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母女重逢
巍峨的宫殿大气磅礴,沈芳跟在谢瑾瑜身后,按照规矩等候通报,长长的宫道,两边高而压抑的围墙,暗红色的不知道浸染了多少人的血迹。
好在等候的时间不长,许是专门为了等他们,他们进殿的速度很快。
太子殿下,哦不,新皇端坐在龙椅上,沈芳跟在谢瑾瑜身后一起跟他行礼,李泽上前拉起谢瑾瑜:「无须多礼,快快起来……」
他话虽这么说着,谢瑾瑜却摇头推辞道:「礼不可废。」仍旧是恭敬地行了全礼。
等两人起身之后,殿里的人陆续退了出去,李泽脸色才显露出担忧的神色道:「跟朕来——」
他正殿摆满了各种奏折,显然是他办公的地方,他又继续往前走,里面是个耳房,屋子里燃着炭火,室内很暖,不过几步,沈芳便觉得额头出了汗。
角落里燃着安神的香,徐徐袅袅。
而塌上,一位妙龄女子安静地沉睡着,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来,打到她的五官上,人还是熟悉的人,只是她面色苍白静静地睡着,整个轮廓都显得那么不真实,仿佛随时可以羽化而登仙。
「沈芳,若风为了救朕,中了毒,朕已经寻便了太医,都没等让她醒过来,你来给她看看——」
沈芳心里一咯噔,躬身应了句是,快步踏了过去,一把就把她的手拉了出来,她仔仔细细切着脉。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室内落针可闻,沈芳却皱着眉头一直没撒手。
李泽死死地盯着沈芳的脸,不是地交握双手,手心布满了汗。
沈芳把沈若风的手放了回去,为她细细地盖好了被子。
「陛下是想让我怎么救她?」沈芳抬头直视着李泽。
李泽眉目舒展了开来,既然是问怎么救,定然是有救治的方法,他不解问道:「自然是尽力救治,神医为何问朕怎么救?」
沈芳摇了摇头:「中毒的话,解毒的时效很重要,比如被蛇咬,马上吸去毒液封闭穴道,毒素没有遍布全身,只给解毒的药丸清除残毒,便可治愈。可若是中毒之后不处置,剧烈运动,毒素随着血液奇经八脉游走全身,便是大罗神仙来了,也难救……」
李泽原本温和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刚要张嘴,嘴巴动了动,却竭力让自己稳住,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问道:「她,如今可是难救?」
沈芳点点头,「表姐先是耗费了内里,又引毒到自身,毒液随着血迹游走,她又并没有安歇,显然奔波了一段日子,虽然吃了解毒丸,可这个毒很霸道。如果我下猛药,毒虽然可以快速解了,可以毒攻毒肝脏也定然会受损,那么她将会短折而死……」jj.br>
肝脏肺腑损伤,就算救治好了,也不会像以前那么活蹦乱跳了。她的寿命就只有几年了。
李泽嗓子嘶哑:「还、还有别的法子么……」
沈芳点头:「还有法子就是一点一点给她解毒,只是过程会很慢,也不能保证她什么时候会醒来,可能是三五个月,可能是三五载……」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
李泽点点头,表示明了,他走到沈若风身前,本想伸手触摸她的脸,又缩手回来,他咬牙下决定道:「一点一点解,朕陪着她……」
「民女遵旨。」沈芳领命回身慢慢掏出针灸包,架在烛火上燎了几下,便头也不回地对身后人说道:「我要医治了,劳烦你们退下吧。」
更漏一点点过去,沈芳收好了最后一针,从沈若风指尖里逼出一小盏的黑血。
她自言自语道:「给你的解毒丸,你若是都吃了,也不至于毒发至此,他在表姐的心中居然是如此重要……」
可惜,床上的人安静地沉睡着,再不会起来回答她的话
。
沈芳体力透支,踉跄着走出大殿,幸好谢瑾瑜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她才没摔倒。
谢瑾瑜关切地问道:「可好?」
沈芳点头:「无妨。」
李泽端坐在一旁,手中拿着茶盏,半响也没入口,也不知道那盏茶端了多久,热气都没了。
他看着沈芳出来,忙站起身问道:「她可好?」
沈芳擦了擦头上的汗,点头道:「只驱了一点毒,还需要温和的药温养着身体,方子我给你写好了,我三日后再来。」
「好,多谢。」李泽送沈芳到殿门外,殿外恭敬地宫人站了两排,他便没跟出来,身边的大伴很有眼色地躬身给沈芳领路。
