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寺庙初见
有道是隔道不下雨,百里不通天。一路上的晴日艳阳,让他们以为一路都这么平顺,哪曾想刚踏入庆州的地界就迎上了倾盆暴雨。还好侍卫长吴平走南闯北经验丰富,找了附近的青城山万福寺落脚。一行人在寺中,总想着等雨停了就上路,结果这大雨一下就是三天三夜。
侯夫人这辈子最大的兴趣爱好就是烧香拜佛,在寺中待多少天也不觉得烦闷。
这一日她正带着两个孩子上香,万佛寺的住持圆通大师过来了。圆通大师肥头大耳双目炯亮,穿着一身灰白色半新不旧的僧衣,脖子上挂的佛珠倒是挺大,一个个圆滚滚的,僧鞋还是耷拉着。不修边幅的样子,完全没有一寺之长的风范。不过俗话说,人不可貌相。往往邋里邋遢的人要么大俗没本事,要么就是有本事偏偏爱扮猪吃老虎。
侯夫人忙跟大师行礼,大师道无妨。但是看到谢瑾瑜的时候,忍不住咦了一下。侯夫人察言观色非同一般,岂能看不出,她虔诚信佛,马上询问圆通惊异缘由。
圆通大师嘴巴动了又动,似乎是忍了又忍最后没忍住的样子,开口说道:“吾观公子面相,实乃人中龙凤。不过眼下印堂发黑,恐有血光之灾……”
侯夫人听了此话,脸色煞白,身子发软就往一边倒去,还好被身旁的丫鬟一把搀住,才不至于栽倒在地。
谢瑾瑜瞅了瞅第一次见面的圆通,在心里默默地问候了他祖宗。
在淮南他也走街串巷,这种套路再熟悉不过。出门遇到个道士必须是我看你乃是麒麟在天,地四生金。一数坎兮二数坤,三震四巽数中分,五寄中宫六是乾,七兑八艮九离门……你若回:说人话。他必须是:老夫掐指一算你最近有难!
这个时候就是考验谢怀瑾心情的时候了,心情好的时候,他就乐得陪道士演会,砸给他一腚银子听他胡诌,破解破解。心情不好的时候,就让侍卫砸他一通,听他鬼哭狼嚎一会。不巧有一次遇到同一个道士,前一月还得了银子,第二月就被揍得下不了地。明明是同一个小娃,前后落差大得让他都不禁对自己相面的技艺产生怀疑……
眼下这香火旺盛万佛寺的住持,开口业务居然都没道士精炼,直接就是我看你有血光之灾,推算的过程都省略不表了。
谢怀瑾又瞅了瞅他那都快哭出来的娘亲一眼,终于默默忍住了向上翻的白眼,垂下头。
罢了,爹说过,不是自己地盘儿,没有稳赢的把握就不能轻易动手!
侯夫人招招手,身后自有小丫头递上厚厚一沓银票,她接过时,已然泪流满面,她弯腰双手恭敬递给圆通:“不瞒大师,信女这一生积德行善,眼看半截入土,膝下只余一儿。夫君征战多年,杀戮虽多也是保家卫国,夫君体恤妾身操持辛苦,多年无子也并未纳妾。若吾儿有个万一,累得夫君百年之后无人祭祀,妾身万死难辞其咎,还望大师垂怜,保小儿性命……”一番话说得诚恳而又真挚,饶是谢怀瑾听了也红了眼眶。
圆通大师面色不变,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回头扫了小沙弥一眼,小沙弥就没侯府的小丫鬟机灵了,杵在那半天没动地方。
圆通大师没忍住又瞪了他一眼,“没眼力见的”小沙弥仍像是没理解圆通的意思,抬头望天。圆通不得不轻咳了一声,只得自己伸手接过银票揣到怀里。
这一番动作恰好被抬头的谢怀瑾看在眼里,两人对视了片刻,圆通脸色涨红,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神色稍微有些不自在。这才在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只护身符,半新不旧的,递给了侯夫人,侯夫人忙擦干眼泪召唤谢瑾瑜过来。
谢怀瑾从小到大的护身符,没有一箱也有半箱。女娲庙的,山神庙的,土地庙的,东南西北四海龙王庙的护身符,他都齐活了两套了还有富余。
所谓护身符几乎是大同小异,眼前的这个看起来跟以往的也无甚分别,似乎看上去还更旧了些,也就是右下角缺了个角却有个红线描了个“卍”字,还栓了一把小木梳。
他此时内心深处是拒绝的,但是看在娘亲红着的眼,心头叹气还是硬着头皮低头戴上了。内心无比嫌弃,这个圆通看起来邋里邋遢的,也不知多少天没洗澡了,从他怀里掏出来的护身符……
想起来就是一个有味道的护身符!
