？
这样想着，她的情绪难免有些崩溃，“您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程立德只觉得心如刀绞。
他也不想食言啊！
可他挚爱的妻子走了，相依为命的女儿也走了，他一个人留在那个世上，每天都跟个行尸走肉一样，了无生趣。
当然他一个大男人，倒也不至于去寻死。
但有的时候，一个人失去了信念真的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明明每天都有按时吃饭，但他就是一天比一天更消瘦。
明明也没有什么确切的病症，他却一天天衰弱无力了下来。
后来，他很自然地走向了生命的终结。
只比女儿多活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想到这里，他用尽量平静的语气安抚女儿道：“孩子，爸爸没有说话不算数，爸爸只是不想一个人活着……爸爸更想跟你在一起……”
当他在异世醒来，发现自己已育有二子一女，而女儿并不是他的怀葭时，他曾偷偷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大哭了一场。
之后只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将满腔的父爱给了那个叫怀薇的女儿。
直到现在他
才知道，原来他的怀葭一直都在，只是他弄丢了她，害得父女俩平白错过了十几年的光阴。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有些自责，“是爸爸不好，爸爸应该早一点去找你的。”
若是他从一开始就坚信一定有怀葭的存在，那他是不是就能早点见到他的女儿了？
这个念头一起，他顿时有些追悔莫及。
听了他这样的话，苍耳再也忍耐不住自己心底的情感，她扑进了他的怀里，痛哭失声起来。
“爸……我好想您啊！”
程立德抱着她，轻轻摸着她柔软的头发，此刻的他也热泪盈眶。
“怀葭……我的孩子……”
此时虽已经过了正午，但大厅里还有三四桌客人在就餐，见到此情景免不了有些面面相觑。
这是怎么了？
阿绯急忙上前向他们解释，“对不住，对不住……小店今日有事情……给客人免单做补偿好吗？”
那几桌都是常客，闻言都很识趣地站了起来。
也有人表达自己的关心，“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了吗？”
女店主哭得……似乎很是伤心呀！
阿绯抬头看了一眼相拥的父女两个，她的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些许笑意。
“不，不是不好的事情，是喜事儿。”
他们家姑娘终于找到自己的家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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