皇帝跟前的红人,沈芳怎敢造次,忙恭敬地道不必。那人却执意将两人送到宫门口。
两个人出了宫门,沈芳才觉得稍微能喘口气,宫里太压抑了。
看着沈芳愁眉不展,谢瑾瑜忙说道:「前面不远有处绸缎庄,近日京城很流行南边来的绣样。」
沈芳心知他是想让自己散散心,因此没拒绝他的好意,点头笑道:「也好,我也开开眼。」
马车不多会儿就来到了一座绸缎铺,这座绸缎铺的老板很有新意,铺子分为了上下两层,而且成衣也有,各种绸缎都挂好了样品,展示给人看。
沈芳倒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营销的店铺,不由得很是好奇,只是一楼的人太多了。
掌柜的看了谢瑾瑜一眼,极为有眼色道:「贵客可以到这边来,后堂还有个展间,我们新到的绣样和料子都在这里,请跟我来——」
谢瑾瑜留步,沈芳跟着掌柜的往楼后走去,不时地看两边的绣品,果然,越往后走,越是典雅肃静,这个绸缎庄的老板倒是个能人。
沈芳走到里间,一开门,果然里面没什么人,比外面展间安静不少。
刚刚一个贵妇看着沈芳来,跟沈芳点了点头,就出了门。
展间只有沈芳一个人,她因此也不着急,慢慢的一个个看着,边上有个女子轻声给她讲解着:「这个是月缎,织法比较特别……」沈芳听着,脑海里却想到自己表姐,缂丝绣缎,如果是和沈若风来,这些她都懂,只可惜——
这么一想,她未免意兴阑珊。
门后吱压一声,又是贵客到。
一位小女孩清脆道:「娘,这阵子都憋死我啦,你一定要给我多裁点好衣裳,孩儿过几日骑马穿……」
就听到一位贵妇温温柔柔道:「好啊,依你——」
沈芳猛地抬头,原本手中抓着的布料,从她手上顺了下来。
沈芳只觉得脑海里犹如两只锣鼓在咚咚地敲响,她觉得气血上涌,整个耳朵都是嗡嗡声。
「娘亲,芳儿想要跟你睡……」
「好啊,依你——」
沈芳眼里蓄满了眼泪,她眼前模糊一片,她怕看不清,忙甩了甩头,她听到这对母女亲密地小声说着什么,小女孩低声地笑着。显然母女两个人关系极好。
明明只是一个帘子的距离,沈芳却不敢过去。
就当她迟疑的时候,一个小不点的身影从帘子底下钻了过来,她一抬头,正好和沈芳四目相对,沈芳心里原本绷紧的弦瞬间就断了。
这个小丫头,和幼时的自己几乎是一模一样,要不是沈芳现在清晰的知道自己的年龄,她都恍惚以为自己在照镜子。
「这个大姐姐,你长得有些面善,咱们是否见过?」看着沈芳呆愣在地,小女童伸手挥了挥。
「团儿,不得无礼,快回来——」隔断的另一头,熟悉地声音再次响起。
而这个声音和久远记忆里
的芳儿,不得无礼几乎是一模一样,沈芳痴痴地看着小女孩,又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隔断,她心都在颤抖着。
小团子奇怪地看着沈芳,纳闷道:「姐姐,你为什么哭啊?为何流泪啊?」
沈芳摇摇头,想开口却不知道开口说什么。就在这时,一双纤细洁白的手终于掀起了眼前的布帘,来人皮肤瓷白,眉目如画,她先是嗔怪地瞪了自己孩子一眼:「顽皮。这位姑娘不要介——」
当她抬头对上泪眼朦胧的沈芳时,后面的话也不自觉地吞了回去。
沈芳不错眼珠地看着自己的娘亲,她曾经无数次地祷告,无数次地祈求上天,希望母亲安然无恙,这一天终于来了。
女子也贪婪地看着沈芳,眼眶发红,不可置信地上前颤抖着手想要触摸沈芳的脸颊,眼看着就要碰到,冷不丁地,旁边的小团子冷冷说道:「娘亲,你要做什么?」
女子猛然回神,缩回了手,她垂下眼帘不敢看沈芳,手指搅动着手帕,用颤抖地声音道歉:「对、对不起……」
沈芳忽然笑了,她这一笑,眼眶的泪大滴大滴地沿着脸庞滚落,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无妨。」
以前,她最害怕的无非就是自己娘亲一名弱质女流,乱世之中无法保全自己,恐遭不测。
尽管她一直坚信自己的娘亲还活着,可也不得不承认颇有些自欺欺人。
而今天,原本的猜测终于成真,她心里的大石头也终于可以落地。
娘亲能在乱世中活命,肯定收到了高人的搭救,或者不得不改嫁,而娘亲身在京城却这么多年没和外族家里联系,其中肯定有她的难言之隐。
沈芳说完话,对门的女子也没再开口,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眼里似乎在询问,这么多年,你过得好不好。
小团子撅着嘴巴,不喜欢自己娘亲看别的姐姐,于是蛮横地撞到娘亲的身前,牵起娘亲的手:「娘,没意思,咱们出来的时候不短了,一会儿爹该担心了,咱们回家吧,我饿了……」
