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思云篇云中逸初见

“师傅，守观弟子回报，近日山下流民横行，烧杀抢掠，很多村民都遭了秧。”

        “官家那边呢？”

        “听报，官家那边，关了城门，对这城外百姓毫不理会。”

        “这群只会剥夺民脂民膏的废物！你速去通令，十三阶以上内门弟子随我出观，外门弟子严守山门，长老们留守，严防山门屏障，出观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出。”

        “是。”

        传闻中无极观的前任观主，也就是那思程云的师傅，人称靖世道长，是个雷厉风行、刚正不阿的救世之人，无极观有观规，非救世观主不得出，但靖世道长在世时，正当乱世，天灾人祸，四季无常，魔道横行，人心蛊惑，官不是官，民不是民，稻田荒芜，民间更有易子而食的惨像，遂自他接观之日起，便带着弟子常年在外，救世于民。

        但也因见过这人间惨状，靖世道长心性刚毅果敢，威严有余而温情不足，无极观上下也是威严耸立，冷峻森严，无人敢做僭越之事，观内刑罚更是从未有过的严厉，如此严禁，既是为了磨练观中弟子心性，可以在担大任时救民于水火之中，也是为了树立道门百家之首的则天之志，为习武修道之人，寻得一光明正道之路。

        只见那靖世道长带着弟子来到山下的村落中，正看到一嘴脸丑恶之人对着一幼童举刀砍去，而身旁则是两具惨死的尸体，似是一对夫妻，那幼童别看好似只有三四岁，却目光凶狠，正摇摇晃晃的咬在那恶徒的腿上，只见道长一剑飞出，正中胸口，听得一声闷哼，那人便应声倒下，轮回去了。

        道长走了过去，想抱起幼童，却不料那幼童眼中凶光乍现，一双小手抓着那已死之人，硬是在那人腿上抓出两道血痕，嘴巴死死咬着，怎的都不肯松口，喘着粗气，宛若一个恶灵一般，既是骇人也着实让人觉得可怜，道长见状也是摇头叹息，这天道最是无情，稚童本该温存与父母怀中，游于青天碧水，却眼睁睁的看着家门惨死，尸横遍野，这哪里是什么人间，分明是那炼狱现世，恶鬼横行。

        道人蹲下身，刚碰上那幼童，却没想到被狠狠反咬一口，顿时眉头一皱，身边的弟子也是一惊，连忙拔剑，却被一声呵斥，“做什么？你下山是救世还是杀人，难道要对这孩子动手么？”

        “可是师傅，这幼童虽身世可怜，但才这般年级便已如此凶狠，居然还咬伤了您，这般看不清赏善罚恶，何须再救。”

        “放肆！他连话语都尚未学得，却能不哭不闹有仇必报，你我下山救世难道还要挑个尊师明理不成！如此觉悟不配当我无极门人！”

        “师傅，徒儿知错了。”那一旁的徒儿见得师傅发怒，也是跪在一旁生怕师傅将他逐出山门，不敢再言。

        “孩子，无事了，无事了。”只见道人也不嗔怒，就那样任那孩童撕咬，一旁用手轻抚着孩童散乱的头发，轻声一遍遍的说着，终的那幼童总算是平静了下来，瞪着一双大眼看了一眼眼前之人，便骤然晕倒在了道人的怀里，看着怀中可怜的稚童，道人轻声言道，“你才这般幼小就经历如此大难，既你天地间已无处可去，便与我回观中去吧，入云字辈，只求得个安稳静逸，莫要在如此愤恨了，便叫你中逸把。”

        “师傅，中逸自回观后，便不吃不喝，厨翁怎么哄都没用，稍看不住就跑了。”

        “跑去何处？”

        “就跑到观口，怎么拉都拉不回来，生气了还用石子打人，弟子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观口？待我去看。”

        道人顺着青阶一路沿下，一旁弟子皆驻足礼拜，无人抬头，远远的便看见云中逸那幼小的身躯孤独的坐在观门前的云霞里，眼神空洞的望着山下，那里，是他曾经家的方向，道人在身后也是连声叹息，他本也不是那柔情之人，也不知该如何让这孩儿心中的伤痛愈合，正发愁间，忽的听闻身下一个稚嫩但温柔清亮的声音响起，“师傅，那便是您带回来的孩子么？”

        道长低下头，看见站在自己身下小小的思程云，心中一喜，忙柔声问道，“程云，这是你师弟，你可愿意替为师照顾他？”

