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回忆初潮
沈芳洋洋洒洒,文绉绉地给师父写信,她言辞恳切,和给其他人的应付完全不同。
对于师父,她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她写着自己恐怕命不久矣,此生活得其实很没乐趣,从没像别的大家闺秀那样锦衣玉食,好在上天垂帘,遇到了师父。
让她真真正正感受到一个小孩子应该有得童年,她敬爱师父,多希望能陪师父度过一生,可人生无常,自己下身血崩,恐命不久矣。
如有来生,希望可以投胎成为师父的女儿,不,成为师父的母亲,换她来疼爱师父。
写完了这些感谢,她又洋洋洒洒叮嘱起来了,师父的衣服,宋慈可以洗了。
她也拜托秦洛照顾他,徒儿不肖,先走一步,师父万万不可为我伤心。
别伤害了身体。
师父身体不好,平日要多注意,春天要……夏天要……秋天要……冬天……
给她师父写得足足好几页厚,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给他师父的话多!
最后,她想:虽然叮嘱了师父别为她难过,可易地而处,换她师父先走,她又怎么会不伤心。
一想到她会惹得师父伤心,她更难过,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后来哭得累了,才把信装好。
其他的信暂时也送不出,等她过世了,她师父自然能帮忙寄出。
她起身,俯身一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才情绪太过,引得血流不止,整个裤子都血透了……
她哭哭啼啼地换了件干净的,想了想,又套了件黑色的。
然后一步一步跑师父房间和秦洛房间送信。
她写完信已经是第二日了,早上有个急症病人,程君楼带了秦洛前往,所以两个人房间都没人。
沈芳先把秦洛的信放到了桌子上,然后又到了师父房间,把信放到了桌子上。
她把师父的房间重新整理得干干净净,甚至是梁上的灰都想抹干净!
一低头,看到裤子上的血又透出来了……
她想,可千万别死师父屋里头,不吉利。
这才依依不舍退了出来,回到自己房间等死。
她又重新洗漱打扮,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她躺在床上正好可以看到窗户外的风景。
她如同入殓一般,就这么很是安详地躺着。
从上午躺到了中午,又从日上三竿躺到了日暮西斜。
她人也没死!
反倒是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一下。
于是,她又起身,下地拿起桌子上的点心,垫吧了两下。
她想,再吃点吧,死也不能做饿死鬼啊。
吃完两块点心,复又躺下,外头响起来马儿的嘶鸣声。
师父他们回来了。
她乖乖躺着,双手放到胸前,待死的姿势很是标准。
上天垂帘,看来还能亲自跟师父道个别,留个遗言。
就不知道会不会死在师父怀里。
院子里程君楼和秦洛则是非常奇怪,往常他们回来,肯定是能看到沈芳或是等待,或是忙碌张罗饭菜的身影。
今日回来,谷里安安静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俩浑身是土,想了想,又打算换件衣服再去看沈芳。
秦洛是一进门梳洗了一番,他穿衣打扮比较讲究,一套衣服换下来,颇费时间,看信就没那么及时。
程君楼则是一踏入房间就觉得不对,房间虽然经常被沈芳收拾,但是今天窗明几净,格外齐整。
一般沈芳都是闯祸或者是感动的时候,才会这么勤快。
他没换衣,而是下意识看了下,就看到桌子上的信。
他忍不住打开,哦豁,还挺厚。
这是惹了多大的麻烦?
等他一打开,看到沈芳的遗言,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她何时得了不治之症,居然连他都没曾察觉?
他细细地看着,眼睛居然不知不觉就红了,程君楼自幼身体不好,家族虽然庞大,但是谁会把心思放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世的人身上呢。
就连他父母都不甚在意他。
他这么多年来,其实心情已是冷硬,学医本是自己跟天较劲的一场游戏,却不曾想让他赌赢了这些时日。
他未成家,自然也未曾体会到男欢女爱,未曾有自己的骨肉子嗣,可他有两个年幼的徒儿,不知不觉日日相处,也处出感情了。
秦洛看起来端方君子,恪守礼仪。虽然不是很贴心,可也对自己恭恭敬敬。
沈芳呢,性子活泼跳脱,心地却纯真,对自己很是贴心,他不得不承认,两个徒儿真论起来,他是格外偏爱沈芳的,他喜欢沈芳缠着他,甜甜唤他师父。
也喜欢沈芳早晚的问候,让他觉得活着的每一天,都有人会惦记他。
他的心,随着信,居然似针扎一般疼。
他动情了。
他忍不住对徒儿怜爱。
他颤抖着手,看完沈芳写的信,眼睛也不知不觉湿润了,沈芳的信写得真真切切,他忍不住跟她共情。
程君楼慨然长叹,把信收好,快速往沈芳屋里奔。
一推开们,就看到沈芳姿势标准地看着他。
“师父,你来了。”沈芳仍是躺着一动不动。脸色苍白。
程君楼快步上前,迫不及待地就拉起沈芳的手,切脉——
然后,他神情忽然变得古怪,几乎是咬牙问道:“你可有何不适?”