女子恍惚着点了点头,牵着小团子的手转身就要出门。
沈芳本想上前一步,迈出的脚又收了回去,她不想娘亲为难。
女子和小童的身影越走越远,眼看着就要跨过门槛,沈芳终于开口唤住娘亲:「夫人——」
女子脚步钉在了原地,却没回头。
沈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笑着说道:「我武功高强,医术精湛,这么些年来……过得很好,已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医,我的本事足够我安身立命,愿……夫人身体康健,日子过得顺遂。」
女子点点头,颤声道:「那就好,那就好。谢谢,哦不,对不起……」
两人的身影终于消失不见,沈芳的心里五味杂陈。
她恍惚了一阵,店家伙计过来跟她说话,她假意看着布料,装作随意地打听道:「刚才屋内的小童好可爱,通身气派,夫人看起来也是有福之人……」
店铺伙计不疑有他,「那是,国舅爷的家眷,岂是小门小户可比的。」
沈芳愣了下,点点头:「怪不得……」
两人东拉西扯了半响,最后沈芳胡乱定了几匹布,才游魂般地出了门,一上马车沈芳脸上的血色刷地一下褪了个干干净净。
马车里的谢瑾瑜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为何脸色那么差?」
沈芳哪里会说她找到娘亲了,对方还疑似国舅爷的家眷。曹国舅无论是先帝也在的时候,还是如今的朝堂之上,权势滔天。
也不知道娘亲跟了他,会不会受到委屈。
沈芳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
—
—
国舅府
曹明刚进院子,就看到小团子扑向他怀中,他弯腰把女儿抱了起来,随口问道:「不是说前阵子关得你没意思,今天跟你娘亲上街开心了嘛,怎么还闷闷不乐的样子?」
小团子皱眉:「我只希望娘亲疼我一个,不想娘亲疼别人。」
曹明失笑:「你娘亲心里眼里什么时候不都是只有你一个,连我都要靠后,你这心眼儿也太小了……」要不是小团子不想要弟弟妹妹,他们也不会这么多年只有小团子。
小团子趴在她爹耳边,小声说道:「爹,今天娘亲遇到了一位姐姐,我看娘亲眼睛都红了……」
「哦?」曹明若有所思,脸上笑意不变:「你想多了,天色不早了,赶紧去睡吧,奶娘呢?」
奶娘赶紧追了过来,伸手接过小团子,小团子趴在奶娘的肩头跟国舅挥手:「好吧,但愿是我想多了,爹爹我去睡了。」
国舅笑意不变:「乖,去睡吧。」
小团子身影消失不见,国舅曹明脸上的笑意才收了回去,他一挥手,院子里忽然跪地一人。
「说吧。」
「回主人,夫人和小姐今日去了天香楼吃饭,然后又去了荣恒首饰铺订了几款首饰,后来又去了绸缎铺,原本说好逛完了绸缎铺去逛夜市,谁知夫人从绸缎铺出来神色就有些郁郁……」
曹明一言不发,仰头看天,轻声问道:「绸缎铺里遇到谁了?」
属下看了他一眼,底下头:「应是夫人前头的——」没等国舅开口,他又补救道:「夫人当初受惊说是失忆了,可如果是失忆了,为何见到沈姑娘会失态……」
曹明没说话,神色淡淡,属下又抬头问道:「要不要——」说着,朝着脖颈比划了一下。
曹明这才转身道:「不许多事!」
属下被国舅眼里的杀气吓得连忙噤声。
曹明皱眉,用尔等如此愚蠢的目光看向他:「既是她的骨血,如果我动手害了她,瞒得住夫人倒好,万一瞒不住,往后余生你让我和夫人如何相处?」
他是嫌弃日子过得太舒坦了吗?
属下不解地问道:「可是,如今方九城也已经放了出来,这件事情——」
曹明点点头:「自己媳妇看不好,抢了我也就抢了。他能奈我何?」
「可是夫人如果恢复了记忆——」
曹明难得地长叹了一声,「夫人愿意忘,就忘,愿意说记不得,我也不想逼她。她既然想瞒我,那我就让她瞒——」
情之一事,毫无道理可言,东风与西风,该是被压倒的西风,就怎么也翻不过大浪去,他曹明认了。
只要她开心,向她低头又如何。他心中有些堵得慌,他希望她爱他,疼他,打他,骂他,万不可怕他。毕竟,这世上怕他的人已经够多了,他自知他心狠手辣,民间传闻他专治小儿夜啼,可他自认为对妻儿足够的温柔,足够的耐心。偏偏,她怕他。
他的心抽疼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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