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讲述沐家二小姐的故事

天元196年，千家府邸，后院。

“玲珑，快下来。很危险的。”

女孩在坐在树枝上摇晃着双腿，树下，一名俊俏的男孩抬起头，那张小脸上满满都是急切，不断叫她下来。

“若是被爹知道，爹会生气的。会罚你的。”

“天，若是你敢告诉爹，我以后都不跟你玩了。”

要知道女孩最怕就是她的爹爹，女孩坐在树上，警告着树下的男孩。害得男孩在树下走来走去，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一来男孩也是怕他的爹爹，二来男孩更怕她真的不理自己。

“玲珑，下来。”就在男孩一筹莫展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温和却带有威震作用的声音。

“蒼。”女孩果真乖乖的从树下跳下来。

吓得他们够呛的，当然，没吓到在最后面站着的素衣女孩，女孩脸上面无表情，看到她，黄衣女孩刚站起身，就冲过去抱住了她，蹭了蹭她，兴奋的道，“琉璃。”

素衣女孩任由她蹭蹭脸却默不作声，蹭到最后素衣女孩直接将她的脸挪开了，当然是因为蹭的烦了，看的两名男孩双双无语了。

在最边的那名清秀得如同书生般的男孩是千家的大少爷——千之蒼，而那名素衣女孩则是千家大小姐——千琉璃，他的小妹。

至于眼前这两名一动一静外貌极相似的孩子，正是借住在千家的沐家兄妹——沐天晟、沐玲珑。听闻这对兄妹是出生在千家，因为千老爷子极为喜爱他们，所以挽留了他们一家留下来暂住，故他们四人自出生后没多久就一直在一起，情同手足。

玲珑的性子爱动极为胡闹，天晟的性子爱静极为乖巧，在这四人当中，沐家这对兄妹除了自家父母，也就最听千之蒼的话。

一来千之蒼稍稍比他们年长的缘故，二来不知为何这对兄妹极为粘他，有时候粘的他都不由轻叹出声。

这不，又开始了。

“天，蒼是我的。”

“玲珑，你昨天都霸了蒼一天，也该轮到我了。”

“不要。”玲珑抱住千之蒼的手臂，朝他做了个鬼脸。

沐天晟委屈的看着他。

当然最后的结果就是被千之蒼打包送回他们的娘亲身边，因为接下来他还得到千老爷子身边习医术，没那么多时间陪他们玩。

“最近蒼总是这样，都不陪我们玩。”居室中，玲珑坐在床边，摇晃着双腿，鼓着脸颊。

“没办法，蒼要在千爷爷身边习医术。”天晟规规矩矩的坐在她隔壁，看着书。

“为何，为何，为何非得习医术。”玲珑如同好奇宝宝般连问他。

“我……我哪知道。”问的天晟侧过脸，都不知道如何答她。

“呵呵。”

“娘。”听到笑声，他们双双望向门口。

门口有名绝美的女子浅笑着，她就如同那轮高挂在夜空中的月亮般，温柔、恬静，女子走进来，来到他们的身边。

“因为蒼他是千家人，千家人就得习医术，习得医术呢就能救死扶伤，造福天下百姓。”女子摸了摸他们的头。

“造福百姓？”玲珑不解的望向她。

“是。”女子将她抱到自己腿上，坐下来，“玲珑、天晟，还记得娘跟你们说过的故事吗？”

兄妹两人双双点点头，“杏林正德。”

“没错。”女子笑笑，“人生在世上有贪念，他们会不由自主渴求更多的东西，权利、金钱、声望，为了得到这些他们有的会不折手段、有的甚至引发战乱，这个时候受苦的只有百姓，我们不是帝王虽不能为他们做到何事，但至少他们在痛苦的时候、生病的时候还能尽我们力所能及的事情。”

“就好像我们生病的时候、痛痛的时候娘亲都陪在我们一样。”天晟抬起头。

“没错。”女子将他一并抱过来。

“娘，我也能像娘一样造福百姓吗？”然后，玲珑兴奋的望向她。

女子微怔，默了片刻，道，“当然。不过，你先要学会用毒。”

