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牝鸡司晨
他们深夜奇袭采取的速战速决,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快速撤退了回来。
沈芳胳膊受了伤,整个人的神情却并不沮丧。
她匆匆地包扎好伤口,就一个猛子又扎到了帐篷里,研制药了。
她的脑子里很是振奋,因为她想到如何改良,才能让这个毒,更加深。
油灯下,她翻阅书籍,比对着药材,身影纤细,却坚韧异常。
李桢甫一进门,就看到烛火下,她凝思苦想的脸庞。
他的心,瞬间动了一下。
从小到大,他阅人无数,后宫里想要巴结他的,院子里想爬他床的,欲拒还迎的,他半推半就的,沾染了不少丫鬟的身子。
刚开始还觉得兴致盎然,睡得多了,便觉得无非是那么回事。
再看到所谓的齐整的,也渐渐没了兴致。
她们惧怕他,勾引他,明明有求于他,想要富贵荣华,偏偏又打着情爱的幌子,妄想,操控着他。
“本王听说你受伤了……”李桢站在沈芳身后,他的竭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描淡写,这样才不会感受出来他的在意。
话音落地半天,室内仍是安静异常。
沈芳整个脑子里,都是师父讲过的典籍,药经。
她没有同门李洛的聪慧,因此,便在勤奋上下了苦功夫,李洛过目不忘,她便死记硬背,忘了再被,屡次三番。
终于把药经都苦苦记在了脑海里。
甚至和李洛斗法的时候,她都能举一反三。
刚刚下毒的时候,她也是无意间想到了李洛。
准确地说,是李洛变态的下毒手法。
沈芳下毒讲究毒性,李洛下毒讲究复杂,他下的毒很少是单独的毒,但是一综合起来,毒性反而更强。
也更加让人难以察觉。
她想到空阔地方,如果自己的香毒毒性弱,那如果搭配另外一种毒呢?
这么一想,感觉整个思路都开阔了。
因此她并没有听到身后李桢的话,更别提注意他的“关心”。
“有了!”沈芳忽然脑中想到了,一时激动,猛拍了下桌子。
起身转身拔腿就要往外跑,一回头,正和呆呆站立被吓了一跳的李桢四目相对。
李桢的神色很复杂,嘴巴开合了下,眼睛眨巴眨巴,不知道说什么。
反倒是沈芳,疑惑:“有事?”
李桢忙摇摇头:“没事了。”
“哦,那好。”沈芳径自绕过了他,迫不及待地去找了三皇子再次商议毒。
李桢看着她消失的身影,连连苦笑,这个人呐,有时候就是那么贱。
上赶着往身上扑的,瞧了不上。
不把自己当回事的,却愣是挪不开眼珠子。
偏偏自己就跟丢了魂似的,像哈巴狗似的,非要在人身后巴巴地跟着,祈求佳人回首一顾。
沈芳的毒,最终还是派上了大用途。
漠北的士兵起初只是身体觉得不适,以为是中了狼烟。
哪曾想,第二天起来,手足无力,有的甚至嘴眼歪斜,下巴涎着口水,似乎是有中风的征兆。
偏偏,这样的士兵有很多。
漠北的人当时就慌了神,他们自幼习武,崇尚武力,力量便是他们的毕生追求。
一个男人如若没了气力,那哪里还是个男人!
所以漠北军心不稳的时候,娜仁图雅带军杀了过来——
娜仁图雅虽然是女子,但是在漠北很有声望,她凭借的是她的赫赫战功,漠北之人一看到她领兵。
心里就又生出了几分的怯意,整个交锋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而漠北的王庭,居然也莫名地出现了大曦的军队,谢瑾瑜居然带领了没有补给的先锋队,杀到了漠北的王庭。
险些俘虏了述仁太后和皇帝。
原本主站的漠北王庭,老窝都差点被人端了,这些贵族也好幕僚也罢,纷纷请求谈和。
就连述仁太后都能舔着脸说,量举国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
意思是只要不打仗了,大曦要多少钱就给多少钱。
述仁太后年纪大了,再不复年轻的手腕,她上了年纪,享受了多年的荣华富贵,便没了进取之心。
而她听到领兵之人是娜仁图雅,她的二女儿,心里也忍不住的后悔。
最后,漠北的皇帝趁此夺取了兵权,圈禁了述仁太后。
执掌朝政多年的述仁太后,终于也不得不退出了漠北历史的舞台。
大曦对漠北的战役,再次取得了胜利。
谢瑾瑜凯旋的时候,沈芳已经一病不起了。
她忙活起来,忘记了胳膊上的伤,药根本就没怎么敷,打起仗来,军中又没人会顾得上她。
李桢虽然跟在她身后,她却总是有意无意地忽视了他。
最后就是伤口化了脓,人一病不起。
谢瑾瑜率军凯旋,一进门偏偏就看到是一病不起的沈芳。
沈芳发着高烧,军医已经给她开了方子,之前熬药熬好了,她忘记了喝。
医者因为自己的能耐大,往往却是最不听话的病人。
沈芳睡梦中察觉到手被人握住,她仿佛心有所感,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谢瑾瑜这几天风餐露宿,杀敌凯旋,虽然已经清洗了,但是多日的劳累,身上还是带了伤。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互相看着。
他们互相感受着对方手中的温度,谢瑾瑜把她的手贴向了自己的脸,良久。
他们明明有着千言万语的话要说,又仿佛千言万语也不必多说。
因为彼此懂各自的追求,各自的信念。
他们爱脚下的这片土地,也爱这大好的河山。
李桢手里端着热乎乎的药,他从来没熬过药,光是生火,就整整折腾了大半个时辰。
最后熬药熬干锅了。
仆从要帮忙,被他拒绝了,又再次添水,重新熬,又熬过火了……
他折腾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成功了,端药的时候没注意,烫了手,手一缩,药又翻地上了,得儿,又是白忙活。
好不容易这次再没出错,他小心翼翼地把药倒入碗中,双手握着仿佛世间珍宝一般,一步一步小心挪到沈芳帐篷外
想不到一掀开帘子——
就看到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就差个无语凝噎。
他整个人都给气无语了。
他脸上都是黑灰,头发都被火燎焦了。
奈何我本一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真真是一片真心喂了狗!
