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二回上巧言令色——帮闲传
水浒第一玩家高俅,生在开封府一个“浮浪破落户”。从小在花花世界耳濡目染,“满身艺术细菌”的高俅很快成长为“文艺尖子”,拥有了一批“铁粉”。“网红”高俅靠“粉丝”打赏过活,也带“粉丝”去“三瓦两舍(楼台馆所)”实操。高俅误导消费,“粉丝”玩物丧志,沉迷娱乐场所。众所周知,“艺体专业”是烧钱大户——按小时收费,谁家吃的消!孩子跟高老师不学好,家长把高某告上法庭——伤风败俗,误人子弟!
开篇第一人高俅,第一个被追刑责,树立了全书“作奸犯科”的风向标。警世名言“少不读水浒”,孔子说:“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当务之急是不学高俅。但是也不可矫枉过正,禁读水浒。后梁山时代,赵宋摊上大事——靖康之变;佞臣卖主求荣,金枝玉叶沦为任人宰割的亡国奴;城门失火,生民涂炭。千里马不可以“去势”(阉割),龙种绝矣!
高俅被开封府驱逐出境,投奔淮西“开赌坊”的柳大郎。柳大郎“平生专好惜客养闲人,招四方干隔涝(伤疤)汉子”,门下破皮磕脸,都是好货!三年后,大赦天下,柳大郎将高俅推荐给开封“开生药铺”董将仕(拥有“将仕郎”的官衔,与大官人有一拼)。清客高俅像皮球一样,在达官贵人脚下周转,一度在名人苏东坡门下逗留。东坡“传球”给花花公子、驸马王晋卿,王驸马又传给两宋最大的玩主亲王赵佶。哲宗无后,赵佶兄终弟及,高俅作为“潜邸旧人”,爬到了“殿帅”的位置。一边管理“八十万禁军”,一边陪恩主赵佶把江山玩到山穷水尽。
“亡国之君多才艺”,不能把北宋灭亡,武断地归咎于艺术或者艺术家皇帝赵佶。汉武帝、唐太宗也不缺文采,同时私德也不是尽善尽美。宋徽宗修身不谨,只是末节,治国失策才是根本。更不必揪住赵佶和李师师那点破事不放,道德绑架。
“礼失而求诸野”,“孝义黑三郎”几乎是以道德模范的形象登场。不贪财不好色,宽宏大量——戴绿帽子也不生气。小三张文远鸠占鹊巢,上了郓城“头条”,宋江选择冷处理。皇帝不急太监急,受过宋江恩惠的“粉丝”都看不下去了!
“包打听”唐牛火急火燎的出场,“我喉急了,要寻孤老,一地里不见他”。众人道:“你的孤老是谁?”唐牛道:“便是县里宋押司。”孤老是个多义词,一指生意的主顾,所谓的衣食父母;一指女子所私之人,如嫖客、姘夫或做外宅所事的男子;共通之处,就是关系狎昵。阎婆惜的孤老,明里是“老牛”宋江,暗里是“舔狗”张文远。唐牛的开场白,诙谐而切题。
焦点人物宋江跟“准丈母娘”阎婆回家了,“众望所归”。唐牛破口大骂阎婆“老咬虫”,一语双关。“咬虫”是骂女人养汉,有老有小,没把门儿的唐牛把阎婆娘俩一块骂了。阎婆惜和张文远你情我愿,碍他唐牛什么事了。
唐牛就是一“卖腌糟”的小贩,在书中就赶了一个早集,“托一盘洗净的糟姜”,不起眼的小生意。唐牛还好赌、贪杯,靠什么养活自己?靠宋江,“但凡有些公事去告宋江,也落得几贯钱使,宋江要用他时,死命向前”。说白了,唐牛就是宋江的狗腿子。唐牛从赌场出来,“喉急了”,找宋江“寻几贯钱使,帮两碗酒吃”。唐牛嗜欲太深,酒瘾又犯了。