谢怀瑾只能劝自己不要想,就当嗅不到吧。毕竟是花了一沓银票换来的,挺贵的。
圆通大师拿了银票,侯夫人得了护身符,两人各有所得,互相圆满,又寒暄两句就恭送了大师出了门。
谢瑾瑜看着小沙弥跟着圆通身后,心里琢磨如果自己派人套圆通的麻袋,所行成功机会有多少把握,摇头,没把握。
唉,罢了,没几个钱,娘安心就好。
这头圆通装模作样走出大殿,看了眼四下无人,走到廊下拐角处,从怀里掏出银票,朝手指呸了下沾着吐沫就开始数。谢恒有盛宠,赏赐不断。出门在外穷家富路,给侯夫人的银票想必也不少,一百两一张的银票一沓就是十好几张。圆通专心致志的数:“十三十四……”冷不防的被人一把抽走。抬头看向面前的小矮子没好气道:“别捣乱。拿来!”
来人竟是之前大殿站桩的小沙弥,此人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仔细一看才发现是个小姑娘!只是眼下穿着稍大的僧衣,却看起来格外机灵,完全没先前的木讷样。
“我都不好意思说您,成天不好好礼佛念经,整天招摇撞骗的谁您都敢骗,还偏有人脑子不好信你。”小沙弥继续数着银票,刚数两下又被圆通抢回去,他不客气得用银票拍了她脑门:“你个臭丫头懂个什么。”
小沙弥想继续抢回,结果圆通左一步格挡右一步躲闪,两人你抢我夺竟然过手了好几招,圆通索性一个健步跳上了围廊。
小沙弥没办法得手,她也不气馁,哼了一声拍了拍双腿,抱着双臂仰头望着圆通说:“要不是我腿上绑着劳什子沙袋,你就算是跳到房顶也是没用的,你说说你,我爹娘把我放在你这给你银票也不少,你这雁过拔毛兽走留皮的,谁都不放过啊……”
圆通数完皱着眉头看着天,把银票揣回兜里:“唉,做人做和尚最重要的是务实。上上下下这么多嘴,穷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你还好意思说,成天你给我吃的是啥啊,豆腐就白粥,白粥就豆腐,这么多银票都不够你吃的,你这是多大的胃口啊?”小沙弥白了他一眼。
圆通仍旧看着天,面色严肃,再没了之前嘻嘻哈哈的模样。叹了口气说:“三天了。”
“什么三天了?”
“雨。”
话音刚落,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一道白光闪过,接着就听轰隆一声闷雷,炸在耳边。原本绵绵细雨顷刻又变成瓢泼大雨砸了下来……
小沙弥这才看着山间大雨,脸色也跟着严肃起来:“这都几天了,这天是漏了吧,照这么下下去,还不得水漫青城——”话没说完就被圆通捂住嘴。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莫怪佛祖莫怪!”
小沙弥看圆通一副害怕的样子,心下也是发虚,双手合十道:“对不起,我错了。是我胡说八道,还请佛祖莫怪。”
静默片刻,圆通把怀里的银票递给小沙弥对她说道:“你把银票送去给玄真,让他速速采购粮食回山,不用拉回寺中,后山有个洞里,藏那里。”
“买多少?”