沈芳点头:“肚子疼,流血……”屁股流血。
程君楼顺着沈芳的眼神,看向她下身,又迅速移开视线,脸色涨得通红,手都在抖。
他气得。
沈芳则是无比感动,知道自己要死了,师父都动容了,手都哆嗦了。
于是,沈芳反而安慰师父:“师父,常言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徒儿走后——”
“闭嘴!”程君楼打断了沈芳的“临别遗言。”
就在这时候,换好衣服的秦洛风风火火地跑来,手里还拿着信,跑得有些急,人还差点绊倒,他刚踏入房间,没等他开口。
沈芳先开了口:“师父,死也要让徒儿死得个明白,徒儿这是得了什么病?是血崩之症吗?”
程君楼放开了沈芳的手,仍旧是把她双手叠好,放在了她胸前,还贴心地给她理了理鬓发,把发带缕到了她前面。
又站起身,后退了两步,居高临下看着沈芳道:“你这个症状叫——癸水。”
他话音刚落地,一头汗的秦洛猛然一愣,脑中思索了片刻,也脸色涨红。
他用看白痴的目光看着沈芳。
提步进来,然后面无表情地冲着沈芳来了个三鞠躬:“师妹,一路走好,安息吧。九泉之下,脑子聪慧些。可别绝症癸水分不清……”
沈芳本来还悠闲提前享受着他的祭奠。
脑子后知后觉,“葵水?绝症?”葵水不是女孩子的那个——
秦洛白了她一眼,朝她虚伪地笑了下,转身就走开了。
程君楼摇摇头,无奈扶额,“你等着。”说完,转身离开了房间。
再次进来的人,变成了厨房的王妈,王妈笑着从包袱里拿出了月事带,笑眯眯说道:“小芳以后就是大姑娘了。”然后耐心的教沈芳怎么用。
还叮嘱了些注意事项,比如不能沾水,不能受凉等等。
沈芳闹了个大乌龙,把头埋到了枕头里,无脸见人啊。
想到了以前的荒唐事,沈芳无奈笑着,她看了眼熟睡的师父,心里有些酸涩,自从她来了葵水,师父就不让她去他房间了,连她给他打洗脚水,他都是让她放着。等她走了,才开门去取。
就连自己的房间,师父也鲜少踏入了,说她是女孩子了,应该避嫌了。
可在她心中,师父是比爹还要亲的存在,她虽然有爹,可却跟没有差不多,爹爹围绕着娘亲转,后来打着为她好的名义给她送到了万福寺。
关心她,宠爱她,把她当做孩子一样看待的,就是她的师父。
程君楼眉头皱了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正和侧头的沈芳四目相对。他眨了眨眼睛,仿佛睡懵了:“芳儿?”
“是的,师父。”
程君楼闭上了眼睛,微微笑着,“梦里都梦到你。”
沈芳忍不住也笑,是啊,连做梦都不让师父睡安生。
不多会儿,程君楼忽然又睁开了眼睛:“芳儿?”
“对,是我,师父你醒了?”
程君楼眼睛眨了下,又眨了下,用拳头抵住唇,轻声咳嗽了两下,立刻坐起来:“对不住,师父有些累了,睡着了。”
沈芳笑着:“没事的师父。”、
“事情摆平了?”程君楼最后的意识是好像有人在拦路打劫。
“别提了。”沈芳笑着:“我差点着了道,我麻药的劲儿没下足,那人的身躯太大了,后来又挣脱起来了,还好遇到了故人。”
“下次麻药多下点,宁可多,不要少。”程君楼吩咐道,又好气问道:“故人?是谁啊?”
“谢瑾瑜。他正好带队回来,在马车外面呢,你看——”说着,沈芳拉开窗帘示意程君楼。
程君楼顺着沈芳的视线,一眼就看到外面马上英姿勃发的谢瑾瑜。
他心中不知为何,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好白菜不能让猪拱了的感慨。
因此,他神色颇为不悦,沈芳问他:“哎呀,一晃多年不见,是不是很威风啊?”
程君楼面无表情地探过头,把沈芳的帘子放了下来。
“男女有别。”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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