得陇望蜀,每个角色都在欲望里尝到一点甜头,却不能心满意足。阎婆惜“家父死,无所归”,宋江曰:“于我殡”。阎婆顺水推舟,情愿让女儿“做小”——阎婆惜成功“签约”(卖身契)钻石王老五宋江。家长宋太公催婚已久,宋江既有媒妁之言,为何不明媒正娶,非要干这种上税的买卖——唯器与名,不可假人!宋公明出身乡绅家庭,而阎婆惜一家是逃荒的乐户,门户之见;即使家父开明,俯允这桩婚事,阎婆惜“佐中馈”,势必留在忠孝传家的宋家庄伺候“公爹”;宋太公和亲家母阎婆,一个鳏夫一个寡妇,在同一个屋檐下如何自处,会沦为当地的笑柄。宋江“试婚”,是男女双方权宜的结果。
面对这桩“上门生意”,宋江再三推辞。表面上宋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三推”之后,急色登床。“就在县西巷内,讨了一所楼房,置办些家火什物,安顿了阎婆惜娘儿两个,在那里居住。没半月之间,打扮得阎婆惜满头珠翠,遍体绫罗。”
宋江爱屋及乌,“又过几日,连那婆子,也有若干头面衣服,端的养的婆惜丰衣足食。向后渐渐来得慢了。却是为何?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这阎婆惜水也似后生,况兼十八九岁,正在妙龄之际,因此宋江不中那婆娘意。”
“初时宋江夜夜与婆惜一处歇卧”,与“原来宋江是个好汉,只爱学使枪棒,于女色上不十分要紧”,描述自相矛盾,无法自圆其说。宋江练武是水浒的一大噱头,合理的解释是宋江的身体透支了,需要休养生息。金屋藏娇是宋江炫耀的资本,招呼狐朋狗友到外宅喝酒。宋江逃酒,肾虚瞒不住,老是“起身净手”。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同僚张文远“生得眉清目秀,齿白唇红;平昔只爱去三瓦两舍,飘蓬浮荡,学得一身风流俊俏;更兼品竹调丝,无有不会”。郎才女貌,发乎性情,看对眼了。女儿是阎婆手心里的宝,自视甚高。“我这女儿长得好模样,又会唱曲儿,省得诸般耍笑,从小儿在东京时,只去行院人家(风月场所)串,那一个行院不爱他!有几个上行首(李师师之流),要问我过房几次(培养接班人),我不肯。只因我两口儿,无人养老,因此不过房与他。不想今来倒苦了他。”京华阎婆惜“下嫁”郓城,亏大了。春宵一刻值千金,阎婆惜欠宋江的好像已经“偿清”,所以东食西宿,没有道德上的压力(宋江欠阎婆惜一个名分)。面对“优秀青年”张文远的示好,阎婆惜相见恨晚,有点飘飘然,身价仿佛水涨船高。
唐牛以“汇报工作”为名,找到宋江。宋江也想把“傲娇”的阎婆惜再晾一晾,把嘴一撇。唐牛心领神会,“押司还在这里吃酒,知县有紧急公务”。宋江借故脱身,“这么要紧,只得去。”阎婆拦住,“可别演了!”你们对暗号,这不是合伙耍老身吗?“这早晚知县自回衙去和夫人吃酒取乐,有甚么事务得发作?”阎婆的“提示”通俗易懂。
唐牛儿便道:“真个是知县相公紧等的勾当,我却不曾说慌。”
“放你娘狗屁!老娘一双眼却是琉璃葫芦儿一般!你不晓得破人买卖衣饭如杀父母妻子!便打你这贼乞丐!”阎婆更卖力一些,仗着“快婿”的势,把那唐牛儿连打加骂,赶出门外。
唐牛儿也不是善茬,立在门前大骂:“贼老咬虫!不要慌!我不看宋押司面皮,教你这屋里粉碎,教你双日不着单日着!我不结果了你不姓唐!”口气像《红楼梦》宁国府骂街的焦大。
豪横的唐牛不拿自己当外人,阎婆向宋江诉苦:“押司,没事睬那乞丐做甚么?那厮一地里去搪酒吃,只是搬是搬非!这等倒街卧巷的横死贼也来上门上户欺负人!”