        “我？”，思程云闪着大大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的云中逸，抬头对道人使劲的点了下头，奶声奶气的答道，“程云愿意一试。”

        其实那思程云与云中逸年岁相当，但自小便在观中出生，由道人亲自教导，神思敏捷，较同龄孩儿相比，甚是聪慧，三岁便可诵经，观中弟子皆知，如此星慧般的才能，恐已是日后要接替观主的天选之人。

        只见思程云一步一步的顺着台阶下到山门口处，刚要说话，却突然看向自己的脚面，确认自己没有走出观门，而是站在观门后，才又重新站直，抖了抖小小的衣袖，居然对着云中逸做了一个揖，言道，“你可是师傅带回来的云中逸？”

        见云中逸仍然呆呆的看着前方，并未理会自己，思程云慢慢的转头看着远处的师傅，轻轻的抿了抿嘴，道人轻抬了下手，表示无妨，便又转了回来，对着云中逸又做了一个揖，“你！可是！师傅！带回来的！云！中！逸！”。

        云中逸被他这一字一顿的声音从自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转过头一脸茫然的看着他。思程云见他总算是看了自己，连忙又抿了抿嘴，忽的想起什么来，在怀里摸着，不一会儿便从衣襟里拿出一颗山楂来，“你吃么？”

        云中逸所在的村落贫苦不堪，未见过山楂这种东西，怔怔的看着，抬起了脏兮兮的小手，拿起山楂默默的放在嘴里咬了一下，忽的眉头一紧，脸便扭在了一起，虽说是酸，倒也是不吐，就那样硬生生的憋着眼泪吃了下去。

        思程云见他表情狰狞，也是瞪大了眼睛琢磨着，忽的好似又想起了什么，便转头跑开了，一旁的道人看着也是不解，只见不一会，思程云手里抓着一块绿豆糕又缓缓的跑了回来，那是早上师傅看他早课做的好，奖励给他的，“你，吃这个，这个甜。”思程云喘着气，将手里的绿豆糕递到云中逸面前。

        云中逸被刚才的山楂酸的心中难过，这绿豆糕也是他所没见过的，看在眼里迟迟不敢再接，思程云见他不动，也是急道，“甜，真的！”

        云中逸见他在自己面前直跺脚，默默又伸出手，将那绿豆糕拿在了手上，然后眼睛一闭，宛若赴死一般塞进了嘴里，却忽的睁开眼睛，嘴里丝丝清甜，瞬间让他心里的阴霾扫去大半，连忙将手中的残渣也舔舐干净，思程云见他爱吃，一把抓起他，就朝后厨跑去，靖世道人看见此景，也是少见的扬起一丝微笑，放下心来。

        那思程云带着云中逸本想去找厨翁，让他再赏两块绿豆糕，却没想到，到了后厨的云中逸看见那刚做好用来祭祀的糕点，也是想也没想便跑了过去，谁都不问的抓在手里便吃了起来，盘盘碗碗顿时摔砸一片，一旁的思程云也是楞在原地，这无极观严规里成长的孩子哪见过这般行径，想着这祭祀的礼品甚是贵重，若是被师傅责怪下来，怕是要罚跪的，瞬时眼泪夺框而出，呼喊着找师傅去了。

        云中逸吃到一半，看见思程云哭着跑走了，也是一脸茫然，随手抓起两个元团跟着跑了出去，刚好撞上前来的道人，思程云想也没想便哭着跪了上去，道人当然知晓，抱起了思程云柔声安慰道，“程云，中逸已无人教导与他，你可愿亦师亦友，将这世间本应有的温情给予他？”

        思程云聪慧过人，自然懂得这无人教导是何意，便抹去了眼泪，应声点头，而云中逸此时也跑了过来，手里握着捏变形的元团，小心翼翼的递给师傅和程云。

        看着那脏兮兮的小手递上来的吃食，思程云有些皱眉，却只见师傅轻轻拿了过来，放在了嘴里，对着云中逸轻轻点头，自己便也从师傅怀中下来，学着师傅的模样，将那元团拿了过来，吃到了嘴里。

        就在那时，思程云看见了一直不肯说话的云中逸第一次笑了起来，那是如暖阳般美丽的笑容，宛如从泥潭里奋力挣爬的莲花一样，濯而不妖，转头在夕阳下默默言道，“真是好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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