听到这，玲珑的笑脸当场垮了，她嘟着嘴，“不要。我对那个没兴趣。让天学不行吗。”话落，天晟抬起眼，亮晶晶的。

女子哭笑不得。毒蛊向来传女不传男，她如何能传授。

“玲珑，终有一天你就学的。这天下需要用到你的能力。还有天晟也是，虽然娘不能教你用毒，只是你要跟爹好好习武，将来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看到他们双双苦瓜脸，女子笑笑将他们拥入怀抱紧，轻声道。

天元197年，夏。

今年北雪不知为何特别的热，热的玲珑不顾影响的将脚伸到塘子中降温，而她的手上握有糖葫芦。

“为何……你总是能这样自由自在？你就没任何烦恼吗？”

千琉璃蹲在岸边，看她悠哉悠哉的啃着糖葫芦。

“唔。”她眼望前方，小小的她眼眸中尽是千琉璃不能理解的眼神。她眼神微暗，口齿不清的道，“谁都有烦恼。”

“你说何？”只是千琉璃听不清她说的是何。

她将糖葫芦吞下，手放在两腿间，侧过脸，“我说的是，你又被千爷爷抓去习医术，对否。”她将眼神掩饰起来，一笑。

不可否认，千琉璃被她戳中痛处，默不作声。

不知是否因为千琉璃常年面无表情、不爱笑、不爱说话的缘故，千家人都不爱接近她，当然千琉璃是没所谓的，因为她更喜欢一个人，这样就能远离家族中的明争暗斗。但玲珑有所谓，对于她而言，千琉璃是她第一个认识的朋友，她做不到置之不理，所以她要让千琉璃露出些许表情来。

要知道玲珑的性子爱动不安分，只要不被叫停下来，基本上她都会不停在闯祸，这之中沐天晟就经常被拉下水，不知为何发展到最后，连同千琉璃也会被一并拉下水。

当然，他们很多时候都不能理解她这份精力从何而来，只是仔细留意她的话，就很容易发现大多数情况下玲珑是故意的。一来或许她有自己的想法，二来随着她的胡闹，渐渐的，能从千琉璃的脸上看到别的表情，例如嘴角微勾一下，又或是眉头紧蹙一下，每次看到这，玲珑都会高兴上半日，至少她做到了。

“我不喜欢习医术。比起医术，我更喜欢武功。”良久，千琉璃将她心中的话说出口。

“这有何难，喜欢就做，就好像天他们一样……”

“你别说的这么简单。”千琉璃打断她，紧握着拳头，“千家是医家，是不被容许耍枪弄剑的。”

“……”玲珑默了一下，抬起头，“只是你很想做不是吗。有的时候我就很羡慕你们。”

“哎？”千琉璃望向她，微怔。

“你们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蒼为了救济百姓习医术，天为了变强习武，就连琉璃你也有想做的事情。但我却没有。”

“沐婶婶不是让你学用毒吗？”千琉璃从沐天晟那里得知过。

玲珑沉默了。有的时候千琉璃真的理解不到她，如果她不说话根本就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啊——”突然的，她大叫了一声，吓了千琉璃一跳。

她站起身，拍了拍衣裙，“琉璃，去学武吧。”显然她逃避了千琉璃的问话，扯开了话题。

千琉璃都快跟不上她跳跃性的思维，“不可能的，没人会教我。”理所当然，千琉璃的确被她成功将话题带了过去。

“放心，有我在。你就跟天一起学武。”玲珑拍了拍心口，道。

“只是学会又怎样，这天下不需要像我这样的人。”然而，换来的却是千琉璃的黯然伤神。

“不，你错了。我需要你。”玲珑一笑，“琉璃，保护我吧。”

千琉璃一时愣住了。然后，耳畔便传来了她的声音。

“往东有个名叫煌国的女儿国，娘说过那个国家需要女将，琉璃，你到煌国成为大将军，然后保护我，保护天下的百姓。”玲珑抓住她的手，拉起来，“我们约定好了。”