准岳母阎婆“示弱”,宋江油然而生一片同情。婆子道:“押司,我猜着你两口多时不见,洗洗睡吧。”阎婆烧了一锅“脚汤”,甘当“灶下婢”。
阎婆楼上楼下穿梭,苦口婆心。“夜深了,我叫押司两口儿早睡。”
“押司安置。今夜多欢,明日慢慢地起。”
阎婆惜怒斥道:“不干你事!你自去睡!”
宋江准备原谅阎婆惜,“指望那婆娘回到从前,先来偎倚陪话”,宋江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阎婆惜和衣而卧,懒得睬宋江,将“冷战”进行到底!
“直男”宋江硬撑到五更,起床洗漱。临走,骂了一句:“你这贼贱人好生无礼!”何礼——周公之礼?
“未婚妻”横眉冷对,“你不羞这脸!”
这是典型的“热脸贴冷屁股”,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宋江走得心灰意冷,但步伐坚决!
阎婆听见宋江下楼,在床上说道:“押司且睡歇,等天明去。没来由起五更做甚么?”
宋江略微迟疑,多想再给阎婆惜机会,可是没有必要了。
“押司出去时,与我拽上门。”阎婆的声音有点含糊、慵懒,要投入梦乡。宋江轻轻地走了,正如张文远轻轻地来。
“押司早起”,宋江遇到卖汤药的王公。黑灯瞎火,中世纪的早点摊,引车卖浆的辛苦营生。
“夜来伤酒,错听更鼓”,宋江轻描淡写。热情的王公非要拉宋江喝碗醒酒汤,宋江感到一种久违的温暖,正不知如何报答。想起曾给王公开出的空头支票——许他一具棺材,正好公文包里有梁山送来的一根金条,何不施舍王公。可怜人不止阎婆惜他爹,连当地人也死不起!
公文包忘在阎婆惜床头,如何是好!梁山来信也收入囊中,兹事体大!宋江叫声“稍等”,赶紧折返。
阎婆听见门响,问:“是谁?”宋江答:“是我。”
婆子道:“我说早哩,押司却不信要去,原来早了又回来。且再和姐姐睡一睡,到天明去。”阎婆就知道睡睡睡!宋江懒得搭理,直接上楼。
“痴汉”有丢三落四的陋习,“刁妇”有及时收纳的美德。小女人捡到“黄黄的一条金子”,心里美滋滋的,“正好买些东西给张三进补”。阎婆惜本来稳操胜券,反被欲望吞噬,要挟宋江继续倒贴。“黑三郎杀人了!”宋江割喉,“鲜血飞出,那妇人兀自吼哩”(藕断丝连)。宋江“抽出那封书来,便就残灯下烧了”,纸上得来终觉浅!阎婆惜死于非命,死于执念,死于纠结!命比纸薄,灰飞烟灭。马上迎来幸福的曙光,却送命于“残灯”之下。“残灯”难道不是阎婆最好的写照吗?如果不是阎婆招来宋江,阎婆惜会化为乌有吗?
一个“残”字,换算成《红楼梦》是多少眼泪和叹息?姜还是老的辣。“苦也!却是怎地好?”妈妈晚来一步!妈妈要亲自为女儿选一口棺材,押司你陪着。这个要求一点都不过分。连“话唠”阎婆都不屑于哭,哭都矫情,她在自责!
二人走到县衙门口,阎婆逮住宋江一声吼:“为我做主,杀人犯在这里!”衙门里的差役闻讯赶来,一看是宋押司,反劝阎婆“有话好说”。正当二人扭打之际,“静处安身,闹里挣钱”的唐牛又赶上了,正寻那“隔夜仇”!伸手一把掌,把阎婆打个满天星。走了宋江,唐牛顶缸。几番拷打,问个“故纵凶身在逃,脊仗二十,刺配五百里外”。后来宋江“发达”了,也从未“念旧”,唐牛成了“弃子”。这是趋炎附势的下场,教人心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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