谢瑾瑜是最先发现他的。
他身为军人,本身耳力就不弱,那么大一片阴影站在角落,脸色不睦。
谢瑾瑜又不是傻子,当下便明白了一二。
他站起身,走到李桢面前:“多谢你了,给我吧。”
说着就要上前端药,李桢却把着碗不给,摇头:“不用你谢,又不是给你喝的。”他熬药本来也不是为了讨好谢瑾瑜的,当他什么谢?
谢瑾瑜也没坚持,往边上让了一步。
李桢却更觉得难堪,娘的,瞧不起谁呢。
他心里窜窜冒火,又生生忍住,小心翼翼地把药端到了沈芳的床头:“沈芳,本王亲自给你熬的药,我亲手熬的——”
回应他的,是沈芳的鼾声。
沈芳又睡着了!
一时之间,李桢的脸上犹如打翻了的染料,各种颜色。
一声轻微咳嗽唤回了他的思路。
谢瑾瑜微笑道:“给我吧。她是累了睡过去了。”
李桢本想说,本王也能喂——
后来一想,他的确是不会,如果非要喂,整得他和沈芳都得狼狈。
算了。
他把药给了谢瑾瑜,整个人丧气地出了帐篷。
他知道,他让给谢瑾瑜的,不单单是一碗药,而是站在她身边的资格。
可是他又能如何呢,人家眼里压根没有他的位置。
这一趟差,真真是让他自个儿难受,差不见得办得多好,心却跟着丢了。
正当他郁闷的时候,一个内监过来了,带来了他爹的密旨。
旨意不多,只一句话,就让他整个人都楞在了当场。
“恐京中有变,速归。”
——
李洛到了两淮的第一件事,就是镇压白莲教,他的手腕冷酷严厉,当地的白莲教抵抗得厉害,他就派更多的军队去镇压。
白莲教再成气候,教众也还是百姓居多,哪里能抵抗的住。
两淮原本已成规模的分舵,都偷偷转移到了暗处。
陈朝桐刚刚杀了左护法,教中人忌惮她的手腕,对她敢怒不敢言,她又冷酷地铲除了左护法的几个亲信。
一时间,白莲教看起来平静如常,实则元气大伤。
陈朝桐有时候也觉得满心疲惫,很想念右护法,可右护法的消息如同石沉大海。
她心里悬着心,有时候做事难免心不在焉。
这一日,她去看了之前让右护法找寻的人,跟她一样因为“南北榜”被卷进来的遗孤——樊思暖。
只可惜,任她好说歹说,好话说尽,樊思暖也不想复仇。
“祖父去世,我们都很难过,可祖父生前也说过,宦海沉浮。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出家之人,慈悲为怀。”樊思暖落了发,大好的年华居然做了尼姑。
陈朝桐不可置信:“你就不想着报仇么?”
“报了仇又能如何?祖父能活过来?不会,我会觉得日子好过了?也不会。贫尼现在内心很平静,这样的日子就很好了。”
陈朝桐见她冥顽不灵,便起身离开。
“你这么多年,报仇,就算成功了,你死去的亲人,能复活吗?那些因为你的执念而丧生的人,你心中就不会感到一丝的不安吗?”
陈朝桐疲惫地出门。
怎么会没有动摇的时候,可她付出了这么多年的筹谋,活着的每一天,都是为了复仇。
一时间,又怎么可以轻易地放弃。
她回到分舵,就见一个教众禀报:“启禀圣女,王堂主李堂主等众人在偏厅等您商议要事……”
陈朝桐点头:“带路。”
说着,便跟人来到了偏厅,人一进门却看厅里哪里有人,刚觉得不对反身的时候,身后的门已经被人关死。
门外数道人影闪现,有人铺着柴火,举着火把:“老夫忍你很久了,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成天对我们指手画脚,牝鸡司晨,今儿个就让我们送你一程,你安心上路吧……”
说完,外间点起了火,竟是想将她活活烧死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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