天元197，冬。千左巽欲要对沐家当家夫人下手之事传遍千家上下，为此千老爷子大发雷霆，扬言要打断他的腿赶出千家，但被沐家当家夫人阻止了，因为她的善良让千老爷子知道再留下她只会是害了她，于是千老爷子将沐家人送出北雪。那一年，沐家两兄妹五岁。

同年，天元197，回西燕的路上，解救下两名被贩卖的女孩子，这也是后来侍奉在沐家小姐身边的两名婢女——夏雨、冬雨。

时光荏苒。五年后。

“月丫头，你这肚子也快生了。”

沐家厢房，有名大腹便便而行动不便的女子坐在床榻上，她依靠在软枕上，浅笑的看着眼前的老者。

她摸了摸腹部，“是，还有几日。”她眼神柔了下来，眼底满满是对自己未出世孩子的爱。还有几日她就能看到这孩子。

“只是月丫头，你真的没问题吗？”

许是留意他眼底的表情，女子嘴角微扬，“没问题的，这孩子我会好好的生下来的。”

老者看了她的肚子一眼，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眼睛，“月丫头，你该知道我问的是你的身子。”

一年前，西燕王与东旭王不顾百姓死活引起战役，那场宫中的讨伐战中，柔妃为救三皇子身中寒冰毒。

那个时候的柔妃正好怀有三个月的身孕，命悬一线。当时能解寒冰毒的只有七月。

沐天凌当然是反对的。因为那个时候的七月也怀有身孕，他岂能容许她乱来。偏生她就是乱来了，还瞒着他。事后得知这事的沐天凌自然是

要知道柔妃算是捡回一条命，但换来的代价就是她身子不好。现在的她就是坐在千老爷子的眼前，她的脸色是不寻常的苍白，若不是千老爷子时不时上门造访看看她，根本不敢想象后果。

“你不该救柔妃的。若是不救她，月丫头你就不会被天山雪莲的寒性伤到身子。”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保下来简直就是奇迹。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孩子姑且保下来，但是她的身子骨却……唉，到现在，千老爷子还是释然不到。

女子微怔，一笑，“呵呵，柔妃娘娘是我的挚友。若是连我都不救她的话，还有谁能救她。”微顿一下，她说着，“而且，我还有你们，对吧，之蒼。”她望向老爷子身后的少年。

千之蒼只是看着她，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点点头。但他们却不知，这是他们最后的对话。

天元201年，春，沐三小姐出世。同日，沐家当家夫人因难产而亡。沐家上下沉浸在一片悲鸣当中。沐天凌更是选择上自杀。当然最后免不了被千老爷子阻止下来。

要知道七月是为何才要拼了命将孩子生下来，而他全然不顾去寻死还对不住七月吗，他岂能如此自私的置之不理，就是再痛苦，就是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他们的孩子们好好活着，要不然，就是黄泉之下七月也会生气的。千老爷子是这样痛骂了他一顿，不可否认，这之后沐天凌再也没做过傻事了。

相比于沐家，在另一边的郊外，却显得平静不少。

墓碑前，一名少女手握着拳头，身子不易觉察在轻颤，而在他身后站着名比她年长些许的少年。

“对不起，玲珑。”少年是这样子说的。

“为何要向我道歉。蒼你又没做错何事。”碎发遮盖住少女的双眸看不到她如今的表情，只是从她的声音能听出她在强忍欢笑。

“明明有我在，只是我却救不到沐婶婶。”

“这也是没办法的，娘的身子我们早就知晓了，能救下她的话当然是最好，只是……不可能。至少你将小妹的小命保下来，我就足以谢谢你。”说到最后，少女的身子情不自禁在颤抖。

“……玲珑。”

“唔？”

“你若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千之蒼看着她的背影，艰难的开口。要知道看到她这样子，他的心同样也在痛。