“全部。”
晌午,斋饭送到厢房,侯夫人被住持惊吓了一通没胃口,由丫鬟伺候着午睡去了。谢瑾瑜和魏婴两人坐在饭桌前准备用饭,等食盒一揭开,饶是谢瑾瑜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气笑了。没等他开口,身后的亲随福宝忍不住了:“我说你们这的斋饭怎么前两天还是米饭,我家夫人捐了那么多香火钱,今天反倒是喝上粥了?”他问出了谢瑾瑜的心里话,谢瑾瑜咳了下开口:“福宝,不得无礼。”
“施主见谅,方丈吩咐下来,现在是特殊时期,全寺上下只食两餐,晚餐定为施主烧上米饭,还请施主担待一二……”
担待肯定是担待的,魏婴和谢瑾瑜对视一眼,满脸无奈,挥挥手。福宝也不再多说,恭送师父出门。
谢瑾瑜拿起了筷子,半天没下去。看着眼前的豆腐白粥,属实是没有胃口。谢恒行伍出身,崇尚节俭。他为人没什么架子,年轻时跟士兵也同吃同住,哪怕一个窝窝头都能吃得香,唯有对儿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谢瑾瑜嘴巴被养得很刁,眼下出门在外已经收敛很多了,偶尔吃一顿青菜豆腐,吃着新鲜对胃口,但是一连好几天天天豆腐白粥……嘴里淡出个鸟。
魏婴也是一脸无奈,可他自幼受魏温教导,一粒米一豆羹来之不易,不得浪费粮食。家训如此,不得违逆。因此,他拿起筷子硬着头皮吃了起来,大口嚼着,仿佛入口的是上等美味。
受他的影响,谢瑾瑜也尝试着送嘴一口……
还是豆腐,还是淡出个鸟!
叹息一声,谢瑾瑜放下了筷子。他俩再少年老成,也不过是半大孩子,两人从小锦衣玉食,顿顿吃肉不稀罕,几天不吃肉也嘴馋。
魏婴吃完了手上的粥,造了半盘子的豆腐。抬头看谢瑾瑜没动筷。轻叹一声,直接伸手把他碗里的粥倒到自己碗里,又就着剩下的半盘豆腐吃光。
谢瑾瑜松了口气,淡定得看着魏婴,举起大拇指:“佩服佩服。”
魏婴放下碗筷双手揉了下肚子,又轻拍下胸口没忍住打了个嗝。这才抱拳示意:“谬赞谬赞。”
福宝忙把桌子上的餐盘收拾妥当,为两人奉上热茶,拿着食盒送回饭堂。
两人正襟危坐直到福宝阖上门。才对视一眼双双垮下肩膀趴在桌子上,边拍桌子边哀嚎:“这样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
“无聊啊无聊……”
“你说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啊?”谢瑾瑜起身跑到榻上摊成大字躺着。魏婴跟在他身后,揉了揉脖子也上了榻,用肩膀顶了顶谢瑾瑜,他往里让了让,让魏婴躺在他肚皮上,两人一起看着房梁:“我也不知道。”
两人又无声的叹息。这一路上的叹气都比不上这几天多。
“不过你说万佛寺也是奇怪,京城有名的寺庙如白马寺,青龙寺横山寺都个个高大雄伟,万佛寺虽然也有大殿,但是看起来这些年并没修缮,清净庄严有余,雄伟气魄不足。寺中上下处处寒酸,我打眼一看,僧衣袈裟没一个是新的,有的还打着补丁。你说万佛寺香火这么旺盛,主持的敛财手段也着实厉害,光从你家就搜刮了那么多银子,都花哪了,你看看这房顶,看起来都不太结实的样子……”话音刚落,脸上就滴答滴答落了几滴水。他无意识地抹了把脸,是水。
谢瑾瑜胳膊也觉得湿漉漉的,两人坐起来,一起抬头看上去。
房顶,果然,漏水了。
魏婴这个乌鸦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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