“不，我不会哭。”少女抬起头望天，她嘴角在笑，“娘说过女孩子哭的话会很丑的，所以我要笑。娘最喜欢我的笑了。”

少女没有哭，到最后都没有哭出来。

少女还是像以前一样在笑，只是有多少人知道她那份笑下隐藏的伤痛，与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二小姐，奴婢将汤药拿过来了。”冬雨走了进来。

玲珑点点头，接过她手上递过来的汤药放在桌子上，她将床榻上的女婴抱起来，一手握着勺子摇匀汤药，喂到女婴的口中。

不一会，厢房中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冬雨的心都揪起来，满脸心疼。

听闻沐家当家夫人孕期被寒性伤到身子，这之中似乎也影响到了肚子里的孩子，本来按照沐当家最初的念头是保大不保小，只是沐家当家夫人死活不肯，坚持要将这孩子生下来。

虽然最后孩子是生下来，但沐三小姐出生时却是全身发紫，呼吸微弱，眼看就要夭折，幸得千家少爷当时在场保了下来。

孩子姑且算是保下来，只是沐三小姐身子先天不足也是事实，要想长大成人的话，终日汤药也是少不得。可怜这么小的孩子才刚出世没多久就得活在药罐子中。

听到哭声，玲珑固然也是心疼。只是她若不狠下心来，瑶瑶就别想熬过今年的寒冬，一切都是为了让她活下来。

好不容易喂完汤药哄着怀中的女婴睡过去，玲珑将她递到冬雨的手上，让冬雨带下来。做完一切的事情过后，玲珑累的靠在软塌上，轻闭上眼睛。

“小姐，你何必自己亲自来，你可以交给奶娘。”夏雨从柜中拿来一张毛毯，轻盖在她身上。

“奶娘哪有自己照看来得细心，瑶瑶还小，交给别人我放心不下来。”任凭夏雨将毛毯盖在她身上，她都没有睁开双眸。

看到她眉间的疲倦，夏雨知道她又没有睡好。

自从夫人离世后，老爷整日在书房中处理公事，虽然少爷还是经常来这边看小姐，只是每次都被小姐赶回去。别看小姐平日笑眯眯，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夏雨知道她都是装出来的，一来是不希望他们担心，二来就是在掩饰自己的心事。

“小姐，那个秘密被千小姐看到，真是没问题吗？若是她传出去的话，小姐你……”夏雨斟酌着说出口。

然而还没等夏雨说完，玲珑就打断了她，“闭嘴！”

“只是，小姐……”

“夏雨，我叫你闭嘴。你听到未。”玲珑猛然的睁开眼。

“是。”看到她眼底的血丝，夏雨微怔，不再说下去了。

在沐三小姐还没有出世前，千老爷子曾携着千家两兄妹来沐家探望沐家当家夫人，但千家小姐却偷偷跑了出来，也是那个时候被她看到了后院里发生的事情(详细看正篇)。

要知道小姐爱上自家兄长的事情是不能被任何人知道的，先不说这是不伦之恋，若是传出去被老爷、被世人知晓这件事情，于沐家、于小姐而言都将被唾弃。夏雨不要看到这样子的事情发生，所以她想知道小姐是如何想的，若是小姐还爱着少爷，就是让她这双手背负上罪孽，她都要坚守这个秘密。

“夏雨，以后别再提这个话题，我不会再喜欢他。”许是察觉到夏雨的心思，玲珑微叹一声，“瑶瑶还小，现在我的精力就在她身上。我要让她活下来。”

瑶瑶是娘拼了命留下来的，不管用何方法，她都要让这孩子长大成人，就是拿她这条命来换也没所谓。所以，情爱什么的，她要放弃掉。

只是能做到放弃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不知道。就短期上而言，她能通过别的事情来麻痹分散自己注意力。只是时间长了，又如何呢。或许就是每逢入夜后，她会独自在哭泣，会死命隐藏起这份扭曲的爱。就是这样也没关系，只要到了白天，她还是沐家二小姐，能以笑来掩饰她那份寂寞与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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